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孤胆警探周舒桐的运气也不比她俩老上司好多少。她出来得匆忙,现金用完了,身上只有一张银行卡,半夜三更下车在塘沽找了个小旅馆,结果人家没有POS机,不能刷卡。
她心一横一咬牙,就近找了个派出所,谎称自己是奉命来办案的。
值班的老民警看她一个小姑娘,还很周到地给她泡了碗面,念叨:“大晚上的就派你这么个小闺女儿跑出来办案,你们队里男的都怕黑是吗?办案就办案,怎么不多带点儿钱啊?好嘛,忆苦思甜是吗?得了啊,今晚就在介儿踏踏实实地睡,床单我都给你换新的了。要还想吃面、火腿肠子嘛的就自己拿,别客气。我给你留个灯,待会儿我就去接待大厅待着。不怕你避讳啊,我孩子都比你大,我是值班的时候习惯开着灯看看杂志嘛的。人哪,上岁数了就觉少,不服老不行啊……”
身后传来轻轻的鼾声。
老民警一回头,见姑娘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关宏宇把所有资料传过来的时候,关宏峰正在陪朴森下棋。
朴森看不见也听不见,关宏峰每下一子,都要拉着他的手,摸到要下的棋子上,再放到棋盘相应的位置。
崔虎小声说:“我这边都收到了,关……关队,你过来看看不?”
关宏峰点点头站起来,问:“谁陪老朴下会儿棋?”杨继文苦笑:“我臭棋篓子,算了吧,别气着老朴。”
“不会下。”刘音翻了个白眼,“你说下哪儿,我给你摆。”
她一屁股在朴森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想了想没忍住,说道:“你们兄弟俩烦死了,一对神经病。”
关宏峰叹了口气,接过崔虎递来的U盘,用笔记本电脑打开。
“我们所有的推论,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即假定杀死隋波的凶手、失踪儿童的买家以及带走失踪儿童的人是同一个人。那么无论从哪个角度入手,我们都在围绕同一个目标拼凑线索……
“根据赵茜和小高对隋波手机的调查结果,在隋波的手机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和买家联系的记录,可以推测他们很可能是通过其他联络形式进行洽商的……人口贩卖,尤其是儿童贩卖,存在一些所谓的隐形渠道,譬如民政部门的领养系统,很多不法分子会在类似的地方找论坛或留言板发布一些似是而非的广告信息……”
他的电脑显示器上,正是民政部门的领养网页。鼠标箭头点开留言区后,发现果然有人在上面留下一些孤儿领养的广告,联系方式是一个QQ号。
“有了QQ号,我们可以尝试进行暴力破解,从而调出这个号码的联系记录……接下来的很多事情,要靠崔虎了。”
崔虎精神一振。十几分钟后,黑客软件破解了发布儿童领养广告的QQ号,调出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崔虎激动地说道:“有了!三岁,晚上八点,京杭运河桥下。这是交易信息!”
