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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乌鸦又来啦。”

第二天早晨,天气格外晴朗,在如大海般广阔湛蓝的天空下,柿子树的树梢高高地伸着。藻走到竹篱笆边,驱赶着那些觊觎着红柿子的乌鸦。

“哈哈,乌鸦又来了呀。可恶的家伙。不过,也追不完它们呀,别管了吧。”父亲行纲一边微微掀起满是褶皱的被子,一边在芦花芯的薄被子上坐起身来。

“等千枝松来了,让他帮忙做个驱鸟的东西吧。”

“那也行呀。”父亲仰望着洒满整个狭小庭院的朝阳,微笑着说道,“夜里都已经冷得想用火盆了,不过白天倒是挺暖和的。孝顺的你每晚都要去清水寺参拜,拦也拦不住,那就随你心意吧,不过往后夜里会越来越冷了,露水也会更重,可得小心别着凉了呀。夏秋之交、秋冬之交的时候,对病人的身体可不好了。要是彻底到了冬天,说不定我就能起身了呢。别太担心了呀。等我的手脚有力气了,就算是握着太刀的刀柄,或者拉着麻雀弓射箭,养活咱们父女俩也不成问题的。哈哈,再忍耐一下吧。”

“嗯。”

柿子树梢上,一只大乌鸦瞪着狡黠的眼睛,竖着尖尖的喙,从这根树枝跳到那根树枝,不过藻已经不想抬手去驱赶它们了。她把手放在父亲面前,温顺地低着头。在那有些破败的竹篱笆下,即使是白天也能听到蟋蟀的叫声。

父亲行纲如今这般憔悴消瘦,可在七年前,他还被称作坂部庄司藏人行纲,是侍奉院北面的武士呢。有一天傍晚,清凉殿的栏杆下出现了一只狐狸,关白大人下令说把它射下来,当时在场的行纲马上拿起弓箭去追赶,结果第一箭很可惜地射偏了。他慌忙准备射出第二箭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弓弦突然断了。狐狸自然是逃走了。不但没射中猎物,而且在做事的时候弓弦断了,考虑到他平时也有疏忽大意的地方,他就受到了敕勘。他可不是那种会忘记尽忠职守的人,也不是懈怠武士本分的男人,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他一生的不幸了,行纲只好带着妻子和女儿,隐居在当时来说算是京都乡下的山科乡的偏僻角落过着落寞的浪人生活。

本应安慰他这不幸遭遇的妻子,在那之后过了半年多,就抛下丈夫和女儿离世了。正值壮年的行纲也没再娶,靠着自己这行动不便的鳏夫的一双手,疼爱地养育着年幼的女儿藻。生来就面容姣好的藻,心地也很善良。行纲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出人头地的希望,往后只能依靠女儿了,于是他怀揣着晚年的美好梦想,一心盼着女儿快快长大。藻今年十四岁了。

那年春天,行纲带着女儿去清水寺参拜观音菩萨。就是在那时,在所谓的三年坂上绊了一下,从三月末开始,他就卧病在床了。夏天过去了,秋天也来了,他依旧与枕头和药为伴,孝顺的藻的辛苦也就没断过。为了拯救被贫穷和病痛折磨的父亲,她平日里就信仰观音菩萨,便决定进行三七日的夜间参拜,从八月末开始,每晚都踩着夜露前往清水寺。京都如今也不太平,盗贼很多,在这样的秋夜,一个少女走夜路实在让人不放心,父亲一开始也极力劝阻,可藻怎么也不肯听。她一心想着治好父亲的病,就这样在可怕的夜路上不停地往返着。

不过在一七日之后,藻有了可靠的同行伙伴,那就是千枝松,他是个制作乌帽子的工匠之子。他也是个早早就父母双亡的不幸孤儿,被同样以制作乌帽子为生的叔父叔母收养了,今年十五岁。叔父大六并不是开店经营的,而是每天在京都伏见到大津那一带四处游走,去别人家帮忙制作乌帽子。所以他在家的日子很少,千枝松就和叔母两人每天寂寞地守在家里。虽说村子不同,但都住在山科乡,他不知何时就和只相差一岁的藻变得亲近起来了,对别的孩子都不怎么理会,两人总是亲密地一起玩耍。

“藻和千枝松是小两口呢。”

