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势崎九太夫有一天接到了两位美丽女子的奇怪委托,被请去见证一场通灵实验,帮忙识破其中的骗术。九太夫现在是旅馆老板,以前则是颇有名的魔术师。在魔术师眼里,通灵术之类的不过是极其幼稚的把戏,因为是在黑暗中进行,所以只是靠着一些小机关和手段,专门骗骗外行人。在热海的旅馆等地,也曾一度流行邀请通灵师举办实验会,九太夫当时还反其道而行之,打出“有机关、有手段的通灵实验会”的旗号,站在魔术师的立场上,巧妙地运用魔术手法把各种通灵现象都演示一番。对能在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表演魔术的魔术师来说,在黑暗中展示些怪奇现象实在是太小儿科了。有着这样经历的他,接到识破通灵骗术的委托倒也不奇怪,只是,以这样私人的方式来委托这件事,就显得很奇妙了。
“是您家里有人痴迷于通灵术,让您很困扰吗?”
“嗯,是这样的。父亲有个在战争中战死的儿子——就是我们的哥哥,他说想见见哥哥的灵魂,而且还说要是通灵术的结果指向缅甸的话,他甚至可能会去缅甸呢。”
“是在缅甸战死的呀。”
“不是的,父亲认为他没有战死,而是活了下来。因为大概一个月前,哥哥的幽灵出现了,还跟父亲说他在缅甸和当地女子结婚了,有两个孩子,让父亲多关照之类的话。还说在疟疾肆虐的地方变得这么瘦了什么的,所以估计幽灵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父亲说想去缅甸把孙子接回来,为此想召唤哥哥的灵魂,问出那个地方的名字还有女子的名字呢。”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先不说通灵术靠不靠谱,人在临死之际灵魂发挥作用的例子好像在现实中也常常有的样子呢。所以说不定您哥哥直到一个月前还活着,已经在缅甸落地生根了呢。”
“也许吧。但是,都到生死边缘了才来报信的话,这九年里好歹也该寄封信过来呀。我觉得可能只是父亲的梦罢了。”
“确实啊。也有可能是他的错觉呢。不过,要是因为这样的缘由,想要见见儿子的灵魂,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女子的名字,还想把孙子接回来,这份心意也挺让人同情的呀。您就顺着令尊的心意,由着他去不好吗?”
这时,那位姐姐模样的人轻轻一笑,说道:
“世间人情或许是那样吧,但在我们家族里,这只会显得很傻罢了。那个对亲生子女都不管不顾,从来没尽过一点做父亲的责任的父亲,唯独对缅甸的不知是谁的孙子想接回来什么的,太滑稽了。就是在故意找茬吧。说心里话,这简直就是疯了呀。难道是觉得缅甸的孩子像养狮子或者山猫一样,不用花钱,想扔就扔吗?总之,对我们来说这是件挺不愉快的事儿呢。”
“冒昧问一下,您的令尊是?”
“是放高利贷的后闲仙七。他是个冷酷无情、臭名远扬的父亲,对自己的子女也是那样呢。”
“那么千石旅馆的掌柜——那个小个子的辰先生,是你们的弟弟吗?”
“不是的,是哥哥。他是我们的二哥,战死的是大哥。我们俩已经嫁人了,所以没必要工作,而那个小个子哥哥在旅馆当招揽客人的掌柜,最小的妹妹在做时尚模特呢。”
姐姐苦笑着讲述这些的时候,妹妹则是饶有兴致地微笑着。
听到后闲仙七这个名字,九太夫心想,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心里也暗暗吃惊,觉得这兄妹几个可真够奇怪的呀。最奇怪的就是这四个兄妹的长相完全不一样。姐姐胜美是瓜子脸的美人,而次女绿子是圆脸美人,眉眼口鼻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胜美是樱桃小嘴,而绿子是大嘴,还时不时爽朗地大笑。最小的做时尚模特的丝子,前些年在热海举办某个选美比赛的时候,九太夫还去看过,所以知道她,这姑娘又是一张皱巴巴的脸,不过,却有种别样的妩媚,很是可爱呢,好像得了选美比赛的三等奖左右吧。小个子辰男长着一张像西乡隆盛留着络腮胡似的大脸,从脖子到脚也就差不多脸的一倍长。他拖着客人的行李箱贴着地面走,不过好像力气很大,两手拖着好几个大行李箱,也不见疲惫的样子,走得挺轻松的。
一般来说,对别人冷酷无情的人,唯独在亲子之情上往往会格外细腻,也许是觉得只有自己的血脉亲人所在之处才是自己的归宿、安身立命之地吧。可后闲仙七却是个例外,手握巨额财富,却让小个子儿子在旅馆当招揽客人的掌柜呢。
