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关家老二不同于老大，骨子里天生带了那么点儿匪气，既莽又横，且胆大包天。徐赫想破了头都想不到自己走出公安局不到二百米，竟然能像早先看的话本子或香港黑社会电影里一样，被人兜头“套麻袋”。

这一顿操作未免太利索了。最令人气绝的是，他被五花大绑还套了头套，脑子却是清醒的，感觉到车在开，又感觉到车停下。外面人声嘈杂，他隐隐约约听见绑他的人和路人讲话，才知道这厮竟然把车开到了卢沟桥。这还不算完，那人还嬉皮笑脸地和游客聊天，给他们拍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赫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外面才渐渐安静下来。估摸着是天色渐晚，游客散尽。

后备厢骤然被打开，徐赫的头套被摘下。他头发凌乱，猛然惊醒，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

关宏宇没说话，盯着他，手上打开一把锋利的折刀。

寒芒闪动。

徐赫吓得把下面一句骂街的话吞了回去。

关宏宇把刀探到他身后，割断了塑料卡扣，解开了他的束缚，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

关宏宇收起折刀，一边看着表一边走上卢沟桥，回头看了一眼徐赫，低声说道：“最多二十分钟，我就送你走。你自己要想用腿跑，也随便。”

徐赫环视着空荡荡的四周，又看了看桥头卢沟桥遗址的石碑，又惊又恼地问道：“你带我来这儿……你想干什么？”

关宏宇微微侧身朝他招手：“来，就当接受一下爱国主义再教育。”

徐赫迈着步子小心地挪过去，调整了一下情绪，厉声质问桥上正在看风景的某人：“我告诉你，你这可算绑架！而且……”

“说得好。”关宏宇嗤笑一声，头也没回，“不过，谁知道？”徐赫恨恨地说：“你别以为我没有办法治你！”

关宏宇不屑地看着他：“凭你？我很怀疑。对了，告诉你个事儿，我叫关宏峰。这个名字你大概不会没听过。如果没听过的话，可以拿手机上网百度一下，顺便点进去他弟弟关宏宇的联想词条看看。”

徐赫的脸色变了：“关、关宏峰？”

“听过啊？”关宏宇笑了笑，“那你就该知道，我不是公安身份。”

徐赫惊疑不定：“你不是公安的话，那你怎么能……”

关宏宇慢悠悠地说道：“我是个顾问，是个非常专注于替丰台支队破案抓人而且现在急着要救出一个被拐儿童的丧心病狂的顾问。而你，手上掌握了找回那个孩子的关键线索。也许你不愿意和公安合作——确切地说是不愿意和我们支队合作，也许你想借机讨个好处或装个逼。总之，不管什么理由，你现在知情不报。而我带你过来，是让你在此时此地，把掌握的线索明确告诉我。”

徐赫琢磨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否则呢？”

“否则啊？我会劝你走过来点儿，选个好位置欣赏下‘卢沟晓月’。”他拍着手掌下的栏杆，微笑着说，“因为这可能是你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观花赏景了。”

徐赫被他这一笑笑出了一身冷汗，踌躇不定地盯着他，哆嗦着没应答。

关宏宇侧头看了看他，说道：“别误会，我不是崇尚暴力的人，好歹做过公安，办事儿还是有原则底线的。我会把你的身份散出去。你既然见过朴森了，就该明白我有能力把这个消息散得多快。”

徐赫立刻紧张起来：“我的身份？什么身份？”

“对，你的特情身份。你是市局专案组的线人。我说过，我知道你是谁。”

徐赫这下彻底慌了：“你！你要敢……你知不知道……”

关宏宇朝他一摊手：“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不是在编的公安身份，市局专案组的刀再快也砍不到我头上。”

徐赫彻底蒙了。他咬着牙左思右想，最后低声说：“姓关的，就算你是吃生米的，但干我们这行儿的也有底线。想要的情报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帮我个忙作为交换。”

关宏宇歪头审视着他，似乎略微有些犹豫。

徐赫看他表情，赶紧打蛇随棍上，说道：“事儿不大，你只要肯帮我，完事儿我立刻就告诉你。”

关宏宇敲了敲石桥栏杆，似笑非笑地说：“说吧，老子听着呢。”

* * *

支队的几位老前辈折腾了几个小时，可算找着了那家“神秘”的宠物店。周舒桐自觉开始“清点赃物”，牵着不同的“赃狗”里外跑。老王则靠在柜台上，絮絮叨叨地教育宠物店老板：“你这属于收赃，知道吗？事情说小是小，说大能大的，你得有点儿法治意识……”

犬吠声此起彼伏。

周舒桐又从笼子里抱出一只博美，狗还小，她摸了摸它的耳朵，过了会儿狗就不叫了。她把小家伙裹在怀里，抱起来走出去，还没走出门就听见外面老刘的大嗓门在吼：“什么？三百？坐火车我都来回跑六趟了！”

正和老刘讨价还价的是个司机。这么多狗，什么出租车都运不了，他们只好叫了辆面包车。

那司机说：“大哥，反正能报销，你们花公家的钱，有啥可心疼的呀？”

