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回到家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放晴了，明亮的夏日阳光把庭院里的绿叶照得闪闪发亮。法事结束前每天都下雨，法事一结束第二天就放晴，这天气还挺任性的呢。哥哥望着耀眼的天空，笑着说也不知道是父亲在天之灵不高兴，还是我们运气不好。接着哥哥又说道：

“今天天气好，村里的青年团好像要全体出动去探险了。你也一起去呗。”

“不了，我已经去过了呀。明神迹那地方变得特别荒芜了呢。”

“那肯定荒芜呀，那地方本来就没人管嘛。毕竟叫明神迹，也很少有人去动它，估计暂时也就只能让它荒在那儿了吧。”哥哥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天晚上九点左右，青年团好像真的出发去探险了。在有些地方这个时节正是养蚕忙碌的时候，不过我们村养蚕不太盛行，所以趁着这突然放晴的好天气就全体出动了。没有月亮，但夜空繁星闪烁，穿过田野的一群人手里提着角灯，灯光摇曳，看起来就像狐火一样。因为昨晚太累了，我们家的人都早早睡下了。

好了，接下来才是重点呢。

第二天早上，我睡过头了——平时我也爱睡懒觉，不过这天尤其睡得久，起床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上午八点了，我到屋后的井边洗脸时，哥哥从后门进来了。

“我听到个奇怪的传言，去驻在所打听了一下，好像是真的呢。”

“奇怪的传言……是什么呀？”我一边擦脸一边问道。

“挺让人吃惊的。听说镇上中学有个姓M的教员死在小袋冈了。”哥哥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了。

“怎么死的呀？”

“这还不清楚呢。昨晚九点多，青年团爬上小袋冈后，看到明神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西装，默默地低着头，他们慢慢走近查看，发现是那个中学教员，身体都已经凉了。然后就一阵慌乱，又是照顾又是想办法的，可怎么都救不活了，这下也顾不上探险了。又是把尸体往镇上运，又是去叫医生的，闹得挺厉害的，我们家因为前一晚太累了，睡得太沉，根本不知道这事呢。”

听着这话，我想起了昨天遇到的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听哥哥描述的年龄和长相，感觉越来越像就是那个人了。

“这么说，那个教员最后还是死了呀。”

“嗯，好像怎么都救不活了。死因也不太明确，可能是脑贫血吧，不过好像也没办法确定。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去小袋冈，不过因为是理科教员，大概是去探险的吧。”

“先不说死因，去探险这事应该是事实吧。我昨天还碰到那个人了呢。”我说道。

我把昨天遇见他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哥哥听了点了点头。

“那估计是晚上又去了一趟吧。听说他平时身体也不太好，说不定是被夜露一冻，出了什么状况呢。毕竟是去折腾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最后弄成这样了。要是在以前，估计会说是明神显灵作祟了吧。”

哥哥一脸无奈地说道。我也觉得挺可怜的，尤其是因为昨天刚在那个地方遇到过这个人，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前一晚的探险因为发现教员尸体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就中止了，所以决定今晚继续进行。由于教员的死因还没弄清楚，还有人传出各种猜测，这似乎更加激起了探险队的好奇心。我家没人参加探险队，不过昨晚那件事刺激了大家的神经，年轻的雇工们都说，担心今晚会不会又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一直到深夜都没睡呢。

我们没顾得上那些，晚上十点左右，哥哥嫂嫂和我正准备要睡觉的时候，外面突然喧闹起来。

“哎呀。”

哥哥嫂嫂和我对视了一眼。这样一来，就没法淡定了，我率先冲了出去，哥哥也紧接着跟了出来。今晚也是个繁星满天的夜晚，门口聚着好多雇工，正吵吵嚷嚷地站在那儿。

“怎么了，怎么了？”哥哥大声问道。

“听说山木的女儿死了。”一个雇工回答道。

“辰子死了……”哥哥也像受了惊吓似的叫了出来，“在、在哪儿死的呀？”

“在明神迹的石头上坐着……”

“唉。”

哥哥叹了口气。我也大吃了一惊。接着慢慢打听才知道，探险队今晚又发现了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女子死在和昨晚那个中学教员相同的地方，而且也是坐在同一块石头上。得知是山木的女儿辰子后，这阵骚乱比昨晚更厉害了。不过和中学教员的情况不同，辰子的死因很明确，很快就知道她是服了毒药自杀的。

