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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孩子，瞎琢磨什么呢？”
面包车快要进入高速入口，老王正苦口婆心地劝周舒桐：“小周啊，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拧啊。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狗是赃物，卖了狗的钱是赃款，咱们的任务是追赃。既然如此，赃狗和赃款都是一样的，咱的任务到这里就算完成了。”
周舒桐想了想，认真地说道：“王哥，这个买家先后买走了三只狗，各间隔了一周的时间。从失窃报案材料上来看，这三只狗有一只昆明黄，这是大型护卫犬；有一只边牧，这属于中型工作犬；还有一只迷你罗秦，这是一只伴侣犬。这三种狗根本养不到一块儿去。加上这个神秘买家留下的姓名、电话和地址全都是假的，这难道不很蹊跷吗？”
老王胡噜着脑袋：“嗐，没准儿是个三道贩子呢，什么淘宝乱七八糟的那些，有的是卖狗的。这人没准儿买了不是自己养，倒手就卖了。”
“说不过去。”周舒桐摇摇头，“那只昆明黄两百块钱都不见得有人要，可罗秦犬非常少见，迷你罗秦更是在国外都很难找。赛利亚宠物店的账目显示，昆明黄只卖了一百五，边牧卖了三千，而那只迷你罗秦卖了一万四。宠物店的老板都说，那只昆明黄本来就没打算卖，打算送镇上的亲戚看院子使的。”
前排的老刘探过头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队里来电话了，说周队要求今晚所有人务必归队，而且让大家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回不去，要开夜班。”
老王朝他摆了下手，回过头来对周舒桐说：“行了，咱俩也别争执了。命令下来了，肯定是那边失踪的孩子还没找着。就算是你分析得对，就算这事儿真的蹊跷，总不能说这狗比人还重要吧？那有时间耽误在这儿，还不赶紧回北京支援队里去。”
周舒桐咬着下嘴唇，纠结了片刻，还是低声说：“王哥，您看这样行不行。反正大部分失窃犬已经找回来了，队里又有命令，你们先回去，我在这儿多留半天……最多一天。像您三位这种经验丰富的警员肯定是对搜救工作有帮助的，我这样的年轻人多一个少一个、早半天儿晚半天儿也不打紧。要是周队怪罪下来，您就说是我不听指挥，肯定不能让您背这个雷。”
老王又看了她几眼，无奈地笑了：“行了，我知道你跟领导关系近。周队也好，关队也罢，还真能把你怎么着啊？再说了，哥儿几个说话办事儿是糙点儿，可要真遇上事儿，能单把你卖出去吗？”
听完这话，周舒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老王嘬着牙花子，又沉吟片刻：“成吧。我觉得你脑子挺灵的，你要偏觉得这事儿有古怪，那里头说不定真有古怪。放大胆，查查看。但是第一，一定要小心，在不法分子眼里你就是个女孩子，甭管穿没穿制服，人家可不管你警察不警察。再就是，别闹出什么乱子来。这儿不是北京，更不属于咱们辖区。就算要工作甚至执法，一定要协调好地方上同行的关系。”
周舒桐露出今天第一个释然的笑来：“谢谢王哥。等我完事儿回去，我……我请大家吃饭。”
老王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指示司机前面高速出口下去找地方停车。
关宏宇低着头走进中介公司，外面的走廊很长，尽头是个小办公室，采光差，装饰简陋，还有个后门。办公室里有七八个小伙子，有个别人身上还带着伤，一看就是新的。
这些人看到关宏宇进来，目光都略有些迟疑，大约是第一时间看到了他脸上的那道疤。其中一人上前跟他打招呼，口气略有些生硬：“您……什么事儿？”
关宏宇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经理呢？谁是管事儿的？”
这话和点了导火线没两样，屋里的人一下子都站了起来，答话的小伙子口气也变得很不友善：“经理不在，你谁啊？”
关宏宇肩膀都没动，冷淡地说道：“我是谁跟你说不着。打电话给你们经理，告诉他，你们这儿非法经营，明儿早上之前赶紧搬走，别等着我带人来查抄你们。”
