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辖区内失踪了个孩子不是件小事，队里晚上连夜开案情会，施广陵亲自到场。老头儿是来施压的，但也是真着急，沉着脸坐在一旁听案情。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前一天的下午三点左右，玉泉营派出所接到和泉里小区的儿童失踪报案，报案人是失踪人的母亲李雪。据李雪描述，当天下午她和她的母亲带着三岁的儿子姚飞以及一只金毛寻回宠物犬来到小区花园里遛弯。李雪的母亲随后去物业公司那边反映家里的供暖问题，李雪和其他同在小区花园的儿童家长聊天。据李雪回忆，姚飞一直在和她家的宠物犬玩儿玩具球，后来球不小心滚得比较远，宠物犬去追，姚飞又去追宠物犬，短暂离开了母亲的视线。

过了没两分钟，宠物犬独自跑回来了。李雪大吃一惊，当时立刻顺着姚飞跑开的方向寻找，没找到人，打电话给她母亲以及物业公司。物业公司立刻组织小区的工作人员和保安一同寻找，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报了案。

赵茜汇报说：“咱们队和派出所在现场勘查和走访的基础上，从狗队那边调了嗅探犬。

“嗅探犬循着姚飞的气味，追至小区东门。经调取和筛查东门的监控录像，发现姚飞在两点三十七分和宠物犬跑到东门附近。当时由于正在进洒水车，东门的停车杆是抬起来的，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似乎用零食将姚飞诱骗至东门外，随后抱起姚飞离开……”

她在投影屏幕上播放了这段录像，接着说：“至此，基本可以确定姚飞遭到诱拐。玉泉营派出所当即正式立案，并将案件移交给咱们队。”

施广陵听完，和赵茜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问道：“这就完了？”

赵茜瞟着关宏宇和周巡，低声说：“完……完了。”施广陵又问：“没了？案件进展呢？”

赵茜不敢吭声。

施广陵扭头瞪着周巡和关宏宇。

周巡也冤枉：“案件送过来不到一个小时。我这也是大半夜的现把各个地区队动员起来，确实还没有进展。”

施广陵瞪了周巡一会儿，回过头对与会的众人说：“你们都是一直盯着自己辖区抓人的，也许不知道。我在市局年年都能看到各分院局的结案统计，这些年来，全市基本上已经见不到儿童拐卖的案子了！没错，你们阻止不了某个缺心眼儿的二百五跑到辖区内诱拐儿童，但务必要把人找回来！这是底线，没得商量！”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关宏宇：“小关，这是要紧的事儿。你得上心，加油。”

等到施广陵离开后，各地区队队长和其他刑警都把目光投向关宏宇和周巡。周巡苦笑了一下，扭头去看关宏宇，发现对方已经转过身去看白板上的地图了。他走到关宏宇身旁，压低声音说：“赶紧安排查案吧。”

关宏宇借着角度，龇牙咧嘴地低声回答：“我没办过这种案子，从哪儿开始查啊……”

周巡也瞪着他。

关宏宇无奈，从口袋里掏出了电话：“喂，老崔？”

崔虎接起了电话。

对面又说了几句，崔虎应了两声，打开了免提。

关宏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杨医生和老朴都在吧？”

崔虎回头看了一眼，杨继文会意，推着轮椅上的朴森走到手机旁，提高声音说：“我们都在。”

关宏宇说道：“是这样，辖区内发生了一起儿童被诱拐案件，失踪的是个三岁的男孩儿，失踪地点是在自家小区门口。监控里能发现的嫌疑人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女性，身材矮小，体态微胖，穿一件灰色的外套，染成黄色的半长头发扎了马尾，可能带自来卷或是烫过头，其他特征看不清楚。失踪时间是昨天下午两点三十七分。在没有已知的拐卖妇女儿童的团伙可供排查的情况下，现在怎么办？你们哪位能给我点儿启发，找一个入手方向。”

他连珠炮似的讲完这番话，崔、杨二人面面相觑。

“这事儿，呃……”崔虎小心翼翼地插嘴，“不……不是问你、你哥更合适吗？”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瞟向仓库角落台灯下假寐的关宏峰。关宏峰盖着一件外套，躺在躺椅上，似乎毫无反应。

