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早期试镜
我的妈呀

能有幸成为德拉科·马尔福，完全得益于妈妈脚上扎进的一块碎玻璃。

让我来解释一下。

我并不是什么天才儿童。诚然，我从大哥金克身上学到，每个人都可以去追求有创造性的兴趣。诚然，无论何时妈妈都支持我去做感兴趣的事情。但必须承认，我只是天生热情洋溢，而非天赋异禀。

这并不是虚伪的谦虚。我确实有一些成为歌手的潜力。费尔顿四兄弟都加入了布肯姆 的圣尼古拉斯教堂唱诗班（为了披露实情全貌我必须说明，后来克里斯因为偷拿小卖部的糖果被踢出了唱诗班）。一所颇有声望的唱诗班学校邀请我这个天使般的小家伙加入，可他们一提出邀请我就哭了起来，因为我不愿意换学校，也不想离开我的朋友。妈妈和往常一样，告诉我不要担心——但她确实时不时就会提起我被录取的事情。妈妈就是这样。所以，有记忆以来我第一次站在舞台中央并不是因为演戏，而是某年圣诞节，我在圣尼古拉斯独自演唱了《美哉小城伯利恒》 ^[1] 。

除了唱诗班的活动，我还加入了家附近费勒姆乡村礼堂里举办的课后戏剧俱乐部。俱乐部每周三下午举行活动：十五个到二十个年龄在六到十岁之间的孩子，每三个月就会为爸爸妈妈演绎一出混乱不堪的戏。演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小孩子们都玩得很开心。值得反复这样做的原因是，我的生活过于平常乏味。我真的很乐意去戏剧俱乐部，可是我关于表演最重要的回忆却充满了尴尬和窘迫，而非得意与自豪。在一部作品中——可能是《圣诞颂歌》 ^[2] ——我被分配去演一个极具艺术性和技术难度的角色，“三号雪人”。妈妈和外婆费了很大力气为我制作了一套雪人服，戏服由两部分金属丝线编织的衣服组成，一部分套在身上，另一部分套在头上。把这套装备穿上身绝对是一场噩梦，我至今都记得自己站在舞台侧面从幕布的缝隙里向外窥探，看到三四个男孩正在偷偷嘲笑光着屁股站在那里、双臂在空中挥舞的小汤姆·费尔顿，正是他们帮我穿上了这套雪人演出服。成长过程中我已经习惯了经常被拍照，但我非常庆幸那个特别的时刻没有被拍照留念。

还有一次，我们上演了《龙蛇小霸王》 ^[3] 。在我奥斯卡级的雪人表演后，这次我被提拔为“头号大树”。主要角色都分配给了年纪稍大的孩子，因为他们能够流畅地表达，较小的孩子往往只能被分配到一句台词，我便是其中之一。我尽心尽力地背台词，勤奋认真地参加排练，规规矩矩地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耐心地等待我的戏份到来。

等啊。

等啊。

我在脑中反复演练我那句台词。

准备迎接属于我的荣耀时刻。

突然间，我察觉到一种令人痛苦的沉默。每个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我。那本该是我的高光时刻，但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于是我做了所有有自尊心的年轻演员都会做的事情：我当场大哭，然后收拾起我身上的树枝，克服阻力以最快的速度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舞台。演出结束后，我满脸泪水向妈妈跑去，边哭边向她道歉：我真的很抱歉，妈妈。我真的非常抱歉。妈妈一直安慰我，告诉我没关系，我的失误对整个故事的影响微乎其微。但直到今天，我仍为这件事感到羞愧，我让整个演出团队失望了！

简而言之，我的演艺生涯并非开门红。我非常热爱这项事业，但表现并不出色。后来家庭作业越来越多，我对小提琴那份短暂的热情也在此时高涨起来。我告诉妈妈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戏剧俱乐部了，就到此为止吧。

除非，不允许我就这么到此为止。

经营这家俱乐部的是一位充满热情又富有戏剧感的女士，名叫安妮。当妈妈告诉她我准备退出戏剧俱乐部时，她的反应非常夸张：“不，不，不！这个孩子是属于艺术的！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一定会带他去伦敦物色一名经纪人。他太有天赋了！如果他对这种天赋坐视不管，那将是多么可怕的浪费啊！”

我确信她对很多离开俱乐部的孩子都说过这段话。在那些周三放学后的时光里，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过人的天赋，甚至恰恰相反。这毫无疑问只是一位热情女士极其浮夸的言论，但她十分执着，她的话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我也许确实可以找一位演艺经纪人，多么酷啊，是吧？也许表演这件事对我来说远不止于“三号雪人”和“一号大树”，我开始纠缠妈妈，让她接受安妮的建议，带我去伦敦参加演艺经纪公司的试镜。

