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桐此等壮举,瞒天瞒地都瞒不过了。周巡边开车边对着电话咆哮:“我说‘立刻归队’指的就是你应该在半个小时之内坐上随便什么交通工具,最多一个半小时之后出现在我面前!这四个字儿有那么难理解吗……甭跟我打马虎眼!我听人说你还私下找技术队的小高帮你查这查那……”
说着,他瞟了眼坐在副驾驶席上的赵茜,赵茜立刻身体坐正,眼观鼻,鼻观心。
周巡骂骂咧咧地继续:“什么潜在暴力罪犯!现在全队、全分局都在找两个孩子,两个摆明了被拐卖的孩子。周舒桐,你要觉得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有你不多、没你不少的话,就别占着一个人员编制!今天之内,要么出现在我面前,要么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说完,气呼呼地把电话挂断了。
坐在后排的关宏宇不动声色地说:“话也别说这么过。老刘的闺女,你还真好意思开了她?”
周巡从倒车镜里瞪了他一眼:“甭甩片儿汤话!我还跟你说,这小姑娘就是因为老跟着你,现在连队领导的命令都不听。人人要都这样,支队就可以解散了。”
“我这不也是怕她沾上太多坏毛病,才让你把她下放到探组去锻炼一阵子——”
周巡打断他:“沉晚了!我现在怎么觉得,除了你,谁跟她说话都不好使了?”
关宏宇沉默了会儿,还是决定先岔开话题:“行了,眼下的事儿确实有她没她都一样。小赵,定位有进展了吗?”
赵茜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目前还没有,其他几组人也还没有发现。”
周巡微微侧过头:“我说老关,这人贩子万一给那姓杨的留的手机号是假的怎么办?咱们好几组人,围着各个基站点转悠半天,别到时候压根儿不存在这么个号儿,可就恶心了。”
关宏宇略一思忖,似乎觉得也有道理:“那……”赵茜回过头,等着关宏宇的进一步指示。
关宏宇咬咬牙,点了下头。
赵茜拿起手机拨通电话:“汪哥,关队指示,让他打电话吧。”
周巡同时拿起步话机:“各巡查信号基站的探组注意,即将和嫌疑人进行通话,密切关注信号搜索的动向。”
审讯室里的小汪接到指令,迅速把连接好监听装置的手机递给集散中心的那个杨子,叮嘱道:“电话通了就好好说,尽量拖延时间,但也别让对方察觉出你在拖延时间,听得懂吗?”
杨子慌忙点点头,旋即低声说道:“那我要是能配合你们——”
小汪打断他:“甭废话,赶紧打!”杨子不敢再多说,忙拨通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对面有个女人接起来,带着鼻音说:“喂?”
“喂,我是杨子,就是头两天咱俩在黄亦路那边儿谈过活儿的那个。你记得吧?”
女人“啊”了一声:“你想好了?”
“我想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俩各退半步,还是两千一位,小孩儿不算人头,这就够可以的了吧?”
女人咕哝了句:“那也六千呢。我不跟你说了吗,最多四千。我没工夫跟你在电话里砍价儿。你不干,有的是人乐意干。”
杨子忙说:“哎,姐们儿!别急啊,咱凡事儿不都有个商量吗……”
同一时间,周巡面前的无线电传出报告声:“四组发现信号。”
坐在副驾驶上的赵茜说:“我这儿也有。”她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继续说,“应该就在咱们和四组巡视的两个基站之间。”
周巡从倒车镜里看看关宏宇,后者朝他点点头。
周巡会意,立刻拿起步话机:“所有备勤人员,迅速向一组和四组的方向靠拢。赵茜,通知巡查和特警。”
武清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人声嘈杂。周舒桐手里攥着车票,坐在候车大厅的椅子上,等待检票进站。周巡发了话,武清是待不下去了。她垂头丧气地用手机打开宠物论坛,重新点进“两岁罗秦被虐杀!大家一起人肉这个畜生!”那个帖子,发现群情激愤,分析“凶手”的回帖已经十几页了。
周舒桐逐条看完回帖,大多是臆想与胡乱猜测,没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她想了想,用自己注册的号跟在下面发了条帖子。
关老师的小跟班:据说这只罗秦宝宝是从武清的赛利亚宠物店买走的,但是凶手留的姓名、电话和地址全是假的。
发出帖子后,没过多会儿,就有网友继续跟帖。
网友A:那要这么说,凶手肯定住在武清吧!
网友B:也可能是天津其他地方或廊坊的呢?
网友C:我觉得没准儿是北京的,北京那边好多人图便宜,都来武清买狗。
网友D:那他是怎么来买的?开车来买的?