次女绿子嫁到了岸井家经营的旅馆,前些年热海发生大火的时候,旅馆被烧光了。那时候,绿子的公公为了借重建的资金来苦苦哀求仙七,可仙七觉得放贷就是做生意,虽说会借钱,但对于新建的房屋当作抵押,还按常规的高利息要求,一分一厘都不肯少,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胜美和绿子都是难得的美人,所以嫁到夫家能理所当然地生活下去,不然的话,肯定会觉得很没面子,在夫家也待不下去吧。仙七好像生来就不知道什么亲戚之间的情分之类的东西呢。他的冷酷无情都到了这种程度,以至于都有人对他的为人很是认可了呢。
就是这个仙七,在人们对他的评价得到确认之后,决定从大和国请来在日本都颇有名气的通灵师吉田八十松。因为通灵需要大型道具,所以要大老远从大和国运过来,光是差旅费、谢礼等就得花两万日元左右呢。向来一毛不拔的仙七,要不是想着能有高额利息赚回来的钱,是绝对不会出的,可这次他却以要召唤缅甸的孙子、召唤儿子的灵魂为由,愿意花这两万日元的冤枉钱。要是情况需要,他甚至还打算去缅甸把孙子接回来呢。这可比在产科医院迎接孙子出生要多花几百几千倍的冤枉钱呀,这执着得都放不下这笔冤枉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儿子辰男和三个女儿对此格外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了。让人不禁怀疑,这是不是为了不给孩子们一分钱而故意这么做的呀。
“我们可没指望着从父亲那儿得到一分钱,就是他那股执着劲儿让人讨厌呀。我们想拆穿通灵术的把戏,好好出出这口气。当然了,到了父亲和哥哥的灵魂相见那天,只有父亲能去见,我们是见不到的,可就这么着我们兄妹四人实在是没法接受呀。另外,我们还争取到了可以由我们兄妹主办一场实验会,让父亲也来参加的许可呢。当然了,举办活动的费用以及额外的住宿费都由我们这边承担,不过条件是通灵师的差旅费和大型道具的运费我们也要承担一半,毕竟是和父亲商量的结果,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为了出这口气,我们和妹夫们也都挺乐意出这笔钱的。给先生您的谢礼也打算给足,所以还请您务必出席,帮忙拆穿那通灵术的把戏呀。”
“这样啊。那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以前经常去看通灵,弄到后来那些魔术师一看到我,就会说今天的通灵取消了之类的话,不过好在我还没见过大和国的吉田八十松呢。虽说不知道他是不是日本第一,但确实是挺有名气的术师呀。可以的,就按您说的,我会出面去拆穿那些把戏,而且紧接着我也会亲自演示一下同样的内容,不过可不能让他察觉出来,不然吉田八十松要是知道有魔术师伊势崎九太夫在场,就不会进行演示了,所以还请您千万注意,别让人看出我是魔术师,就当我是对通灵术感兴趣的普通人就行呀。”
就这样,九太夫也确定了当天会出席。对九太夫来说,拆穿通灵术的把戏这事他本来都快没兴趣了,不过,一想到这事儿和后闲仙七一家人的血脉、金钱都有关系,他的兴致又一下子高涨起来了。眼前这姐妹俩,虽说有着天生的美貌和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可她们骨子里到底是怎样的人呢?胜美说话沉稳,语气平和,可讲出来的内容却很是异常、冷酷无情呀。要是把她们的内心用外在形象表现出来,说不定就会变成像小个子辰男那样招揽客人的掌柜的模样了呢。
“冒昧问一下,你们几位是同胞兄妹吗?”
“我们看着不像同胞兄妹吗?”
“四位的长相各自都没什么相似之处呀。”
“好像确实长得不太像呢。大家都这么说呀。不过我们确实是同胞兄妹呢。不光长相不像,心性、性格也完全不一样呢。而且关系也不怎么好呀。我们四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恨着父亲呢。”
姐姐话还没说完,妹妹就已经咯咯咯地畅快地笑了起来。九太夫从小就做魔术师这行,别说是日本国内了,连国外都走遍了,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一般的事可吓不到他,可这姐妹俩还是让他有点吃惊了。就像通灵术的把戏一样,人心的复杂之处大体上也是能看透的,可唯独这后闲仙七一家人的心思,感觉不是用常人的标准就能衡量的呀。说不定比起观看通灵术的演示,能窥探到后闲一家人内心的纠葛,那才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呢。九太夫想着,就用自己多年练就的魔术师的眼力好好去观察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