妈妈平时很忙，为了给我们几个买篮球、钓鱼竿卷筒和小提琴，她做了那么多份额外的工作。通常情况下，她不可能兼顾一切还抽出时间带我坐火车进城，满足我这种心血来潮的要求，不过，那块碎玻璃正是在那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它扎进她的脚里已经很久了，但像大多数妈妈一样，她只是忍痛继续生活，将个人需求放在第二位。然而，到了必须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了。碎玻璃被取出后，她拄了几天拐杖。这件事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她有了一周的空闲时间。因此，当她一只耳朵被我的请求塞满，另一只耳朵里又满是安妮充满说服力的建议时，她认为我们是时候该去一趟伦敦了。

我们从莱塞黑德坐火车出发。妈妈一手拿着她所信赖的“从A到Z”城市指南，一手拄着拐杖。我们的目的地是阿博卡斯经纪公司，它位于伦敦市中心某个三层楼高的小办公室里。当我打完招呼，进行了自我介绍并坐下后，我觉得自己勇敢非凡。还记得吧，我有三个哥哥，这可以教会你如何跟比自己年纪大的人交谈。整个试镜——或者说在我当时看来——只是为了确保你并不木讷，不会羞于面对镜头。他们给了我几个《纳尼亚传奇：狮子、女巫与魔衣橱》 ^[4] 中的片段让我朗读，然后很快发现我不仅没有回避镜头，反而对它很有兴趣，试图弄明白它是如何工作的。他们给我拍了一张用于《焦点》杂志的照片——类似演员目录，然后便把我打发回家了。我能想象大多数孩子每周都会做些什么，而我并没有做任何特别的事，但我一定是做对了某些事，因为几个星期之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阿博卡斯经纪公司打来的，他们给我提供了一个去美国拍商业广告的机会。

这种来电你会一直铭记，尤其是得知自己赢得某份工作时那种强烈的兴奋感。第一次也绝不例外。我才不到七岁，他们就给了我去美国的机会，我们家任何一个费尔顿男孩都没去过。我不仅仅要去美国旅行两周，还是去美国最有意思的地方旅行两周。广告是为一家叫作商联保险的保险公司拍摄的，主题是“加入我们的投资计划，当你老去时，就可以带着孙子一起进行一生难忘的公路旅行”，他们需要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来扮演孙子，他只要在美国最酷的地标性地点牵着爷爷的手就好了，完全不需要任何天赋。小汤姆登场了。

妈妈陪我一路同行，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去了洛杉矶、亚利桑那州、拉斯维加斯、迈阿密和纽约。他们为我们安排了住宿，这对我而言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只要我们住在有台球桌的地方，妈妈就会格外开心，因为它能让我安静好几个小时。我被一种叫卡通频道 的美妙事物迷住了——又一种新奇的体验，它的存在意味着我能看一整天动画片。我还头一次发现某些酒店会有一个特殊系统：你可以拿起电话打给楼下某个人，然后他们便会为你送来食物！对我来说，食物就是——炸薯条！我还记得妈妈小心翼翼地给制作人打电话，询问是不是可以给我点炸薯条并记在酒店的账单上。我想相较于他们曾经接触过的童星的虎妈，妈妈一定令他们耳目一新。我们没有提过任何过分的要求，在房间边吃薯条边看《拼命三郎约翰尼》 ^[5] 就足以令我非常开心了。

第一天的拍摄在时代广场进行，这里也许是曼哈顿最繁忙的旅游胜地，比起绿树成荫的萨里郡和费勒姆乡村礼堂，这里是个截然不同的地方。路障将摄制组与周围的人群和车流隔开。有人为我做发型、化妆、换衣服。我穿戴好全套装扮——无檐毛线帽和红色的大羽绒服——站在那里，意识到周围的路人在挥手欢呼。我转过身看了看他们，然后发现他们是在为我欢呼，我冲他们咧嘴笑了笑并热情地挥手致意，欢呼声更大了。太有意思了，我已经出名了！耶！当然，我完全不出名，也没人知道我是谁。事实证明，凭借我天使般的小脸蛋、无檐毛线帽以及红色羽绒服，他们以为我是穿着全套《小鬼当家》戏服的麦考利·卡尔金 或者他的弟弟。抱歉了，麦考利，我偷走了你的粉丝，哪怕只是一天的时间。

我并不介意。这种体验很刺激也很新鲜，我乐在其中。我被误认为麦考利·卡尔金完全在情理之中——他被导演克里斯·哥伦布 选中出演《小鬼当家》，而同样是克里斯，选中了我在“哈利·波特”系列中出演德拉科·马尔福。

拍摄第一个广告使我获得了两百英镑的报酬，但那时我还太小了，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别忘了，那时我还在为自己能有二十便士在多金旧货市场消费而感到高兴，对我来说，更让我兴奋的是他们让我保留了那件闪亮的红色羽绒服。我爱死这件羽绒服了，这段经历令我兴奋不已，我迫切地想向所有人讲述这一切。之前我常去利兹海德休闲中心一家名为“疯狂宝贝”的儿童俱乐部，我迫不及待地想跟那里的朋友分享这段冒险。我不想跟他们聊金门大桥、恺撒宫或者时代广场，只想告诉他们一些更有趣的部分：客房服务、卡通频道，还有最重要的，是的，红色羽绒服。然而，一个残酷的现实很快就冒了出来。

