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龙等编著《广泽清流——匈奴故都统万城文物辑录》序

石小龙先生携《广泽清流——匈奴故都统万城文物辑录》一书前来索序，此为他与邢福来、李文海、石小鹏诸君共同编著，而由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靖边县博物馆、统万城文物管理所为后援，内容丰富，图文并彰，翻阅一过，爱不释手。我最近20年来，曾数次探访统万城及走访靖边、榆林地区，追寻粟特人遗踪，收集中西交通史料，颇受上述单位提供方便，而得相关学者协助，其中邢福来先生襄助尤多。每思回报，恨无机缘。今受命作序，故当努力为之。

位于陕西北边尽头的统万城，以匈奴后裔赫连勃勃418年所建异常坚固的大夏都城而著称，迄今经过一千六百年的岁月，其部分城墙仍然高高耸立，蔚为壮观。赫连勃勃公元5世纪初勃兴于朔方之地，在鄂尔多斯南缘选择建都基址。这里水草丰美，川流不息，北临朔漠，南望中原。其都城南北东西四门，分别名为“朝宋”“平朔”“招魏”“服凉”，表现出勃勃雄心。

始光四年（427），北魏军队攻入统万城，所获“府库珍宝、车旗、器物不可胜计”，还有“马三十余万匹，牛羊千万”，大夏随即灭亡，而北魏得以振兴。太延五年（439），北魏进而攻占北凉都城武威，灭北凉，控制整个河西，打通了联接西域的丝绸之路。于是，在北魏前期，以都城平城为终点的丝绸之路异常活跃，而统万城成为这条鄂尔多斯南缘道路上的一个丝路重镇。从439年到493年迁都洛阳前，前往平城的西域使者，远自伊朗高原到中亚的波斯、粟特、蠕蠕，近则塔里木盆地龟兹、疏勒、于阗、鄯善、焉耆、车师诸绿洲王国，纷纷而来。大批粟特商人也随之而至。到北朝末年，统万城已是一个胡人聚集之地，这里曾发现北周大成元年（579）入葬的胡人首领翟曹明的墓葬，即是明证。

隋唐时期，统万城更多的是以“夏州”的名字，名标史册，对唐帝国的强盛，贡献着一份力量，在某些特殊的方面，还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人们或许很难想象，中国化佛教宗派华严宗的初祖法藏，就是家住夏州的一位康姓粟特人。法藏虽然主要在长安、洛阳传法讲经，但他的弟弟康宝藏，在中宗神龙二年（706）时任统万副监，是负责唐朝监牧养马的官员。法藏曾经到夏州归觐省亲，沿途官员，香花郊迎。养马是粟特人的长技之一，永隆二年（780），武威出身的粟特人安元寿也曾出任夏州群牧使。安元寿是李世民的亲信，去世后陪葬昭陵。可见统万之地，与丝绸之路上的粟特胡人也密切相关。

安史之乱后，吐蕃据有河西走廊；晚唐五代，陇右部族混杂，交通不便。唐朝与五代诸王朝和西方的往来，多走“灵州道”，即从长安往北，于夏州折西到灵州（朔方），再到武威进入河西走廊；或再往北折西，经居延（黑城、额济纳）到哈密。夏州的地位更形重要，五代时逐渐成为此后建立西夏王国的拓跋（后改李姓）家族的发迹之地。宋太宗为了防止李氏的兴起，于淳化五年（994）下诏毁统万城，致使这一重要城镇失去昔日的辉煌，在宋元明时代，湮没无闻。直到清道光年间，榆林太守徐松派人查找，方才重新发现高耸的统万城。

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统万城居住着不少军政要员、粟特胡商、军人百姓，各色人等都留下了丰富的文物遗存；城周的墓葬中，也保存了大量统万居民的遗物。过去，这里除了研究沙漠历史地理的学者稍加关注外，不太引起学界重视。近年来，邢福来先生主持统万城及周边遗迹的考古发掘，成绩辉煌，揭露出大面积建筑遗址，也清理过八大梁北朝壁画墓。地方文物部门大力收集出土文物，靖边县文管所近年扩充为博物馆。但当地的文物流散，仍然十分严重，周边墓穴，十室九空。好在有热心的当地民间收藏家，抢救若干，略可安慰。

本书将这些考古出土文物和当地私家收藏的古物收集起来，包括其他博物馆所藏明确出自统万城的石刻、钱币等，汇于一编。前言从不同类型的器物的整个情况，来阐释统万城的出土文物，给它们一个合理的定位，持论允当。

以一个城为单元来汇集文物，并放到历史的脉络中去阐述，对于长安、洛阳等大都会并不困难，但对于远在西北、文物流失严重的统万城，这样的工作实属难能可贵。我对几位编著者的努力深表敬佩，故不揣浅陋，略述统万城在中国历史与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地位，聊作序言。

（2019年1月10日完稿于东京白山东洋大学校舍。本书2019年1月由北京文物出版社出版。） QNO8eOSyZrlKNnJOaDcOYQVQpYi5lWWCT8LzdcMnKG5UbR1P2ngDAF9QOSnT4E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