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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虎挂断网络电话，步履匆匆地走到仓库后面，关宏峰老神在在，还在和朴森下他们那见了鬼的“聋瞎棋”。
看到崔虎出来，关宏峰头也没抬，轻轻将朴森的手放到棋盘上一点，仿佛很不经意地问：“孩子救出来了吗？”
崔虎答道：“救、救、救出来了，人也抓着了。好像说那个周、周舒桐也、也在现场。”
杨继文松了口气，拉起朴森另外一只手，开始比画。
大家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刘音扑哧一笑，对崔虎说：“老崔能不能干点儿正事，给朴老爷子开发个什么劳什子机器，最好直接能读脑电波的，这沟通起来也太费劲了。”
关宏峰笑笑，拉着朴森的手，在棋盘上又走了一步。朴森一愣，意识到自己被“将死”，笑了。
关宏宇隔着单向玻璃看着嫌疑人，一个长相普通，甚至外表有些文秀、羸弱的青年，轻声叹了口气：“这是个典型的暴力形态逐步升级的犯罪人。他先通过虐杀小型、中型和大型犬来体验杀戮快感。当虐杀动物没法满足他的时候，他就去买了个孩子。隋波大概是在交易过程中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按照宋严本人的招供，隋波突然提出终止交易，他恼怒之下干脆杀了隋波，劫走了孩子……借助乘务员的便利，他可以私自携带宠物犬甚至那个孩子往返于武清和塘沽。”
正说着，周巡的手机响了。他白了眼关宏宇，不冷不热地接了句：“说白了，就是一个浮出水面的‘潜在暴力犯罪分子’。你别说，咱们没她准。”
这个“她”是谁，周巡没明说。关宏宇脸色不太好看，没吭声——实在是不好意思吭声。
周巡不再刺他，接起了电话：“验尸情况出来了吗……行，我正好要去技术队看监控，让小郜直接来二楼吧。”
关宏宇在后面追问：“亚楠出院那事儿……”
周巡点头：“放心吧，早安排好了。”
说着，他仿佛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你跟我交个底，这先后两次能确定宋严的住所，是谁帮的忙？是你哥吗？”
关宏宇还来不及回答，施广陵已经带着两名刑警推门进了屋。他看到关宏宇，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救人及时，人赃并获。小关，我没看错你！干得好！”
关宏宇讪讪一笑。等到施广陵和两名刑警走到屋里后，他一转头，发现周巡没走，手插在口袋里，还在那儿望着他。
关宏宇耸了耸肩，颇有些不是滋味，拉着他一块往外走：“你不是都听到了吗？领导说，这次‘关宏峰’干得不错。不是有新案子吗？还不走，不看报告了吗？”
这回的死者是个在他们辖区里斗殴死掉的小年轻，不是多稀奇的事儿，周巡翻看完验尸报告后顺手递给了关宏宇。
听到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后，关宏宇的表情就一直有点儿僵硬。他接过报告，一边假装翻看一边侧头仔细听郜君然讲话。
“被勒死的尸体，我剖过不少。这个还真挺少见的。一开始我以为凶器是一根韧性非常好的细伞兵绳，但整个儿环形伤口里我都没找出任何织物纤维，再综合死者舌骨断裂的程度，凶器更有可能是一根金属线。”
周巡问：“铁丝？钢丝？”
“琴弦一类的，钢弦吧。”郜君然回答。关宏宇心头一跳。
这时，电脑旁的小高和赵茜调出监控视频，叫道：“周队。”周巡和关宏宇赶忙凑到电脑前，看到正在播放的监控视频。
鑫源置业的门口，一个戴着兜帽的人走了进去。过了没多会儿，里面的灯灭了，又过了一阵子，灯亮了，戴着兜帽的人急匆匆跑了出去。
周巡皱眉：“这就是主要嫌疑对象？糊成一片，也看不见脸啊。”
赵茜说：“据现场参与斗殴的人讲，那个人脸上好像有道伤疤。”
周巡扭头看着关宏宇，顿时乐了：“老关，那不用问，这肯定是你干的了？”
关宏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丰台支队最快破案记录，恭喜你啊。手铐呢？”
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周巡继续盯着监控视频，嘴里叨咕着：“现在房地产这么牛了吗？中介公司火拼，当是拍《古惑仔》啊？怎么还能闹出人命了，真是……”
关宏宇暗自倒吸了口凉气，摸了把脖子后面，一手的汗。
“小周。”
周舒桐抱着个脸盆走进宿舍，把生活用品一一放到自己的铺位上，还从脸盆里拿出三套崭新的洗漱用品，在老王、老张、老刘的位子上齐齐整整放好。
她摆好东西，这才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
老刘也笑道：“你这明明是下基层体验生活，还真打算赖着不走啦？”
周舒桐笑着从门后拿出个拖把来：“对呀。周队有吩咐，在彻底规范好你们的个人卫生和环境卫生之前，你们是甩不掉我的。”
说着，她看也不看地从坐在一旁的老王嘴上抢走还没点着的烟，又抢过老张的饭盒，放到一边，对三个人说：“打扫完屋子我请大家吃饭。之前说好的。”
她欢快地拎着抹布来到水房，一边打湿抹布，一边掏出手机打开宠物论坛上的人肉帖。
之前刚抓到人的时候她是真的兴奋，在原先那个论坛上发了个帖子。
关老师的小跟班：告诉大家个好消息，听说凶手已经被警察抓到了！那家伙好像还干了很多别的坏事，肯定是出不来了！