只是让人不明白的是，辰子为什么要来这儿，还和那个教员死在同一个地方，关于这点又传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有一种说法是辰子和那个教员是恋人关系，那男的突然死了辰子极度悲观，所以选择了同样的命运，这算是比较合理的推测了，毕竟实际上我也是先在那树林里遇到辰子，然后又遇到那个教员，这么看来，好像也能看出点其中的端倪。

不过另一方面，也有人完全否认教员和辰子之间有关系，主张他们各有各的原因。我哥哥就是其中之一，毕竟我和哥哥也没亲眼看到他们幽会的情形，所以也不能否认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有可能都是各自来到小袋冈的。可这样一来，辰子为什么要自杀就成了疑问，她是山木的独生女，家里挺有钱的，家庭也很美满，只要没生病或者其他特殊情况按理说不应该自杀呀。这么一来，就越发让人搞不清楚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那个姓M的中学教员坐着死去的石头和辰子坐着死去的石头，好像就是同一块石头。那附近有好几块石头散落着，为什么他们俩都选了同一块石头呢，这就成了疑问的源头。

大家想法都差不多，如果说只是因为那块石头坐着最方便，所以两人下意识都选了它，这么解释的话，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不过好像大家都觉得这样解释不能让人信服，于是村里的人商量后，最终决定把那块石头挖出来看看。既然有石头会叫的传言，把这块石头挖出来，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秘密呢，所以就决定着手挖掘了。

当天从早上就开始阴天了，不过听到这个传言后，镇上也不断有来看热闹的人赶过来。村里的青年团全体出动，驻在所的巡警也来现场监督了。我想着要不要去看看，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说因为人太多太拥挤了，会造成各种妨碍，就在冈的半路上拉了警戒线，闲杂人等不许靠近现场，我觉得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就转身回去了。

终于要开始挖掘的时候，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先是把周围的芒草和杂草割掉，然后再去挖那块方形的石头，没想到石头埋得比想象中浅，所以比较轻松地就从土里挖出来了，不过石头旁边还有碰到锄头的东西，再往下挖，出现了一个小石狮子。要是只有这个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可当看到一条一丈多长的黑蛇缠在石狮子的脖子上时，据说好多人都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那条蛇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睛，也没有要看着人逃跑的意思，看上去就只是紧紧地缠着石狮子的脖子，大家用好多锄头和铲子一阵乱打，把蛇给打死了。后来大家都说当时把蛇活捉就好了，可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莫名地心生厌恶和恐惧，有一半是在慌乱中不顾一切地把蛇打死了。

从石狮子的大小能看出它原本是放在方形基石上的。可能在某个时候石狮子滚落下来，被埋到了土里，只剩下那块基石了，不过老人们都说没见过这石狮子的样子，看来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埋在土里了。也不知道蛇是什么时候缠上去的。中学教员和辰子都是坐在这块基石上，踩着埋着石狮子的土地死去的。是有意还是无意呢，那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呢，这些终究还是不清楚。

而且不用说，那石狮子肯定是放在小袋明神神社前的。既然这样，那就不该只有一只呀。怎么想都应该是一对才对，于是又把附近挖了个遍，好不容易才又发现了一块像是基石的东西，可石狮子的形状最终也没出现。

听了这事，第二天我和哥哥又爬上了小袋冈，今天警戒线已经撤了，好多看热闹的人聚在一起，各自说着自己的猜测。蛇的尸体已经被清理走了，不过那石狮子和基石被挖出来后就还那样放在原地。

“嗯，雕得挺精致的呀。”哥哥不停地赞叹着石狮子雕刻的精巧，仔细地端详着。

而更让我内心受到触动的是那块方形基石。那个姓M的中学教员——我觉得大概率就是那个人——当时用手杖给我指认，说“要是石头真会叫的话，好像就是那块石头了”，确实就是这块石头呀。M坐在这块石头上死了，叫辰子的女子也坐在这块石头上死了。而且，从这块石头旁边还挖出了被蛇缠着的石狮子。这样一来，就连我也感觉心里怪怪的了。

在那之后我又待了大概十天左右，不过据说自从那石狮子被挖出来后，小袋冈就再也听不到奇怪的啼声了。 aqRVC9lRdb+b0Sd6cmuqSpfxr3KTz9TUR9TW4KT7r3XwDHMeU8hMUtk6mBgq4H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