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桂荣坐起身,“你这孩子胆子咋这样大呢,这要是让队里发现可怎么整?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眼下,咱家粮食也够吃,你整这个干啥。”
江秋叶:……
不跟她说就是怕这个,眼下粮食是够吃,那以后呢?家里拢共就那么些地,能出几个钱?
“妈,这事儿我心里有谱,你放心吧。”
闻言,邓桂荣叹了口气,重新躺下,“妈知道你这孩子心里有谱,可这毕竟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呢?春生咋进去的?不就是因为投机倒把。”
“妈,自来什么事儿都有风险,我爸不在了,日子总得要过下去,指着别人接济总归不是长久的事,你别担心了,等开春就不弄了,眼下赚点是点,剩下那点钱我打算留着给小满上学用。小满不能不上学。还是上学有出路的。”
还有三年,七八年实行包产到户开放经济,这三年过去了就好了,她是这样想的。
日子怎么样都是过,但怎么个过法还是取决于自己。
十月底,北方彻底进入了漫长的寒冬,西北风大烟炮,说刀子刮脸一点也不夸张,帽子围脖不戴出去走一圈,不出几分钟脸就冻僵了。
江秋叶将钱匣子盖上,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卖鸡蛋提心吊胆一个月,拢共赚了两块四毛钱。
两块四毛……
可真特么可怜!
“姐……”小满凑过去,扬起脸看着她,长而卷曲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饿了?”对上小满那双委屈巴巴的大眼睛,江秋叶宠溺一笑,刮了刮她冰凉的小鼻尖。“姐下地去做饭。”
邓桂荣忙着在那边收拾八一的东西,也没工夫搭理一大清早就起腻的姐俩。
自打入冬,老太太就一直咳嗽,前几天二嫂张明英带老太太去卫生院瞧了瞧,大夫说是一股火压住了,开了降火药,回去好好养着就行。
邓桂荣心里惦记,昨晚跟姐俩说好回去瞅瞅。
早间吃过饭,有方便车,邓桂荣带着八一回娘家了,她跟小满留下看家烧炕。
要说冬天还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家里到啥时候都得有人,两天不烧屋子,屋里就跟冰窖一样,且得不断天儿的烧才能捂热乎。
小满拽住她,摇摇头,大眼睛里装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心事。
“姐,我不想去上学,我想跟你一起赚钱养家。”
“小满,你得把往长远了想,眼前咱家是有困难,但也只是眼前,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但你上学不一样,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机会,错过了就没了。”
想要从这个贫瘠的地方出去,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小满今年九虚岁,按年纪算,应该二年级,可于老太那个杀千刀的,从前年推到去年,又从去年推到今年,愣是推到了现在,小满还没上成学。
小满似是不懂一般,回道,“读书就能改变命运了?命运是啥?”
江秋叶:……
“就是你以后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你是想跟咱们队上那些女人一样到岁数找个男人嫁了,生孩子过日子就这样过一辈子还是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到超乎你的想象,咱们一辈子就活一次,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那你呢?姐,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吗?”小满反问道。
江秋叶一怔,她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吗?阴差阳错的来,会不会有一天也误打误撞的回去了?
这里虽然穷,但妈妈还在,磊子叔也在,她所熟悉的人都在,而回到那个信息发达的时代,虽然各方面条件都要比这里好,但是没有妈妈没有磊子叔,她真的想回去吗?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小满又说道,“我没见过外面什么样,我只想跟你还有咱妈弟弟在一起。一家人在一起。我不想你跟妈那么辛苦,我想帮你们赚钱。”
对上她真诚的目光,江秋叶心头一暖,“那你听姐的话不?”
小满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角。
“那就好好念书,考大学,将来赚大钱给姐姐买套大别野。”
“别野是啥?”
额……
“房子。”
十一月初,二莽子来了,这次带来了一个赚钱的好消息。
“准称么?”江秋叶问。
“那必须,你知道这十来天我干啥去了吗?就跑这事儿去了,光烟我就给人家送了五条,我兜里那点家底全都送进去了。这才弄出来十吨煤。”
江秋叶看着脚尖上的雪,“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对方,十吨煤不是小事儿,万一那边不准称,咱们全都玩完。”
二莽子伸出手点了点她,无奈的笑了,“江秋叶啊江秋叶,赶明儿我得跟磊子说,我才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江秋叶:???
啥意思?
“从鸡蛋的事儿我就看出来了,你这妮子心细胆大,磊子还说你内向胆小,咱也不知道他是咋看出来的。”
江秋叶:……
倒也没有胡说八道,磊子叔大概说的是原主吧。设想一下如果原主是个胆儿大的主,邓桂荣生孩子的时候,也就不会给老于婆子欺负的关到仓房里了。
“大冷的天儿就别扯这些了,准称是不是?”
从二莽子不着急不着慌的态度中就能品出来,这事儿应该是准称的。
“这个你别管,我就问你,敢不敢干?我这边能吃下五吨,剩下的五吨给你,其他的我不跟你细说。我只说,十五一吨我给你,至于你怎么卖我不干涉。钱我先给你垫着,卖出去给我钱。”
“行。”江秋叶一口答应下来。
七几年,不像八几年似的只要拿钱就能买煤,买煤得去公社开票,凭票去买,每年的指标就那么多,正是供不应求,不少人家就烧煤泥。
啥是煤泥,煤从矿上出来,有一个冲洗脱介的流程,冲洗下来粉尘或者小粒就是煤泥。
煤泥自然是没有煤好烧,但也比木头强,公社每年也有煤泥的指标,煤泥指标多,倒是供需平衡。
不过就算如此,但凡谁家能弄到煤,谁会烧煤泥。
“后天晚上我去鹤平,装完煤在鹤平待一天,晚上往回走,这几天你正好联系一下,最好能随到随脱手,这玩意留的时间长了怕留出仇。”
“明白。”江秋叶点点头。
俩人又说了几句才分开,进屋,江秋叶脚下一滑,差点没趴在地上,得亏小满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姐,你手咋这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