这会儿打开来看，回帖区网友们一片欢腾雀跃。
她往前倒，找到那个给她提供了指向塘沽关键线索的初级会员，发现那个会员显示在线。想了想，她给对方发了条论坛内的私信。
我是丰台公安的一名刑警，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推断和线索，使我们最终及时抓到了那名犯罪嫌疑人。虽然这里面也离不开我们同事的专业调查和尽职追捕，但我谨就你的协助，以个人名义表示感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发出这封私信后，她忐忑不安地看着那名初级会员的状态，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收到了私信回复：不客气。
周舒桐想了想，快速回复：那名嫌疑人的反侦查能力还是很强的。估计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因为手表上的气压显示而暴露自己。
对方回复：哦，总会有这种心理盲区的。周舒桐回复：心理盲区？
对方回复：犯罪行为，尤其是暴力犯罪行为，会使人陷入一种非常特殊的情态中。它会提升行为人的一部分感知能力、思维能力、判断能力和行动能力，相对地，也会降低另一部分感知、思维、判断和行动能力。就好像一名犯罪分子，行凶或暴力抗法时会显得非常强悍，在逃跑的时候却有可能莫名其妙地被绊个跟头。这种矛盾的存在会由心理影响到生理机制变化，使得行为人总会出现盲区。他们会忽略遗漏一些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痕迹，会做出一些看似在他们的思维中逻辑自洽，实则荒谬至极的判断。只要记住这一点，再结合“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就总会发现蛛丝马迹。
周舒桐看罢，愣了好一会儿，回复道：您的说话方式特别像我们队一位刑侦专家。您也是做刑侦工作的吗？
对方的头像一闪，下线了。
关宏峰关闭论坛窗口，合上笔记本，抬起头。关宏宇站在他身前不远处，正在接电话。他瞟了关宏峰一眼，见关宏峰正看着他，忙闪开目光，装作专注地打电话：“对，是我……这回的事儿涉及好几个辖区。之前考虑先救人为主，现在不那么紧迫了，市局已经把卷都收上去，根据评估情况重新指派后续的审讯环节……对，对，那交给你们了。”
* * *
同一时间，市局刑侦总队会议室。
路正刚和曲弦等人正在一名操作电脑的刑警身后盯着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捷通汽修行门口的监控画面。
市局刑警把一份案卷放在办公桌上，低声说：“丰台支队的赵茜送过来的。”
路正刚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曲弦看着捷通汽修行的招牌，问道：“这就是那辆撞了佳音的奥迪车跑去维修的地方？”
“对。”路正刚低声说，“专案组的人循着交通和安防监控筛查了一个多星期，最终确定，那辆奥迪Q5被送到了这儿。不过，不是维修，他们似乎直接把那辆车拆了。”
曲弦一皱眉：“是有组织的犯罪团伙吗？没拿下来问一问？”“专案那边的意见是最好先不要打草惊蛇。不过你看这个。”
说着，他指着监控画面，画面中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来到捷通汽修行走访询问。路正刚说道：“我们调了其他汽修行监控点的监控，这个人好像在挨家走访。不知道和咱们要查的是不是同一件事儿。”
曲弦盯着监控上的人，想了会儿，说：“要说佳音的死，有两个人应该肯定不能释怀。一个是关宏峰，另一个是当过她‘牧羊犬’的赵馨诚。”
路正刚微微点头，瞟着曲弦，沉吟道：“那你觉得，这人像他们两人中的谁？”
高亚楠抱着孩子，一名刑警替她拎着大包小包，把她送回家里。
高亚楠想留下刑警喝杯茶，刑警谢绝后，下了楼。
他驾驶警车掉了个头，来到高亚楠家楼门对面一个隐蔽处，停下车。
刑警摇下车窗熄了火之后，拿起步话机说：“已经把高法医送回家了。你们那边儿别忘了时间啊。”
步话机那头，另一名刑警不解地问：“周队干吗非派咱们轮流在楼下守着呀？”
“好像说，是最近有什么人可能会找高法医麻烦。咱们也管不着这些事儿，有命令让咱们守着，咱们守着不就完了吗？你们晚上可别忘了到点儿过来人替我。”
另一名刑警说：“得嘞！放心。”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数辆警车亮着警灯驶离丰台支队。
马路对面，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批警车。他正在同电话那头的人讲话，语速略有些快：“那些人贩子好像被转押到其他地方去了，也许是看守所，很难下手……不对，这次得到情报的时间太晚了，我和公安几乎同时到达现场，而且还有个身份不明的家伙出来搅局……你不明白，咱们这次失败了！到现在你还天真地以为公安是能实现正义的？记住，只有咱们亲手实现的正义，才是正义！”
他说完，挂断电话，盯着对面丰台支队的大门以及大门上方的警徽，最后留下一个心有不甘的眼神，转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