两个月前,一只圆嘟嘟的普通翠鸟忽然落在院子的路灯上,和我对看了两眼之后,箭一样地离开了。我从来没有奢望院子里会出现一只翠鸟,在我心里,那次和小翠的对视,简直和看见一位天使对我微笑一样没有区别。
来而无往非礼也。我也开始在小区周边寻找翠鸟的踪迹。普通翠鸟是小型鸟类,体长 20 厘米不到,最喜欢在水边孤独地守望捕鱼。我扛着长长的相机,到处溜达,有水的地方都去。
手机运动健康软件显示,找翠鸟的日子,我每天平均走一万步。没多久,小区巡逻的保安都注意到,有一个带着宽檐迷彩遮阳帽的人,每天扛着一架大相机来小区里巡逻。
一周之后,再次遇见小翠,是在我们小区最西头的一道围墙上。我怀疑它可能是她,一只雌鸟,因为颜色和上次见到的不一样。有专家说分辨翠鸟雌雄是根据它的喙,雄性翠鸟的喙是黑色的,雌性翠鸟的喙下半部是淡红色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慢慢停下,太极猫步走起,极慢极柔和,每个动作,静如处子,时机到时,动如脱兔。
接近到 10 米左右,深呼吸,缓慢抬起相机,对焦,中央重点测光,“咔嚓—嚓—嚓……”一秒十张的连拍有一种机枪一梭子扫出的快感。
正拍着呢,后面传来说话声,越来越近。小翠不慌不忙,一扭屁股,跳水一样往墙的另一面纵身一跃,消失了。
在我艰苦的搜索之后,终于在小区的一个浅水池塘边发现了翠鸟稳定的行踪,几乎每隔一两个小时,它都会在这里出现一次。
水塘边第一次拍到小翠的照片。这次见面有点夸张,小翠正忙着对付一条比它脑袋都大的鲫鱼。对付这么大的鱼不容易,所以,我走得很近了,小翠也没空管我。
最右侧是一棵歪脖子柏树,视线极佳,虽然离路边很近,却是它的第一优选。每次走到水边,我首先观察的就是这棵树上有没有小翠。
我在桂花树下等候很久,都快被花香醉倒时,终于抓住小翠像子弹一样怒射向水面的刹那。在我观察过的鸟中,小翠的飞行最接近直线,有资料介绍它的冲刺速度可以达到 90 公里每小时。好在咱不怕,相机的快门速度不输它。
如果顺利抓住鱼的话,小翠会选择在桥的铁栏杆上进食。我观察,每天至少有 3 条鱼在这里被小翠甩在栏杆上撞晕,吃掉。
这座桥边有一大丛叫作小蜡的灌木,眼下这个季节,正是花开的时候,我常常钻到小蜡树丛里,在浓浓的花香里等小翠,打瞌睡。
要是小区人来人往,小翠会躲到左边的一株红叶李上守望。这个角落除了一些顽皮大胆的孩子会经过,还有一只喜欢抓鸟的黑猫常来,其他人则不会到这里来。
这个角落的水塘正在被一种叫大薸的外来物种侵占,小翠想要捕鱼,水面视野越来越差。
左侧的拍摄点是我最喜欢的,水边有一棵舒展的树,背景是一片暗色的树林。
清晨黄昏光线最美的时候,水中的大薸里有几只巴西红耳龟懒洋洋晒着太阳。我会选择逆光的位置等候小翠,满心期待,就像是在雨巷里等待撑着油纸伞的姑娘。
翠鸟,是佛法僧目翠鸟科鸟类的统称,包括了 90 多种鸟,遍及世界各地。这类鸟都有大大的头、大大的嘴、短短的尾,以及一双绣花脚。
观鸟手册上介绍,翠鸟的叫声极像日语里的“佛法僧”发音,以至于后来翠鸟都属于“佛法僧目”了。有的观鸟手册又说翠鸟的叫声为拖长音的尖叫声“tea-cher”(老师之意),我实在有点糊涂了。
我听到的普通翠鸟的叫声是很尖锐的,往往是连续的两声“叽”,和乌鸫的声音有点接近,但是没那么尖锐和急促。乌鸫叫起来就像屁股中箭了一样,慌里慌张的。小翠嘴里含着鱼的时候都能发出声音,比乌鸫淡定多了。
记得一位中医说蝈蝈的叫声对孩子会起到安神作用。我想他要是听过翠鸟的叫声,一定也会同意翠鸟鸣叫对成年人有提神的功用。反正我一听见翠鸟的“叽叽”声,便两眼放光,脚下生风。
拍摄小翠的日子,我的生活相当健康。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出发,绕着水塘缓缓步行,在桂花树下站桩,在小蜡花下打坐,在羊蹄甲后太极猫步,在温暖的阳光下晒背发呆,在按快门前吐纳深呼吸……拍鸟这一项活动,简直把所有上乘的养生功法都来了一遍。
生活就是过关游戏,我猜老天看我拍翠鸟这么卖力,昨天决定让我顺利通关了。要不,天上怎么又来了一只斑鱼狗呢!
这两年我每到一个城市,都会跟当地鸟友们热切打探哪里有翠鸟可拍。
北京、上海、成都、武汉、广州、深圳、昆明、福州……我的天啊!我惊奇地发现,祖国大地不仅仅是遍布翠鸟,更不可思议的是哪里都有喜欢拍小翠的人。
据我考察,北京牛口峪的小翠最有名,那里拍摄条件好,有椅子桌子还有插座可以充电;成都华西医科大的小翠最大胆,三五米之内也不跑;广州烈士陵园的小翠好活泼,我建议别和那一群人一起挤在凉亭下拍,最好的守候点其实是湖对岸小岛的大树下;深圳的红树林湿地河口交汇点,冬季时候小翠会混在黑脸琵鹭、小白鹭和反嘴鹬间;福州中医药大学的时珍园假山后,有一个人迹罕至的拍摄点可以接近小翠。
叉尾太阳鸟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