屋里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另外一个年轻人上前不忿地说：“你谁啊？是‘鑫全’那边儿找的你吧？”
关宏宇有些不耐烦，但他也看出气氛不对，冷冷答道：“警察。”
年轻人回头看着其他同伴，煞有介事地点着头说：“警察啊。行行行，算你牛。”眼色使了出去，他一回头，手肘一压，一个拉弓，拳头就朝关宏宇面门上招呼。
关宏宇立刻抬手架住，后撤半步，厉声喝止道：“干什么？”
屋里的一众人等一拥而上，纷纷喝道：“就你这疤瘌脸还警察？打的就是警察！”
刚刚混乱起来的时候，关宏宇忽然感觉心里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房间里猛然一黑，灯忽然全都暗了！
这儿采光本来就差，灯一灭几乎就是全黑。耳旁仍旧有风声，关宏宇避开了黑暗中的几记乱拳。
谁都没注意后门被人打开了，有人无声无息地进来，贴墙站立。一名中介员工被打到他身旁，他一扬手，用钢弦熟练地勒住了那个人的脖子，把他拖到角落里。
过了不多会儿，那人的挣扎就已完全停止。
几分钟后，关宏宇喘着气，哐当一下摸黑踹开了那扇刚被打开过的后门，走到屋外找到闸盒，推上了电闸，朝里面看去。
屋内一片狼藉，七八个小伙子东倒西歪地散布在各处。一片黑暗的情况下，人出手确实不容易把握分寸。这批人眼看旧伤上叠了新伤，没几个能站起来的。
关宏宇松了松肩膀，不屑地扫视了一圈，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目光定住了。
他看见了角落里那名躺着、脖子歪着、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试图站起来或者用愤恨的目光瞪他的员工。
关宏宇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蹲下身，拍了拍这人的脸，随即伸手一探颈动脉，脸色顿时变了。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收回兜儿里，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通了一二○，用手虚掩着嘴低声说：“七里庄××路××号，鑫源置业中介公司，有人昏迷。快叫救护车来！”
不等那边再说什么，他挂断电话，也顾不上再和其他人说什么，急匆匆地往外走。门外的路灯杆上有一个安防监控探头，他心头一跳，立刻低下头，拉紧兜帽，跳上了车。
徐赫没瞧见里头的具体情况，但听到热闹非凡，满脸惊喜地问：“搞定了？”
关宏宇一言不发，回头迎面就是一拳。徐赫没准备，自然也躲不开，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捂着喷血的鼻子倒向一旁。
关宏宇松开手刹。车子快速离开。
仓库里今天一切都比较平静。杨医生沏了壶茶，端了一杯给朴森，崔虎在摆弄电脑，刘音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关宏峰在低头扒饭。
卷帘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手劲很大，发出一声巨响。关宏峰一回头，就看到关宏宇气冲冲地走进来，嘴里念叨着“今天真他妈倒霉到家了”。
他一边抱怨一边脱下身上的帽衫，脱到一半，赫然发现关宏峰也在桌旁，就把脱下的帽衫往旁边一扔，上前几步，气势汹汹地冲关宏峰走了过去，抬手就去掀桌子。
关宏峰神色不动，眼疾手快，拿起了盘子，一旁的刘音拿起了水杯。
桌子往旁边一倒，桌边的两人倒坐得挺安稳。
关宏峰说：“冷静。”
刘音说：“别介。”
关宏宇气结，来来回回轮流怒视两人，气喘得牛急：“你……你们俩！谁让你们俩出去的？”
刘音一边接过盘子一边慢吞吞地把小桌子扶正，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反问：“谁说我不能出门了？”
关宏宇愣了两秒，扭过头对关宏峰吼：“谁让你随便往外跑了？真要找你的时候怎么都找不着你！”
关宏峰眨眨眼：“你……找我？”
