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骊山书院修建在靠近山巅之处，原身是一座道观，面积不小，没有人知道当年在这么高的地方修建一个这样规模的道观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但是它的建造依托于华清宫，似乎就不那么奇怪了。

原道观也曾经香火鼎盛——因为本朝皇帝姓李，还自称是三清之一的老君之后，所以有多位皇帝曾经来此参拜。可惜在玄宗朝后，道观便渐渐失了香火，最终破败。直到最后一位道人在去世前将其托付给他的好友，也是一位一直在这里清修的居士——不语居士。这位不语居士重新修缮了这里，开始收留赶考的学子读书。

从一开始，这个书院里的先生就只是负责管理学子们在此寄读的生活，并不负责他们的学业。这便和寻常寺庙道观收留学子寄读一样，叫书院其实名不符实。可是来此寄读的学子们都觉得叫书院挺好，说出去还有面子。后来不语居士便真的弄了一块“骊山书院”的牌匾挂了上去。

不语居士年轻的时候是位才子，曾经在前朝担任过高官。但他后来在朝中得罪了人，深深慨叹为人处世观棋不语才是真君子，便给自己起了个“不语”的号，再加上性本爱丘山，便辞官归隐来到了这里。如今他已经年逾花甲，不怎么出来管事，管事的是另外两位居士，一位号曰凌云，一位号曰青云。不过大家都不知道这二位的俗家姓名和身家往事，好在既然已经归隐，前尘往事便不再重要，也没人想探听他二人的隐私，便都拿这号来称呼他们。

原道观唯一被保存下来的只有文昌帝君殿，如今这里又恢复了香火鼎盛的局面，因为据说此处的文昌帝君十分灵验，因此常常有人慕名而来到此上香。

事实上，如今想要在这里寄居读书和进那些真正有名的书院一样难，不仅仅要给帝君捐上一大笔香火钱，还要缴纳学费束脩，甚至还要走门路——史无名这次能进来还是走了他姑父的路子。这让苏雪楼又心生警惕，莫非这里收录学子也看门第？

“累死了。”史无名气喘吁吁，饶他们是正当壮年的男子，走到山顶也用了半个多时辰，众人中也只有李忠卿还未露出疲相罢了。

“大家警惕点，前面有人。”走在前面的李忠卿回头低声提醒所有人。

大家朝前望去，果然在不远处有一个年轻仆役等在路中间，他神情冷漠，身材精壮，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小人见过诸位，诸位是送这位郎君上山清修的吧？”他上前问道，神情并不热络，自称小六子，是书院里的杂役。

“正是。”李忠卿点头。

“请随在下来吧。”

除此以外，小六子并不多说话，搞得想要套话的史无名神情讪讪。

好在书院很快就出现在眼前，门前站着一个人正等着他们。这个人年纪四十开外，身宽体胖，做居士打扮。然而在史无名看来，此人并无方外清修居士的清高之气，他见人三分笑，形容谄媚，给人的第一感觉更像个市侩的商人。

“是柳家的小郎君吧？”

“是，在下柳飞絮，先生是？”

“郎君称在下青云便好。”青云居士笑眯眯地回答。

“居士恕罪，在下生性顽劣，不适合叨扰贵宝地，所以就先行告辞了！”史无名上前施了一礼，然后龇牙一笑，转身就要跑。

这一连串的举动让青云都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多亏“柳郎君”身后还有个忠心耿耿的管家。

“把郎君请下去歇着。”李忠卿一把抓住自家“郎君”并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把他交给了随从。

“居士见谅，我家郎君只是口无遮拦，一片稚子之心罢了。老爷说一定要给郎君找个清净地方读书，务必让他远离俗世纷扰。小人见这骊山书院环境清幽，让人灵台清净，正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明白，明白。”青云居士顿时露出了然的微笑，他在这里多年，见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富家子弟——他们被外面花花世界迷了眼，耽误了学业，然后他们有权势的家人就会把他们送到这里，反正山高路远，四下无人，哪里也去不得。又或者是那种在家中不受待见的孩子，也花点钱打发到这里，让家中人眼不见为净。当然，也有个别人到这里是为了刻苦读书，但是到了最后，没有一个不想走捷径的，毕竟这里有文昌帝君保佑，又有通向捷径的“梯子”。

“我家九郎君个性有点跳脱，易受外界莺莺燕燕诱惑，老爷说必须让他清心寡欲！”

闻言史无名不满地哼唧，想要偷偷摸摸踢李忠卿一脚，而李忠卿面不改色，躲开了他的攻击，一板一眼地又把要求向青云强调了一遍。

“请柳侍郎放心，我们这里清净无扰，他老人家一定满意。”青云居士赔着笑说。

“我家老爷还说，这边有帝君保佑，静心温书苦读的学子能高中者甚多，若是少爷真的能榜上有名，定然要为帝君重塑金身。”

“的确如此，的确如此，许多人都是为此而来。”青云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神情，还朝帝君殿方向拱了拱手，“有帝君保佑，这里读书的学子多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相信柳郎君也会如此。只不过在此读书，不必有这么多人随侍，其余人都回去吧。”

“什么？这些人都是伺候我的，为什么不能和我进观？！”“柳郎君”又是一顿炸毛。

李忠卿看他演得上瘾，便随他发挥。

“书院内屋舍有限，带一人服侍即可，剩下的人可吩咐他们下山。”青云根本没管史无名，而是直接和李忠卿交涉，显然知道谁说了算。

“好。”李忠卿点头应允。

“柳忠，你胆敢把人都放走，你！”史无名指着李忠卿跳脚，他的表演让李忠卿心中暗暗发笑，但是面上不显，而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严格管家的角色。

李忠卿立刻把其余人都打发下了山，无视了自家“郎君”的无理取闹。

“柳郎君”那一刻似乎气得都要晕厥过去，最后发现抗议无用，才变得蔫头耷脑。

看着眼前人从反抗到放弃，最后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青云居士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小六子，带他们去见见凌云居士，听听书院里的规矩。” HYAdV8jdSCbhEAPrMk94PAcqruAwqBfODpS559fn5CrhBbT8m08SGTuFWR7PV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