周舒桐失笑，走到面包车旁，把手里小博美的牵引绳捋出来，交给面包车后座的老张。后头已经有六七只狗了，老张铁青着脸，接过这只的牵引绳，努力躲避着不停舔他脸的另一只狗，扯着脖子对周舒桐说：“小周！别忘了核对数啊。哎呀你赶紧把门关上，把门关上……”

她一回头，乐了，老刘还在孜孜不倦地压价：“一百八，不能再多了。说实话，有这钱，我都可以包辆富康回去了。”

面包车司机说：“这就纯属抬杠了。什么样式儿的富康能塞得下您这狗队啊？”

老刘不耐烦地摆摆手，斩钉截铁地说道：“就两百，多一分没有。都照你这么要钱，我当啥警察啊，还不如当司机呢。”

周舒桐走回店里，发现老王的长篇大论还没有结束，目前正掰扯怎么补偿受害者的经济损失。

老板也有点儿急：“那……客人已经买走的和已经交订金的，我们真不好处理啊！”

老王说：“有什么不好处理的？该退钱退钱，该退订退订。有什么损失，找那家狗厂打官司去。谁让你进货的时候贪便宜，不找正规渠道呢？这就算便宜你了！亏了国家没把狗列入保护动物，也没给狗安个身份权什么的，不然你这都得被法办！要蹲号子去的，懂不懂？”

周舒桐摇摇头，拿着清单和照片走到里面。店员核对之后，又牵出一只巴哥。她来到面包车前，刚拉开车门，一只狗猛地蹿了出来！

老张始料不及，大叫：“抓住它！快抓住它！”老刘这下没心思谈价格了，掉头去追狗。

又是好一番兵荒马乱。

周舒桐心里叹口气，把手上的狗递给了老张，拿着清单回到店里，对老板说：“还差三只。联系上那个顾客没？”

老板苦着脸说：“真联系不上啊。刚打了电话，是空号。”周舒桐问：“那地址呢？会员卡上有没有登记？”

“赶紧把狗找回来，反正这钱你里外都得退。”老王插话，“不是退给买狗的，就是退给丢狗的，懂不？”

老板哭丧着脸。周舒桐朝他伸手：“地址呢？地址给我。”老板回头对着店员喊：“把0733的会员卡给我拿过来！”

同时，外头的老张拖长了调子喊：“跟里面——要——张——纸，这儿有狗拉了！”

周舒桐在店里也能想见老刘和老张慌张又忙乱的样子，轻声叹了口气，接过店员拿过来的会员卡，仔细看了看，“咦”了一声。

老王问：“怎么了？”

周舒桐轻声说：“地址不大对。齐阳路都是两位数的门牌号儿，哪儿来的131号？”

宠物店老板说：“客人就留的这个地址啊，我们也没法负责核实。”

老王指着店员：“拿、拿点儿纸把车上的狗屎收拾一下……行！我们买一包。记得开发票啊！”

说完，他回头看着周舒桐，语重心长地说道：“差不多就得了，实打实找回来九只。剩下的，让他们把买狗的钱退给失主不就结了？”

周舒桐低头翻着手里的清单，又翻了翻那三只被买走的失窃犬的照片，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徐赫来的时候坐在后备厢里，回去的时候总算能坐在副驾驶了。他单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听关宏宇和不知道什么人打电话汇报：“我知道，我现在确实找不着他。不过你放心，再多给我半小时，最多半小时，我肯定能有信息反馈回来。”

他这边挂断了电话，徐赫略带讥讽地说：“压力不小啊关队，刚才那浑不懔的样儿，原来是唬我呢？”

关宏宇没好气儿地一脚踩下刹车，车停在路旁。他看了眼路旁的招牌，上头写着“鑫源置业房地产中介公司”。

他皱了皱眉，问：“你说的就是这儿？”

徐赫点头：“好像是有那么三五个人。工商年检没过，房源和客源信息又都是非法买来的，你说他们非法经营也行，说他们非法获取个人信息也行。总之，安个罪名，轰他们走就是了。”

关宏宇刚要推门下车，又琢磨着有些不对劲，追问道：“你跟我说，他们从你这儿买的信息没给钱，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讨债，却让我轰他们走呢？”

“江湖规矩，面子问题。”徐赫耸耸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再说了，我卖信息那是灰色地带，让个前公安替我讨非法收入，我瞧着像这么蠢吗？”

关宏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徐赫朝他一撇嘴：“反正也没让你帮我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最关心的不是能找到那孩子吗？”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徐赫无论有什么小九九，现在都不是计较的时候。关宏宇想了想，用手点着徐赫的鼻子，徐赫晃了几下。关宏宇低声说道：“给我待在车里，哪儿也别去！”

他推门下车，戴上连帽衫的兜帽，朝身后四处看了看，不徐不疾地向中介公司走去。

等他走远，身后的一栋建筑物后走出来一个人，一张标志性的娃娃脸。他看了看留在车里的徐赫，又看了看关宏宇的背影，似乎略有些惊愕，将手伸到口袋里，慢慢跟了过去。 ndb5FQ5eKJR3x5UA33kAq1i6bFvYjWVvgEnpxLDAM9jqEMJ/fj+/MMv7j1dsCU4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