确实。

没人。

在意。

我想也许是我试图描述的那个世界跟休闲中心的“疯狂宝贝”有着天壤之别，以至于我的朋友们都无法理解我到底在说什么。于是我马上就闭嘴了。

我继续参加试镜。成年人参加试镜是一种相当残酷的经历，相信我，我也经历过。一走进试镜间就开始不停放屁还不算糟（是的，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糟糕的是你意识到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从你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正眼看过你。糟糕的是在试镜中有一小段需要跳舞的部分，你知道自己做不到，他们也知道你做不到，而这一切会让参与其中的人感到十分尴尬。不过作为一个孩子，我可以从容应对，哪怕是遇到一些尴尬的情况。我记得一次特别尴尬的试镜，那是拍摄一个意大利面的广告，我不得不假装自己是一个意大利小孩，一边吃着意大利面，一边喊“妈妈咪呀”，还要唱一小段歌，那时我甚至完全不喜欢吃意大利面，当时肯定傻透了。不过这并没有让我放弃，妈妈设法将我们每一次去伦敦试镜的经历都变成一种享受，完成试镜后，我们就去了哈姆雷斯玩具店，这家玩具店坐落于伦敦摄政街，妈妈允许我去地下室玩游戏机，她也可以喝杯茶休息一下。当然，我们心里都清楚如果我试镜成功会发生什么——又可以去一个绝妙地方旅行，还可以疯狂地看动画片以及享受客房服务，最后还能得到一张两百英镑的支票！天啊！我愿意！

一直以来都是奇奇怪怪的试镜让我最终得到了角色，我的下一份工作就是这种情况：巴克莱信用卡的广告。对我而言，这是一件特别令人兴奋的事情，因为当时巴克莱信用卡的代言人是我最喜欢的明星，从小我看他看得最多，我真的超级爱他：罗温·艾金森 。我们一家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憨豆先生》。爸爸会笑到尿裤子，妈妈会非常努力地忍着不笑出声，但通常都忍不住。我们四个男孩则会笑得泪流满面。因此，有机会见到我的英雄——更不用说能站在他的身边——简直令人兴奋得难以置信。

他们安排两人一组进行试镜，所以我和一个小女孩一起站在三四个选角主管面前。这个女孩有一头非常浓密的头发，穿着一件鲜艳的连衣裙。“没有剧本，”他们告诉我们，“当我们说开始之后，我们希望你们能用默剧的方式来表现你们听到了门铃声，然后打开门发现憨豆先生站在门口，你们可以做到吗？”

我点了点头。那时我已经参加过不少试镜了，所以并没有太紧张。但那个女孩看起来有些古怪，她转头问选角人员：“我们可以昏倒吗？”

有一瞬间，选角人员互相对视了一眼。我脑子里想：哇，她真的是势在必得，我必须要努力表现得更好。

“我认为，你们还是不要昏倒比较好。”其中一个选角人员说道。

她看起来有些沮丧，但还是点了点头，表演这就开始了。我们都用默剧的方式表演打开门，然后，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个怪女孩便开始声嘶力竭又令人费解地尖叫：“我的妈呀！”然后便像一棵倒下的树一般撞向了地面。

鸦雀无声。选角人员都在刻意回避彼此的目光。很显然，他们不能笑。我完全忘记了我应该对憨豆先生的出现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惊讶地盯着那个女孩。但我想正是当时的这种反应让我得到了那个角色，我也从这次经历里学到了一些经验：不要带太多事先计划好的预案参加试镜。能够背下多少台词或者能否说哭就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做，而不是现在，只需要对身边发生的事做出反应就好。我想，那个女孩在进入试镜间之前就早早决定了要躺倒在地，显然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帮助。

遗憾的是，罗温·艾金森在广告开拍之前就与巴克莱信用卡解除了商业合作关系，所以我没有机会跟他一起表演。拍摄这个广告使我和妈妈有机会在法国进行了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但诚实地说，如果能够和憨豆先生一起共事将会更加有趣。我还滑了雪，从某种程度上说算是滑了吧。有一个镜头是我踩着滑雪板站在初级滑道顶端，这是我第一次登上雪山，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雪。我很渴望尝试滑雪，但他们明确告诉我绝不可以乱动，他们可不想要一个断腿的年轻演员。保险也并不包含这一部分。当时我照做了，不过几年之后当我需要遵守片场的规章制度时，我开始变得不那么听话了……

[1] O Little Town of Bethlehem ，一首经典的圣诞颂歌。

[2] A Christmas Carol ，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作品。

[3] Bugsy Malone ，由全儿童阵容演绎的黑帮题材音乐剧，于1976年以电影的形式推出，后来被改编为舞台剧等多种形式。

[4] The Lion ， the Witch and the Wardrobe ，英国作家C.S.刘易斯创作的小说，《纳尼亚传奇》系列奇幻儿童文学小说的第二部。

[5] Johnny Bravo ，美国动画片，于1997年至2004年在美国卡通频道播出。 saST0z1cVwDYPoGREH+qKlbPOTbhakYbdBACqWUwxAoW4NN4C/r3YeB/h7xlxDm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