关宏宇那边似乎噎了一下：“我现在问的又不是他，别说这没用的！”

崔虎没话了，扭头去看杨继文。杨继文说：“稍等。”

他蹲下身，拉着朴森的一只手在他手上写字。过了一会儿，朴森也在杨继文的手上写字。

几番往来沟通后，杨继文对着电话说：“老朴说，人口拐卖这部分是挂着黑标签儿的，行里行外，一般没人走这种消息，损阴德。而且他的情报覆盖主要还是北方三省，如果是在这周围活动的人口拐卖团伙，他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关宏宇若有所思地说：“团伙？那……如果老朴不了解这边，他认不认识什么了解这边信息的同行呢？”

“稍等。”

这边的交流还在继续。

远处的角落里，关宏峰睁开双眼，眯着条缝，状似无意地朝这边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出声。他当然明白关宏宇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这是焦虑，是反复，是犹疑。他太清楚关宏宇了，甚至能够明确想象到他打电话时候的表情。

但这个时候最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大型猛兽的毛会立刻炸起来，扎你一手。

电话几分钟后就挂断了。关宏峰在椅子上躺着，一直等到天亮。其他人似乎都睡了，他慢慢地站起来，把仓库的卷帘门打开一半，躬身走了出去。

他迎着阳光眯了眯眼，整理了一下口罩和帽子，刚要回身关上卷帘门，刘音一闪身钻了出来，笑着说：“你走着去啊？要不要搭便车？”

“不用了，我就是……”

“我知道啊。”刘音打断他，“你就是去附近的公园草地遛遛弯、晒晒皮，这理由应付那个死宅肯定是够用了。”

关宏峰似乎自嘲地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刘音走在前面，说道：“跟你声明，我的立场可是中立的。”

关宏峰想了又想，缓缓地说：“上次……总还是搞得有点儿危险。我是怕再遇上什么情况。不是每回都恰好有朋友在身旁帮忙的。”

刘音耸耸肩，掏出车钥匙，一边向空中抛着一边说：“无所谓啦，也挺刺激的。再说，天天窝在这个垃圾堆里，我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

关宏峰没再说什么，两人关上卷帘门，一同离开。

凌晨，周舒桐睡着了。

文案工作需要大量的精力与体力。她在整理的过程中越来越专注，完全忘记了时间，最后实在架不住，脑袋枕在资料堆上趴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推了推她。周舒桐本来就睡得不沉，被这么一碰，猛地惊醒，一抬头，眼前的人是老刘。

老刘的声音也有些疲惫：“小周啊，别睡了别睡了，赶紧拿着东西去南站。出个小差。”

周舒桐还没醒过神儿来：“出……出差？”

“快点儿哈。”老刘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催促她，“赶紧下楼，再晚就蹭不上车队的车了。”

在他身后，老王和老张已经穿好衣服，一边吃着油条一边往外赶。

周舒桐迷迷糊糊地站起身，随便抹了把脸，拿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跟着老刘往外走。她走到一半想起来，开口说：“我……我得刷个牙。”

话音刚落，一块口香糖扔到了她手上。

她半睡半醒，灰头土脸地跟着大部队跑向停车场。一名刑警在警车旁冲他们招着手：“快点儿快点儿！一会儿该晚了！”

周舒桐又走了两步，忽然注意到院内集结了多辆警车和数十名刑警。她居然还在其中看到了周巡。

周队长正在指挥车队集合。

她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一转头，又看到关宏宇和赵茜一前一后朝这个方向走来。

丰台支队这是倾巢出动了？

周舒桐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在几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出了声：“关老师！”

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她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关宏宇听到了，匆匆瞥了她一眼，很冷淡地点了下头，直接走过去了。跟在后面的赵茜拍了拍周舒桐的肩膀，快步跟了上去。

微凉的晨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周舒桐这下完全清醒了，摇了摇头，与二人走向不同方向，随着二探组上了警车。