别的孩子这么打趣、调侃的时候,千枝松总是气得满脸通红。

“哼,随他们说去吧。等我父亲的病好了,我也想去你叔母那儿学习制作乌帽子呢。”藻说道。

“哦,就算是跟叔母学,我也能教你呀。不管是横折还是风折的技法,我可都懂呢。到了明年,我也要和叔父一起出门干活了呢。”千枝松骄傲地说道。

千枝松要成为制作乌帽子的工匠,藻也想学习制作乌帽子。这里面有什么深意,虽说还不能确切地理解,但在千枝松年轻的心里,隐隐约约有着某种触动。他和藻越发亲近了因为藻的父亲长期生病,他就像担心自己父亲一样,每天都来探望。而且,在得知藻从一七日之后开始每晚都去清水寺夜间参拜这件事时,他前所未有地埋怨、生气了。

“为什么要瞒着我呀?一个小女孩走夜路,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办呀?我从今晚开始也要一起去。”

他征得了叔母的同意后,从那之后就每晚和藻一起结伴前往了。虽说看上去一脸坚强,可千枝松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且不说遇到盗贼或者鬼怪了,就算是碰到了野狗,他到底能不能充分地履行好护卫的职责,旁人看来着实让人很是担心,不过对藻来说,他可是这世上最可靠、内心坚强的同行伙伴了。她总是开心地盼着千枝松每晚来叫她,千枝松也一定会按时赴约,两人一边念着耳熟能详的《普门品》,一边往返于清水寺。

那个怂恿藻去当江口游女的陶器师老太婆,不管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在千枝松看来,那可确实是个招人恨的冤家。他口不择言地大骂也是情有可原的。光是敲门吓唬一下,心里那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那天晚上他跑回家后,心里还是愤愤不平,没睡好觉。虽然觉得不至于出什么事,可就是放心不下,第二天早上,他送叔父出门干活后,马上就到邻村藻的家里来了。

到了这儿,他先看了看隔壁陶器师的店铺。在店铺那小小的窑炉前,看上去挺和善的陶器师老头儿戴着顶有点破旧的乌帽子,微微弓着背,在小小的工作台上专心地捏着个好像是罐子之类的东西。在遮阳的帘子半垂着的外面,有一株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野菊高高地伸展着,白色的秋蝶像是累了似的,在它周围晃晃悠悠地飞来飞去。老太婆正在屋子里面昏暗的地方搓麻线呢。

“老爷爷,天气真好呀。”

千枝松故意打了声招呼,老头儿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头来,然后皱着白色的长眉,笑眯眯地说道:

“哟,邻村的千枝松呀。今天这秋日的好天气真是不错呀。秋天到了末尾的时候,往常总是多雨的,今年倒是一直晴好,对我们这店铺来说可真是幸运呢。”

“是呀。”千枝松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老头儿手里拿着的罐子。虽说老太婆很讨厌,可对着这个老头儿,他也不好找茬吵架。即便如此,他还是压低声音,像是吓唬人似的问道:

“听说最近这附近有天狗出没呢,真的吗?”

“哪有呀。”老头儿又笑了笑说道,“住在这儿的可都是好人呀,没有一个坏人呢。不可能遭天狗作祟的啦,哈哈哈哈。就算说是鬼怪天狗,大多也都是人在捣乱罢了。昨晚还有个家伙来敲我家的门,吓唬我说是什么天狗呢。”

“真是干坏事的家伙呀。”老太婆也从屋里搭话道,“下次要是再敢来捣乱,我马上追上去抓住他,用那镰刀把他的小腿给砍了。”

“能抓住天狗吗?”千枝松嘲讽地笑了笑。

“哼,就算不是天狗,是人干的……和郎要是发现了那个捣乱的家伙,可得告诉我们呀。”老太婆瞪着白眼说道。

千枝松心里有点发毛了,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捣乱的事儿被发现了。不过他不想示弱,又冷笑了一声。

“不管是天狗还是人,只要不干坏事,就不会遭什么作祟或者被人捣乱了呀。”

“我们干什么坏事了?”老太婆挺直了膝盖说道。

啊,干坏事了,想把隔壁家的姑娘卖去当游女——千枝松本想毫不示弱地这么说,可终究还是犹豫了。

“没干坏事就行。要是干了坏事,今晚天狗就会来抓你了哦。”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快步走出这家店铺,这时一只红蜻蜓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他一脸嫌弃地皱了皱脸,走到隔壁家的门口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柿子树的树梢。“嘘嘘”他捡起脚边的土块去驱赶乌鸦。听到这动静,藻走到了屋檐边。

“千枝松。”

两人像久别重逢似的对视着。刚才那只白色的蝴蝶好像缠上了千枝松的衣角,在两人中间翩翩飞舞着。 8Xp88nP81E86MzAm9LhBgrBNnINvpCtAYeXqUrD8Kf6o7+lH/zuyGzQTDHP/8n8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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