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么向往远方

4 月 28 日，邻居张姐家一楼阳台上发现了叉尾太阳鸟鸟巢，消息很快就传到我这里。第二天清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我就毫不迟疑地敲开了张姐家的门。

我这么激动的原因是，叉尾太阳鸟在自然状态下筑巢育雏的记录相当罕见，资料显示它们多半是在山上繁殖，至今还没有安居在人家的记录。

张姐家的鸟巢离窗户只有一米距离，它呈纺锤形，大约 30 厘米高，是用各种细草编织起来悬吊在皇帝豆藤蔓上的。为了遮风防雨，巢口上方还有帽檐一样的突出来遮挡，设计精致。鸟巢出口朝西北，正好对着张家朝南的窗户，太方便拍摄了。

我贴着墙，小心翼翼探出镜头，生怕惊扰了正在孵卵的太阳鸟妈妈。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面对自然状态下的繁殖期鸟儿，在她的眼睛里我甚至看见自己的影子。我这么一张大丑脸突然出现在前，鸟妈妈居然没有惊慌出逃，仍然一动不动在巢中坚守。

“她不在的时候，我偷偷数过鸟窝里面的蛋，有 3 个！”大学心理学老师张姐满脸柔情，幸福得好像自己快当外婆。

雀形目的鸟儿一般都产两个以上的蛋。虽然鸟儿对人类气味不是太敏感，不过我建议还是和它们保持点距离为好。

你看我多小心，咔嗒咔嗒快门会响的相机，就放在安安静静的摄像机后面……能想象我有多克制自己把相机顶在太阳鸟家门口的念头吗？坦白说，我想把鸟巢剪下来带回家的心都有。

一周以后，张姐发消息给我：小鸟出壳啦！

飞奔而来的我第一眼看见的居然是太阳鸟爸爸正在给宝宝喂食。爸爸的爱总是那么让人感动，尤其是这位身上闪着金属翠绿光泽的帅爸爸。在繁殖季节，雄性鸟雀为了吸引雌性，羽色会更加鲜艳。

相比太阳鸟妈妈，鸟爸爸明显要警惕谨慎很多。相机快门声还没狂乱呢，他就匆匆把食物往雏鸟嘴里一塞，在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悬停转身，忽地消失在木瓜树后。

在我有限的育雏记录中，只看见太阳鸟爸爸现身 5 次。很明显，跟我们人类大部分家庭一样，照看孩子的工作主要是由妈妈来完成的。鸟爸爸每次来的时候，嘴里稀稀拉拉叼着两三只虫子，在鸟巢逗留的时间总是很短，好像一边刷手机一边奶孩子的爸爸，漫不经心，不知道怎么陪伴。

大约每隔 15 分钟，头上挂着蜘蛛网和露水的鸟妈妈就会急忙忙赶回家，嘴里衔满一排幼虫。她怎么能做到用自己长长的弯嘴衔第六条虫子的时候，不把前面五条弄丢的呢？

这个鸟巢里成功孵化出的太阳鸟雏鸟有两只。很可惜，我判断不出雌雄。

科普一下，按照雏鸟发育情况，鸟类分成两类：早成雏（离巢雏）和晚成雏（留巢雏）。太阳鸟属于晚成雏。

早成雏孵出时眼睛已经睁开，耳朵能听，腿脚有力，全身披稠密绒羽，待身体上的水分干燥，可立即随亲鸟啄食，大多数鸡、鸭都属这一类。

晚成雏孵出时，眼睛不能睁开，全身裸露，没有或只有少数绒羽，在巢内要停留相当长的时间（15 天至几个月不等），出飞后要由亲鸟教给它取食方法。属于这一类的有鸣禽、鸠鸽类、啄木鸟、猛禽、鹈鹕等。有的鸟（如鸥类）在形态上为早成，在习性上却为晚成，属于居间类型。

小鸟的嘴怎么那么大呢？鸟妈妈可以直接把食物塞进它的胃里，真方便。

大部分的时候小鸟是窝在巢中的。但是，稍微时间长一点，亲鸟没有赶来喂食，就会看见它们努力探出头喊妈妈的样子。“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这两句话太真切了！有时一阵风吹过，鸟巢晃动，雏鸟都以为是妈妈回来了，会热切地探出头、张开大嘴。

太阳鸟一家喳喳喳，我不自觉开始脑补它们都在聊些什么：妈，今天吃什么……妈，我肚子疼……妈，我想去旁边的水塘玩……妈，弟弟刚才踹了我一脚……爸，我妈呢？

当当当……鸟类学家请注意！

我记录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鸟妈妈喂食之后，鸟宝宝居然把屁股对准了妈妈。

看见了吗？鸟妈妈竟然从雏鸟的屁股里叼出一个半透明的果冻一样的固态排泄物，排泄物打包得这么完美？！多好啊，这样鸟巢可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要是人的宝宝都能这么解决问题，当妈的不知会省多少心。

我很好奇：鸟妈妈每次叼上宝宝生产的垃圾袋之后都飞到哪里去了？

日复一日，太阳鸟妈妈不断辛勤地照顾着雏鸟。这期间我大约又观察拍摄了 4 次，除了一只大黄蜂糊里糊涂闯进鸟巢之外，平安无事。

5 月 12 日下午，下着雨，我再次来到张姐家。

相机还没架好呢，就看见两只小太阳鸟的身影，它们毫不留恋、义无反顾地闪入雨中。雏鸟就这么离巢了吗？我看了都着急：小家伙，妈妈还没教你们怎么找食呢！筑巢你们学会了吗？

雨越下越大，在芒果树的高枝上，有两只小白头鹎乖乖地在避雨，它们的妈妈就在不远地方守着。

我努力在芒果树、龙眼树、木瓜树还有开着百合花的菜地里搜索。雨越下越大，一个蓝色身影在邻居家的芒果树上闪过，是一只雄性太阳鸟！可是天气太差，光线很弱，我实在无法确定它是鸟宝宝还是一直在出差忙工作的鸟爸爸。

几分钟之后，头上挂着雨滴的太阳鸟妈妈回家了，它一遍一遍地探头进鸟巢。鸟妈妈在周围的枝头、围栏、藤蔓、菜地到处张望，不见孩子，嘴里叼着三条虫子的她一脸焦虑。

两周时间的陪伴就这么结束了。

将来它们还能回到同一个屋檐下吗？

将来回到同一个屋檐下还能相识吗？

在太阳鸟妈妈沉浸在离别悲伤中的时候，我拍下这张正面照。

不知道当年的她是不是也这么急着长大。

我想起年轻的我，也曾经那么向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