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年十四五,始解为诗。偶于学侣处见《白香词谱》,假归过录,试为小令,张震轩师尝垂赏《调笑令》结句“鹦鹉,鹦鹉,知否梦中言语”二句,以朱笔加圈。一九二〇年,林铁尊师宦游瓯海,与同里诸子结瓯社,时相唱和。是时,得读常州张惠言、周济诸家书,略知词之源流正变。林师尝以瓯社诸子所作,请质于况蕙风、朱彊村先生。其年秋,出游冀、陕。在陕五年,治宋明儒学,颇事博览。二十五岁归里,僦居邻籀园图书馆。其后,客授严州,乃重理词学。并时学人,方重乾嘉考据。予既稍涉群书,遂亦稍稍摭拾词家遗掌。三十左右,居杭州之江十年。讲诵之暇,成词人年谱数种,而词则不常作。抗战以后,违难上海,忧触时事,辄借长短句为之发抒。林师与吷庵、鹤亭、眉孙诸老结午社,予亦预座末。拈题选调,虽不耐为,而颇得诸老切磋之益。昔沈寐叟自谓“诗学深,诗功浅”,予于寐叟无能为役,自忖为词,则正同此。故涉猎虽广,而作者甘苦,心获殊少。若夫时流填涩体、辨宗派之论,尤期期不敢苟同。早年妄意合稼轩、白石、遗山、碧山为一家,终仅差近蒋竹山而已。一九四二年,逸群、怡和夫妇抄予词成,嘱记学词经历,爰略书如此。一九七六年,避地震客居长沙三月,承陈云章、彭岩石诸同志协助,拙作《瞿髯词》油印成册。翌年,《瞿髯诗》油印本亦相继在长沙印成。越二年,湖南人民出版社欲以拙作诗词付梓,乃在《瞿髯词》油印本基础上略事扩选,共得三百首。一九八〇年春,无闻注释蒇事。爰检往年为逸群夫妇手抄本所书之学词经历旧稿,即为此集之简短前言。
夏承焘,八十一岁书于北京天风阁
(《夏承焘集》第四册,第113—114页。
浙江古籍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