关宏峰轻声说:“一旦能够确认隋波和买家的网络联络信息,我们也就得到了买家的QQ账号。这个时候我们照猫画虎,去暴力破解买家账号,可能意义不大。因为如果对方是个有反侦查意识的人,他很可能用的是一个临时注册的账号,用完即弃,他本人不会再登录这个号了……
“那么,我们就不得不花一点儿时间对账户的密码进行软破解,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想办法取得这个账号注册时使用的原始密码。当然,联系通讯软件公司取得原始密码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这就涉及一些司法行政程序的审批,可能会耽误时间……
“只要成功获得原始密码,我们就可以开始‘撞库’。通常情况下,‘撞库’是使用相同账号去各类社交软件平台,通过程序比对,筛选出同一个人的多个账号。目前这种情况看上去并不适用,可我们不是在用账号‘撞库’,而是密码。作为一种记忆习惯,很多人也许会在不同的软件注册时使用不同的用户名称,但密码会是相同的……”
电脑屏幕上,崔虎把破解出来的密码导进数据库,开始运算搜索。
“从破解出的买家账号密码来看,这里面包含了大写字母、小写字母、数字和特殊符号。我们很幸运,这是一个高强度密码,也很可能是那个买家常用的密码……”
崔虎把破解出来的密码导进数据库,继续运算搜索。
“不只是QQ,现代人的生活很难摆脱网络。外卖软件,交友软件,聊天工具,工作邮箱……我们迟早能‘撞开’一个或多个买家的注册账号……”
随着数据库的运算,各类窗口不停弹出,有大众点评的,有外卖软件的,有购物网站的……
“一个人使用网络难免展现出自己生活的方式,甚至他对网络的使用本身就已经向我们透露出许多信息。通过这一切,我们能还原出这个人的性别、年龄、职业、工作或居住地点、家庭背景。”
在电脑上,通过破解的各个账号,调出了一些买家发布的生活照片。从外卖软件上,可以确定他叫外卖的地点半径和送达地址。还有购物软件的寄送信息……
一个人自以为隐秘的全部生活,被一层层毫不留情地剥开。
关宏峰低头看着这些照片,指导刘音落下最后一子,略显疲倦地呼出一口气,轻声说:“找到你了。”
几分钟后,关宏宇的手机收到了崔虎发来的短信。
男性,二十七岁,城际特快的列车工作人员,单身,而且是单亲家庭……家庭地址是……
周舒桐在派出所扎扎实实睡了一觉,对那位派出所老民警再三致谢后,离开了派出所。临走时,老民警还塞给她两百块钱,再三嘱咐出门还是要带现金。周舒桐实在推却不了,怀着复杂的心情收下了钱。
她沿着大街信步溜达到洋货市场附近,瞧见路边有早餐铺,就停下来买了个煎饼果子。
清晨,路上的人还不多,她啃着煎饼果子在洋货市场门口晃悠了会儿,觉得这里和北京还是挺不一样的。有的摊位已经开张了,有的还没。其中有一家刚开门的手表摊位,她好奇地过去看了眼,柜台里放着各种仿制的名贵表款。她最近对手表实在有点儿敏感,百无聊赖地来回看,居然真在一堆金灿灿银闪闪的表中间找到了那块法穆兰的限定款。
店主一直在观察她,这会儿顺着她的目光凑上来说:“怎么着,姐姐,看表啊?你真有眼光,介是刚到的,全世界限量,就八块,原价得好几十万!咱介都是外面倒进来的,一千二。跟你说啊,也就是看你来这么早……”
周舒桐左右思忖,心思完全不在这儿,末了,只心不在焉地说了句:“我身上一共就两百块钱……”
摊主说:“太少了点儿。你看,要不要再加点儿?之前那兄弟买介块表的时候我都没给出介价,一千二,一分钱都没少。”
周舒桐警觉地抬起头:“哪个‘兄弟’?”
摊主有些狐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姑娘,脸色也难看起来:“就买表的呗。你到底买不买啊?”
周舒桐掏出两百块钱,扔在摊子上,问:“不买表,就问你问题——你刚才说的那个在你这儿买表的人,什么时候来的?”
摊主接过钱,摩挲了几下,说道:“得有俩仨月了吧。”“认得吗?常客?”
“认是不认得,但老能在这附近见着。他好像就住北塘那片儿的小产权房,天天穿过市场买早点。刚才我还看见他买完早点往家走。”
周舒桐回头看了眼,朝北侧指了一下:“是这个方向吗?”“对,直着走,过俩红绿灯就到了。”
周舒桐不再和他多话,转身就跑,追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前后左右张望了一阵子,看到东边不远处有个人正拎着早点不紧不慢地走着。
是一个背影,周舒桐定定地望了几秒钟,觉得似乎有些眼熟。绿灯亮起。
她穿过马路跟了上去,来到下一个路口人行道等红绿灯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侧头看了一眼。
是个青年,白净,文弱,眯缝眼儿。她想了想,发现她确实见过——北京出来的火车上,那个被人踹了一脚的乘务员!那人没瞧见她,径直往前走,周舒桐忙低下头。
第二个街口的绿灯亮了,他们随人流先后走过马路。
周舒桐没有上前,只是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远远缀着这人。她有一种感觉,这个人,绝对、绝对不能跟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