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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的天空静静地高远澄澈,然而从那高空突然刮下凛冽的寒风,和昨天相比,柳树的影子仿佛一下子变得消瘦了许多。大纳言师道卿宅邸的筑地外面,柳树的叶子也正簌簌地飘落着,一片雪白。

一位美丽的少女站在宅邸的四足门前请求通报。

“我是住在山科乡的藻,是个身份低微的女子,恳请能拜见大人。”

负责通报的青衣侍从眼神中带着轻蔑,睨视了一下这个看上去贫寒的少女的模样。不过那睨视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美丽的脸庞,仿佛要把她看穿了似的。藻又说道:

“听闻关白大人下令,要征集一首叫‘独寝之离别’的和歌。我虽不才,但也勉强作了一首,想着呈给大人过目……”

她略带羞涩地微微红了脸。青衣侍从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点了点头。

“哦,是这样啊。遵照关白殿下的命令,这座宅邸的大纳言大人要从世间广泛征集‘独寝之离别’这首和歌呢。你也是来献歌的呀,挺稀奇的呢。稍等一下。”

他又看了一眼美丽的少女,便进屋里去了。柳树的叶子又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少女身上。让她等了一会儿后,青衣侍从再次出来,温和地说道:

“大人说要见你呢。没什么别的事,快进去吧。”

在侍从的引领下,藻被带到了里面的书院的一间屋子里。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柔和的香气,出身乡野的藻自然而然地端正了仪态。宅邸的主人大纳言师道卿亲切地与她面对面坐了下来。秉持着敷岛之道中不分上下贵贱的公卿温和气质,大纳言即便面对这个身份低微的女子,也态度和蔼地打了招呼。

“听说你是来展示‘独寝之离别’这首和歌的呀。不管是堂上的公卿还是地下的官员,身份并不重要,只要能献上好歌就行。我听说你叫藻,你父母都是哪里的什么人呀?”

“我父亲……”藻刚开口,便有些犹豫了。

等了一会儿,见她下一句也不容易说出口,师道便像是催促般问道:

“虽说我说了不看重身份,可这么问也许会让你觉得多余,不过这可是要呈给关白殿下过目的和歌呀。好歹得先了解一下作歌之人的身份才行,不然我这职责就没尽到了。不管你父亲是谁,母亲是什么人,都没什么可羞耻、可顾虑的。只要如实说出来就好呀。”

“我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要是把我父亲的名字明明白白说出来,恐怕就没法献上这首和歌了吧。”藻反问道。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一般来说,先报上自己的身份,然后再请求展示作品,这是常规的做法呀。你父亲的名字不能说吗?”

“是的。”

“为什么不说呢,挺奇怪的呀。”师道笑了笑说道,“哈哈,我明白了。你是想着要是先说出父亲的名字,万一那首和歌实在太差劲的话,会给家里带来耻辱吧。作为一个年纪尚轻的女子,有这样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呀。好吧,好吧,那我现在也先不追究了。就把你这个不知是谁家女儿的藻当作对象,来看看你这首和歌吧。你是把歌词写在料纸或者短册上带来了吗?”

“没有,我既没带料纸,也没带短册。”藻羞涩地回答道。

师道立刻让人拿来砚台和料纸之类的东西。自从广泛向世间征集这首和歌以来,每天都有几十张色纸和短册堆积在大纳言的跟前。不愧是都城,本以为藏着这么多作歌之人挺有意思的,可心里满意的歌却一首都没发现。虽说光看人的模样,原本是没法判断和歌水平高低的,不过把这少女世间罕有的容貌,以及她那落落大方的言谈举止综合起来考虑,师道心里涌起了一种好奇。他甚至觉得,或许是世间隐匿的才女突然现身,要来让自己大吃一惊了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少女笔下流畅地书写着。

“实在不好意思。”

藻递上料纸,在大纳言面前伏地行了一礼。师道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夜更已深,闺中灯火,

一朝熄灭,连我身影,亦相离别。”

“哦!”他不禁发出一声惊叹,把料纸的正面和少女的脸庞反复对比打量着。想象变成了现实,隐匿的才女果然来让他大吃了一惊。

“啊,太棒了!真精彩呀!能把‘独寝之离别’这么难的题目,诠释得如此精妙的人,别说是都城了,全日本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了。真是了不起啊,太奇特了。关白殿下见了肯定也会满意的。即便如今已到末世,想到敷岛之道还未衰落,我们也深感欣慰呀。”

师道反复读了好几遍那首和歌。字迹也很娟秀。他感动得眼眶含泪,好一会儿都沉浸其中。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知道这位才女的身世。

“果然如传闻所说呀。如此绝妙的和歌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首了。得马上呈给关白殿下过目,可到时候要是被问起这位作歌之人是谁,我该怎么回答呢?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隐瞒了。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呀,如实说出来吧。”

“非说不可吗?”藻面露难色地说道,“要是身份的审核这么困难的话,就当不知道作歌之人是谁,这样行不行呀?”

“话虽如此,可你为什么不肯说出父母的名字呢?”

