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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生处
——杭州大学中文系求学追忆

我是在义乌农村长大的。虽然爸爸是一所中专学校的老师,但由于妈妈在农村务农,所以命运注定我一出生便是一个农民。小学、中学碰上“文化大革命”,喧闹十年,并没有学到多少有用的知识。1974年初高中毕业后,用不着响应谁的号召,我就自然而然地回到了老家,当起了正儿八经的农民。干了一段时间农活后,为了谋生,我又做过砖瓦匠,当过搬运工。由于我身体比较单薄,其实并不太能胜任这些强体力劳动。夜深人静,揉揉酸痛的肩膀,想到一辈子就要这样与泥巴为伍,心里充满了悲凉。不过那是个连梦都不敢做的年代,面对现实,我和大家一样,只能忍受再忍受,并不指望有什么奇迹会发生。

然而奇迹竟然发生了!1977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作为这一制度的第一批受益者,第二年春天,我跨进了杭州大学的校门。昔日的砖瓦匠、搬运工,一下子成了大学生,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这转变如此之大,真的?假的?一切恍如梦中!

初入校门,一切都是新的:同学,老师,环境……什么都想试一试:诗歌,散文,古代文学……当时的中文系,名师云集,姜亮夫、夏承焘、王驾吾、蒋祖怡、蒋礼鸿、徐朔方、沈文倬、刘操南、王维贤、倪宝元、蔡义江、吴熊和、郑择魁、王元骧、陈坚、陆坚等等,是一长串熠熠生辉的名字,现在看来都是一代宗师了。他们的课,他们的书,精彩纷呈,为我们打开了一扇又一扇通向多彩世界的大门。同学们很快便迷恋上了屈原、陶渊明、李白、苏东坡,迷恋上了莎士比亚、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凌晨去书店排队买书成了当时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读书求知成了我们共同的精神追求。很快,“诗人”“作家”们便纷纷诞生了。记得当年食堂入口的黑板报上,经常发表“诗人”们的新作,其中的一句“快把窗户打开,多放进一些春风阳光”,至今仍令我难以忘怀。

不过我却是一个丑小鸭式的人物。默默无闻、不善言辞、不好交际,这些词搁在我身上大概都很合适。说起来也有些可怜,大学四年,我连个小组长、课代表都没有当过,是我们一百四十多个同学中最不起眼、最没有浪花的一个。开始的两三个学期,我基本上是围绕着课本转,充实而忙碌。不过我心中也时不时闪动些许火花。比我们稍晚一些,系里进来了“文化大革命”后入学的第一批研究生,如陈植锷、邵敬敏等,他们是我仰慕的对象。每天下午四五点钟,他们准会出现在我们寝室窗下操场的网球场上,看到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自己虽然有时也会冒出“彼可取而代之”的狂妄念头或生发“大丈夫当如此也”的雄心,然而“乱花渐欲迷人眼”,面对五彩缤纷的世界,面对纷繁的学科知识,我似乎有些迷茫,不知道目标是什么。虽然年级主任刘一新老师时不时训导我们“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织网”,但我并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网该怎么织。

转变发生在大学二年级。大约第三个学期,我们开设的一门新课是古代汉语,任课老师有一位叫郭在贻。郭老师中等个子,说话带有浓重的山东口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他那渊博的学识,生动的讲授,极大地激发了同学们求知的欲望,也激起了我对古汉语的兴趣。每次听郭老师上课,就像是一种艺术享受,我总是早早地赶到教室。从那时起,我就成了郭老师的信徒,尽管当时郭老师并不认识我(那时我们上的是大课,全年级一百四十一个人挤在一起听课,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任课教师是不可能认识的)。两个学期结束,古汉语期末考试我竟然得了个全年级最高分。这使郭老师感到意外,他专门把我找了去,对我取得好成绩表示祝贺,并说了一些勉励的话。