他重音放在“你”和“我”字上，讲得很玩味。
关宏宇又被噎住了，伸手来回指着刘音和关宏峰：“你！你！你！你俩现在是一事儿的是吧？成！”
他手忙脚乱地换了件外套就往外走，差点儿左脚踩右脚绊一跤。他走了两步又回过来，指着关宏峰的鼻子吼：“她我管不着，你不许随便出门！我随时可能有事儿找你！”
关宏峰放下筷子，挺平静地说道：“什么事儿？案子的事儿？”
关宏宇没好气儿地说：“需要问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转身要往外走。
关宏峰忽然开口：“我在查是谁杀的佳音。”关宏宇站住了，也愣住了，回过身看着他。
关宏峰低声说：“从市局专案那边打听到的信息，佳音是被一辆奥迪Q5撞死的。如果考虑到整件事情都有可能是丰台辖区的某股势力所操纵的，我认为他们极有可能会把这辆撞过人的车送到丰台区的某个修车店维修，甚至做一些外观改装。这个范围很大，我现在既没有资源，也想不出更好的排查办法，只能徒步……一家家地走。”
关宏宇冷哼一声：“一家家走？你去问，人就告诉你吗？如果修车的和杀林佳音的是一伙儿的呢？你就没考虑过他们会不会盯上你？”
关宏峰说道：“如果他们盯上我，就说明我找对了，这也是好事儿。”
“滚你妈蛋的好事！”关宏宇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就凭你？你能应付得了谁啊？”
关宏峰平静地说道：“如果我不行，不是还有你呢吗？”
关宏宇顿时哑了火，心里警钟嗡嗡嗡地响，一边咬牙想“我亲哥怎么能这么无耻？”一边又想“你看吧，到头来你能靠谁？还不是靠我！”
关宏峰不理会他的纠结，继续说道：“何况，我可能还真找对了，虽然说不好是哪家儿。可能就是我走访过的其中一家。”
关宏宇微微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关宏峰说：“今天我俩在一家修车行外面又被盯上了。”关宏宇警惕起来：“又？”
关宏峰看了眼刘音，继续说：“之前我陪她去酒吧拿东西，就被同一个人盯上了，而这个人很可能和佳音的死有关。是个年龄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男性，身高一米七八左右，四肢略短，身材微胖，长了一张娃娃脸……”
关宏宇这会儿已经忘了生气，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平头，有点儿自来卷儿，肤色很白，手指修长，是个右撇子。”
关宏峰和刘音都微微一怔。
关宏宇问：“你是亲眼见过他，还是和我一样听了那个姓韩的描述？”
“我亲眼见过！”刘音抢着说道，“不知道他当时是要挟持我还是要杀我，是你哥的律师朋友替我解的围。”
关宏宇的冷笑这回更加捂不住了：“好啊，你又找他。他这么能耐，怎么你没指挥他把这人干掉啊？”
崔虎在一旁有点儿听不下去了：“哎，我、我说，这好歹是你、你哥，亲、亲哥，别这么说、说、说……”
关宏宇怒吼：“嘴不利落就别充和事佬！”
他转过头问关宏峰：“那你们今天怎么摆脱的？”
关宏峰思忖着摇摇头。刘音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补充：“没摆脱。不知道是因为当时你哥回到车上了还是别的原因，那个人最后自己折回去了，压根儿没靠近。”
关宏峰在一旁补充道：“据说他开的是一辆黑色大众。如果有可能，你看能不能让崔虎帮忙调一下监控。”
关宏宇正要说话，身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来电显示，伸手在屋里划了个半弧：“我现在顾不上这些，回头再跟你们慢慢掰扯。总之，不要乱出门！”
他说着，接通手机，一手掀起卷帘门：“别催命了，我已经有线索了，现在就过来……”
关宏峰忽然说道：“宏宇。”
关宏宇一手掩住手机，回头看着他。
关宏峰轻声说：“韩彬说，那个人惯用的凶器好像是一根钢弦。如果遇到，你千万、千万要小心。”
关宏宇表情不变，一句话都没说，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伸手放下了卷帘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