“我不能说。我这就告辞了。”

说完,藻端庄地起身离座了。仿佛被她那凛然的气势镇住了一般,大纳言也没法强行挽留她。他像看着梦一般,目送着这位美丽又神秘的少女离去的背影,忽然回过神来,叫来了青衣侍从。

“去跟着那个少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住在哪里。”

打发青衣侍从去后,师道又拿起料纸端详起来。不管是容貌也好,字迹也罢,这样的少女不可能是身份低微之人的后代。又或者是某个身份尊贵之人的千金,出于好玩的心态在做这样的事?只是不知道是鬼、是狐还是狸变的呢。他正纠结于这个判断的时候,傍晚时分,青衣侍从一脸疲惫地回来了。

“大人,知道那个少女住哪儿了。”

“哦,查到了呀。”

“是京城东边、山科乡的人。我向周围的人打听了一下,有人告诉我说她父亲是以前的北面武士,好像叫坂部庄司吧。”

“北面的武士,坂部什么的……”大纳言闭上眼睛思索着,不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膝盖,“哦,对了!坂部庄司藏人行纲……确实是他呀。他因为在大殿的台阶下射伤了狐狸,结果成了被敕勘的人。之后也没听说他躲在哪儿,这么说来,是藏在山科了藻就是他的女儿呀。有这样出色的女儿,他也算是有好报的人了呀。”

藻隐瞒父亲名字的缘由也就清楚了,是因为忌惮父亲被敕勘的身份呀。大纳言觉得,不管是父亲教导的,还是女儿自己想到的,她这份谨慎谦逊的心思,既有趣又让人怜惜。那天晚上,他立刻前往关白忠通卿的宅邸拜谒,报告了世间出现罕见才女这件事,关白读了那首和歌后,也发出了惊叹之声。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源俊显去世后,和歌之道渐渐衰落,努力想让其重现昔日辉煌的,正是这位忠通卿。久安百首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男子中有俊成、清辅、隆季,女子中有堀川、安艺、小大进等歌人,和歌仿佛正处于再度兴盛的全盛时代。连那个时代有名的歌人都为之苦恼的“独寝之离别”这一难题,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身份低微的少女如此轻松地创作出来了,关白和大纳言惊叹不已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虽说她父亲是被敕勘之人,但女儿应该是不知情的。我想见见她,马上把她召来。”忠通说道。

关白家的武士织部清治第二天就立刻前往山科乡,去拜访坂部行纲那简陋的住所。迎来了意想不到的使者,行纲也很是惊讶。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女儿去了大纳言的宅邸这件事在当时,作为女子的修养,行纲也教过女儿和歌,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女儿会成为让当代殿上人大为惊叹的有名歌人。他又惊又喜,比起斥责女儿未经允许就去大纳言宅邸的大胆行为,他心中更多的是身为父亲,为有这样出色的女儿而感到的骄傲。

“承蒙召见,实在是令小女受宠若惊,只是……”

刚开口,他便有些犹豫了。被贫穷和疾病缠身的他,根本没做好把女儿送到关白殿下跟前的准备。虽说女儿好比未经打磨的珍珠,但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只穿着单薄的萌黄底色单衣小振袖就送出去,不仅自己觉得丢脸,也担心这样对贵人有失礼仪。使者也察觉到了他的顾虑,清治说是殿下赏赐的东西,便把一件漂亮的染绢大振袖衣服放在了行纲面前。

“承蒙厚爱,实在感激不尽,都不知该如何道谢了。”

行纲收下赏赐的衣物,满心欢喜。在使者的催促下,藻很快就梳妆打扮好了。门口柿子树下,清治的两个随从正在等候。平日里爱捣乱的大乌鸦今天似乎也察觉到情况不同,只是远远地望着红红的柿子,不敢贸然靠近。

“大人,还请您多多关照小女。”行纲走到屋檐边说道。

“明白,这就出发吧。”

清治等人正准备簇拥着藻出门的时候,千枝松来了。他大病初愈,脸色还很苍白,拄着枯枝当拐杖,拖着草鞋,一路艰难地走来。他一眼看到藻,不禁吃了一惊,可旁边站着威风凛凛、神情严肃的侍从在警戒着,他也不敢贸然开口打招呼。他站在隔壁陶器师的店铺前,呆呆地望着变得美丽得让人认不出来的藻的模样,陶器师老头儿和老太婆也都瞪大了眼睛,透过帘子的缝隙窥视着。

藻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仪态端庄地径直往前走。千枝松再也忍不住了,喊道:

“藻呀,你要去哪儿?”

她头也不回。一种不安和不满涌上千枝松的心头,他不假思索地朝女子身边跑去。

“喂,藻,你要去哪儿呀?”他又问道。

“哎,别碍事,走开,闪开!”

清治用扇子驱赶着他。当然,应该也不是想用力打他的意思,可扇子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千枝松的脸颊。千枝松顿时火冒三丈,下意识地又拿起了拐杖,可被清治那严厉的眼神一瞪,又畏缩了。藻装作没看见,从容地走了过去。 UbNlYWLNd74etQYUtZdYCBlq5cG6nplVfHk/jrc4wnD5jcuRKdmguPY4/VGh3w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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