网友E:长途车不许带宠物,但是火车应该可以。
网友F:火车上能带狗吗?我怎么没见到过?
周舒桐的目光定住了,她反复地看最后几段话,正巧广播里传来通知旅客检票进站的声音。
她看了看进站口,又看了看手里的车票,纠结了片刻后毅然把车票塞进口袋,走向问询台,问里面的服务人员:“您好,我有只狗想运回北京。请问需要什么手续吗?”
服务人员把一张纸递给她,说道:“上面有宠物托运的流程,按这个办理就行。”
周舒桐默念着纸上的流程规定,瞬间明白了什么,抬头问道:“按照这个流程办好检疫手续后,是不是托运的宠物在咱们这里都会有登记备案呀?”
服务人员疑惑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舒桐动作熟稔地亮出证件:“是不是?”
服务人员吓了一跳,忙点头:“是,有备案的。”
周舒桐轻声说道:“麻烦你,带我见一下你们的负责人。”
傍晚的南苑机场里,关宏宇站在机场的围栏旁,看着不远处几栋破旧的灰色二层简易楼——手机的信号定位就在这栋楼里。周巡一边检查着腰间的手枪,一边走过来,低声说道:“大部分探组都已经过来了,我让他们藏好。巡查和特警十分钟内就会赶到。”
赵茜和另外一名刑警从简易楼的方向跑过来,小声说:“我去了居委会,三栋二○二是四个江西人合租的,各自都带着孩子。照他们的说法,这边都是务工人员临时租住的,也就没太在意带不带孩子或是一家三口人齐不齐。”
说着,她又递过来一张纸:“这是那四个租户的登记信息。”关宏宇拿到手里,周巡也凑过来看。
周巡说:“这个叫张艳玲的是不是那女的……我是说那个嫌疑人。”
关宏宇冷哼一声,把手上的纸甩给他:“敢不敢赌一块钱,等展开围捕的时候,这四个人见着警察都会跑。”
简易楼里,那个叫张艳玲的女人拿着几件换洗衣服正往回走,手机不停地响,她不耐烦地接通电话:“谁呀?”
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的男声说道:“你现在往左看。”
张艳玲皱起眉头,不自觉地从二楼的围栏往左看,一百多米外,正是关宏宇和周巡等人站着的地方。她不认识这些人,但本能地觉得恐惧,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是谁?”
“看见围栏外面站的那三男一女了吗?”对方冷淡而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是来抓你的警察。在他们南北两侧还埋伏着好几十人,等人到齐了,就包你的饺子。据我所知,你们这院的西边还没被封锁。我估计还剩下几分钟,要跑就趁早。”
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张艳玲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也开始颤抖。
不远处的楼房走廊里,“娃娃脸”挂断了电话,哼着歌慢慢下楼。
赵茜一直观察着简易楼的方向,这会儿也感到有点儿不对劲。她垂下头,向着对讲机说:“二楼有个女的一直往这边看,咱们不会暴露了吧?”
另一名刑警看了看三栋的方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没说话。周巡放下手机。
“还有五分钟完成集结。”
张艳玲看着关、周等四人,表情变得越来越惊恐,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忽然转身朝二○二室奔去,连手上拿的衣服有一件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关宏宇瞧见她这异常的举动,脸色一变,对周巡说:“没准儿真的暴露了。让各探组立刻实施封锁,咱们现在就进场。”
说着,他指了下另外一名刑警:“你,跟我来。”
周巡刚想说什么,关宏宇回头对他说:“你留在这儿指挥行动。我能应付。”
周巡略一沉吟,朝另一名刑警打了个响指,拍了拍腰上。
刑警会意,勒了下衣服的下摆,露出配枪的形状,然后跟着关宏宇大步朝简易楼跑去。
* * *
晚上七点十八分。
关宏宇势在必得地上楼,周巡焦急地守在外围,“娃娃脸”则坐在楼道里玩手机。夜色里,在这场计划好的围捕之中,最后一个变数终于浮出水面。
一个穿着皮衣、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男人边接听电话边走上楼梯,皮衣泛着油光,正是关宏宇在地铁监控里看了无数遍的那一件。这人拾级而上,以悠闲的语气讲着电话:“住这儿的人都没有身份证备案,也不知道那几个家伙长什么样。不过无所谓了,只要我进门看到有超过八岁的,都杀光就是了……你想得太多了。”
他挂掉电话,继续往楼上走,右手无意识地在左手手背上轻轻地敲击着。
“实现正义,总是需要付出一点儿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