她坐在警车后座的正中间，一左一右的老刘和老张都仰着脖子在打盹，只有坐在副驾席上的老王还醒着，正和她交代事由。

“头几天啊，有一群什么小动物关爱协会的在京石高速上拦下两辆狗厂的车。双方都报了警。派出所的到场一了解，发现车上除了他们自己饲养、销售的肉犬外，居然真有不少是从无证照狗贩子手里收购的，其中包括一部分被偷、拐的宠物犬。后来治安和狗队查封了狗厂，控制了相关人员。初步查证，他们收购的无证犬只里属于被偷、拐的赃物犬加在一起，案值相当高，就送咱们这儿了。狗厂大概属于收赃、销赃……怎么定罪名是预审的事儿，现在知道有一批——好像是十二只宠物犬，被这个狗厂卖给了武清那边的一家宠物店。本着‘追赃减损’的原则，咱们现在去那家宠物店，查抄他们购买的赃物犬。队长吩咐快去快回，现在还有儿童失踪案正在查，全队都不能休息。”

“既然有儿童失踪这种要案……”周舒桐微微皱眉，有些不解，“追赃的事儿不能先放一放吗？”

老王挠了挠头，说道：“严格意义上，狗这玩意儿没什么身份权可言，就是个财产。可你也知道，现在的人，家家户户都拿宠物当儿子闺女亲宝贝儿似的养。再加上有那个没事儿就上高速去当人肉栅栏的什么保护组织，咱们追得晚了，狗被卖了或者死了……那帮志愿者能每天跑到支队门口拉横幅。反正就是情理上和舆论上咱都遭不住，还是尽快办了吧。老实说，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妈家就养了只‘西施’，那小玩意儿在她心中的分量跟我儿子大概是持平的，比我还高那么一点点。”

听到这儿，周舒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着车子的颠簸，坐在她右边睡觉的老刘脑袋一歪，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她肩上。周舒桐淡定地将他的脑袋扶正，掏出口香糖塞进嘴里。

下了车之后，他们坐上城际特快，三个老刑警争分夺秒蹲下吃方便面，周舒桐受不了那味道，站起来走向车厢衔接处，准备去倒点儿开水。

突然，车上警铃大作，坐着的旅客纷纷停下动作，四处张望。一名乘警和一名列车员急匆匆地经过周舒桐身旁，跑向前方。

周舒桐跟过去，发现列车员在和一名男乘客争吵。她在旁边听了会儿，发现是因为这名男旅客在卫生间内偷偷吸烟，触发了烟控警报。两名列车员赶到，敲开卫生间门后，双方就争执不下，吵了起来。

眼看两边越吵越厉害，男乘客先是和一名列车员互相推搡了两把，随后一脚把另一名列车员踹了出去。

双方就这样扭打在一起。

男旅客一边殴打另一名列车员，一边还中气十足地大喊：“铁路的打人啦！”

这不要脸的程度世上罕见。周舒桐看了一会儿，淡定地上前两步，把列车员往后一扒拉，抬手把保温杯朝男旅客的怀里一扔：“接着！”

男旅客本能地伸手去接保温杯，谁知下一秒，对面秀秀气气、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脸色一沉，上前动作极其熟练地别住他一条胳膊，面朝车厢一把摁住。

男旅客憋红了脸，还想挣脱，却听那小姑娘同样冰冷的声音在身后说道：“警察，劝你别动。”

乘警和列车长等人也相继赶到。控制住男旅客后，周舒桐向他们出示了证件。一干乘务人员纷纷向她表示感谢。

刚才被一脚踹倒的列车员一直捂着肚子，周舒桐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列车员苦笑道：“没事儿。”

他一抬头，周舒桐看清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长相白净秀气，有点儿眯缝眼。他从地上捡起周舒桐的保温杯，递还给她，轻声说：“谢谢你啊。”

周舒桐摆了摆手，接过保温杯去装了水，又回到原来的车厢。三个正在吃方便面的刑警似乎全然没理会刚才车厢衔接处发生了什么。老王边吃边含糊地问：“那边儿闹腾什么呢？”

周舒桐耸耸肩，吹了吹保温杯里的开水，一脸无辜：“不知道。” dZecnYrwoXw5jgidQA0Uhmu7Mmhm+yGv0szh/RRW+LGPea+CpqdTbTELBUTJvUf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