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当今天子为此事头痛不已，随后便把大理寺的人招了去。
可让大理寺卿和苏雪楼心感莫名的是，皇帝只是说了几句华清宫这边的异象，就把话题转移到杜绝朝臣结党营私上去了。
结党营私在历朝历代都是皇帝的禁忌，有王叔文的例子在前，那时闹得朝野震荡，人人自危，皇帝自然不喜。但是大理寺卿和苏雪楼却觉得无语——作为臣子，谁和谁私下走得近是他们各自的选择，谁还不能有个朋友呢？就算有人被皇帝抓到了小辫子，整顿吏治也该是吏部的事情，和大理寺有什么相干？
而事情到了最后，他们才算明白过来，因为皇帝也不确定这件事是真是假，姑且只算是猜疑。
因为没抓住实证，而帝王又对吏部生了疑心，所以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思让大理寺去查。可他若是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去查谁便也罢了，偏偏态度又十分模糊，只是指给大理寺一个地方——骊山书院。因为他听说从这里出来的人高中的概率特别大，几乎所有人都能榜上有名。而这些人有同窗之谊，再一起高中皇榜，长此以往，很容易结党营私。
皇帝自顾自地说，大理寺卿和苏雪楼双双听得头痛，从一开始，腹诽就没停过。
“保不齐那些高中的人就是被文昌帝君眷顾了呢？有同窗之谊必然会比别人走得近些，难道还让人彼此装作不认识吗？国内书院多着呢，有同窗之谊的人多着呢，难道都结党营私？皇上您到底想干什么就直接说，别绕圈子了！”
“皇上不会怀疑这些人都能考上是作弊吧？可是要怪，就怪前朝定下的科考规矩，让如今的录取有许多漏洞可钻！”
“得罪人的事情干吗总是让大理寺去干！”
……
诚然，唐朝的科举录取方式确实存在一定的弊病。
首先是士子可以投牒自举，或者由朝中官员来举荐人才。这确实能够使得一些优秀人才脱颖而出，也曾经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但是这种手段也有太多不公平之处，因为不是每个有才华的士子都有机会被推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门路能结识豪门，并得到权贵赏识。
不过因为朝中各种派系的斗争，方方面面的利益纠葛太多，所以权贵们推荐时都有自身的考虑和权衡——他们可能因为想要壮大自身的势力而提拔自己派系的人，就算那个人胸无点墨；又或者极力打压对方派系要提拔的人，即使那个人满腹经纶。而且武后那一朝取消了试卷糊名，这也为营私舞弊创造了机会——不是所有的主考官都会出于公正的心态去选拔人才，他们会根据自己的派系或者喜好去择人录取。不看才华而是看关系的亲疏远近，让许多真正的人才不能进入朝廷效力，造成了人才的浪费。
“此种考试方法的弊端，皇帝自然知道，然而如今却突然发作，非说某个地方出来的人有问题，倒是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史无名听完了苏雪楼的抱怨后说。
“是，当今天子的位置看着是稳了，不似当年，但实际上依然处境艰难。如今朝廷百废待兴，陛下还想对各节度使动手，而此时如果再有人作乱添堵，他自然会想要发作。”苏雪楼感慨颇多，“这种既可以举荐又可以在考试中给考生提供某种方便的官员，职位绝对不会低。看来是皇帝想要发落他，所以要以这件事为由头。”
“皇帝想发落谁？”史无名直接问道。
“王阁老。”苏雪楼低声说。
“他？为什么？”史无名有些意外，这可是位饱受恩宠的人物，他如何得罪了陛下？
“因为他的孙子王无咎就在骊山书院寄读，陛下认为骊山书院背后的资助者是王阁老，而王无咎在那里读书是为了替他祖父网罗党羽。”
“王无咎是王阁老的孙子？”
史无名认识的王阁老的孙子只有一个，就是王家的嫡孙。这个年轻人很得人缘，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了官，和史无名偶尔在公务上还有所往来，自然不可能在什么骊山书院读书。
虽然王家也分嫡出和庶出，但是王阁老有多少子孙史无名还算清楚，从未听说他还有个孙子被送到了这里。
“不受欢迎的孩子会被冷落或者刻意抹杀，这种情况在高门大户人家里并不鲜见。实话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王阁老还有这么一个孙子。”苏雪楼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听说他是个私生子，一直养在郭夫人的家乡那边，后来年纪大了便被送回了长安，却不为长辈所喜，在几年前又被送到了骊山书院。”
“永贞元年被送到书院的？”史无名翻了翻情报资料，看到这个时间点忍不住眉心跳了跳。那是他很难忘记的一年，也是很多人都无法忘记的一年——朝堂动荡，连换了三位皇帝，怎么可能是寻常的一年？
“他的父亲是王阁老的小儿子，而母亲是郭子仪的小女儿？”
“对，虽然是记在郭夫人的名下，但实际情况是其母不详，否则这么高贵的出身不早就被王家推到人前了？他出生的时候郭小姐还在待字闺中，所以你能理解为什么王无咎为长辈所不容了吧？郭子仪的女儿是什么人，就算记在她的名下，她又怎么能容忍丈夫在婚前的孩子？一进门就当娘，这可是莫大的羞辱啊！”
“可我怎么听说他们两口子感情不错，而且郭夫人还把这孩子放到自己娘家去抚养。”
“我的小无名啊，这种举动也许只是一块为了两家颜面的遮羞布，或者说郭夫人拿捏自己丈夫的一种手段，否则这样出身的孩子怎么不养在王家那边而是送到自己娘家？别把人想得太好！”
史无名闻言沉默，他当然知道可能是这种情况，但他总是希望能将人性想得好一点。
诚然，世人听后只觉得这是王家郎君婚前的某些风流韵事。但皇帝不是世人，他忌惮这个年轻人的身世，又怀疑王阁老借他在骊山书院有所图谋——即使他在朝堂上对王阁老表现得百般信任，万般恩宠。
天威难测，就是如此。
“苏雪楼若是真为你好，就不应该让你参与这件事。这摆明就是一摊浑水，却偏偏让你蹚进来，大理寺又不是没有别人！”李忠卿不太想让史无名参与这案子，因此对苏雪楼颇有怨言。
“别人去不行。”史无名摇了摇头，“他们几乎都在书院露过脸了，而且查了一阵，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书院的人都很谨慎，不肯轻易吐露内情。”
苏雪楼前段时间带人查案，他和身边的人都在书院混了个脸熟，已经不适合再潜入调查。而史无名和李忠卿恰好前段时间回家省亲，并没有参与案子的前期调查，书院里无人认识他们，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而来这里之前，他们也尽量把史无名的伪装身份做得滴水不漏。
史无名本想冒用表哥柳飞卿的名号，但是京师当中认识柳飞卿的人不少，容易露馅。于是他最后便编造了一个柳家旁系子弟的名号，名字叫柳飞絮。这个柳飞絮的设定是远从汉中而来，在族中排行老九，为了科举来投奔伯父。被京师的繁华迷昏了眼，整日里游手好闲，学业上不思进取，遂被伯父伯母不喜，最终被送到了这里读书。即使有人暗中调查，柳家也会为史无名遮掩，确保万无一失。
等到一切准备停当，史无名便上了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