这次意外的“出人头地”,尤其是郭老师的鼓励,给了我自信,使我明确了今后努力的方向。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心中萌发了成为郭老师这样的语言学家的梦想。此后,我便有事没事去向郭老师请教。在郭老师的指导下,我开始阅读一些古汉语方面的名著,诸如俞樾的《古书疑义举例》、王念孙的《读书杂志》等等,都是我涉猎的对象,这为我后来从事古籍整理和研究打下了一定的基础。1980年上半年,我开始阅读杜甫诗及其他一些唐诗的选注本,其中如明王嗣奭的《杜臆》,清仇兆鳌的《杜诗详注》、杨伦的《杜诗镜铨》、施鸿保的《读杜诗说》,我都仔细地读过,并认真地做了笔记。一次,我把阅读杜诗的一些札记送给郭老师看,郭老师亟表赞赏,并提了一些修改意见。后来我把它们整理成文,郭老师专门写了一个书面意见,推荐给杭州大学首届文科学生论文报告会,后来又推荐给《杭州大学学报》发表。那几年我还写了另外几篇读书札记,每一篇郭老师都仔细地看过,一字一句也不放过。记得我在一篇文章中把单人旁的“俗”写成了双人旁,郭老师用红笔在旁边写了个大大的正字,并加上方框。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别看错个字是小事,编辑看了,就会觉得作者的基本功不行,文章自然也不会给你发表了。”郭老师还把他写的论文手稿拿给我看,只见毛笔小楷,一笔一画,极其工整,所有的引文都详细注明书名、版本、卷次、页码,显示了郭老师谨严朴实的学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几年,我还有意选修了一些语言学和文献学方面的课程,诸如蒋礼鸿先生的“目录学与工具书”、王维贤先生的“语法研究专题”、郭老师的“楚辞研究”,都使我获益良多。蒋先生讲课极富条理,一字一板,娓娓道来,生动而有趣。他十分重视基础知识的掌握,强调治学要打好基础,练好基本功。但我当时已热衷于所谓“著述”,先生的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并没有放在心上。期末考试,只有一道题,就是标出十来个字的四角号码。由于我事先不够重视,缺少准备,一时手忙脚乱,胡乱标注一通,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事后,我上蒋先生家,先生问明原因,并没有多加责备,而是破例允许我补考一次。这使我既惭愧又感激,铭记终生。后来我又和计伟强、郑良根一起在蒋先生的指导下撰写题为《〈太平广记〉引书考》的毕业论文,增长了许多文献学方面的知识。当年我写的一些“札记”“商榷”性的所谓“论文”,蒋先生也都认真看过,并且丹黄杂下,几乎每页上都留下了先生红笔或蓝笔楷书的批注,或指明结论正误,或改正错字错句,或指示写作方法,或补充资料,使我知道了自己文章的问题所在。其中有一条关于陈子昂诗的札记,我的原稿约340字,而蒋先生的批注却有约370字。先生对后学的殷殷关怀之情,先生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治学精神,都洋溢于字里行间,令人感动,促人奋进。

正是在蒋先生、郭老师等母校老师手把手的教导下,我一步一步走上了治学之路,并在《杭州大学学报》《浙江学刊》《语文园地》《中国语文》等刊物发表过或长或短的论文,算是掀起了些许浪花。1982年1月,我结束了四年的大学生活。虽然郭老师极力推荐我留校任教,但由于种种原因,我还是被分到了远离杭州的一个小县城工作。对此,郭老师十分惋惜,但他劝我不要灰心丧气,并用毛笔写下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14个大字送给我。在我悲观的时刻,是郭老师的临别赠言,给了我按既定目标继续前行的信心与勇气。

告别母校,我踏上了新的路途。虽然世事多艰,前路难料,但四年的大学生活,给了我知识,磨炼了我的意志,孕育了我人生的梦想。有梦想就有希望,我已做好准备,去迎接新的更大的挑战!

2014年1月26日 KU2H+Ev1aS8QSaAYcV0PkyrXiAiOnt7C5nShNDbqRksk1LLPfklCTMLkGDM/KBY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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