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姐俩正说着，邓桂荣从外面进来，带进来一身凉气。

十月初，气温跟断崖似的下滑，一下子就冷了！

她掸了掸身上的凉气，冲着江秋叶说道，“明儿你跟小满在家，我过去收地。”

“我跟你一起。咱俩一天就两毛钱，半个月就三块钱。”江秋叶喜滋滋的说道。

邓桂荣看着她这般笑脸，也忍不住弯弯唇角，“不用你，妈自己去就行，你跟家带八一就行。”

说着，邓桂荣转身掀起门帘去到外屋地开始生火做饭。

江秋叶抱着八一跟着出去，“妈，晚上吃什么？”

说着，扫了一眼菜板。

“下晌你隋奶奶给拿了一颗白菜，把白菜炖了，再贴点大饼子。”

说这话，邓桂荣点了油灯，随手放在灶台上，扯过围裙系在腰上，开始忙碌。

江秋叶倚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眼底不自觉浮现出一抹心满意足的柔光。

真好，忙忙碌碌的生活又不乏小温馨。

吃完饭，小满刷碗，邓桂荣把剩下的大饼子用塑料袋装着放在门口。

后山屯在南边，走着走一来一回需要两个多小时，骑自行车倒是快，但在那个年代，自行车作为结婚四大件之一，也不是每个家庭都能买得起的。

老院有一辆，是兄弟俩合伙买的，江镇平在家的时候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江镇国骑的多。

邓桂荣把大饼子装起来，中午就在地头对付一口。

前世，父亲跟着车队去修大坝，就她跟母亲在家，父亲一年到头拿不回来多少钱，母亲就跟着别人去收地，早上三点多天还没亮，骑着自行车走，带两个馒头，中午头休息的时候在地头，就着馒头对付一口，晚上七八点钟回来。

想到这些，江秋叶的心就一蹦一蹦的疼，上辈子的母亲……

吃了寻常女人没有吃过的苦。

无怨无悔的跟着父亲过日子，最后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想什么呢？”邓桂荣见她走神，不由得问道。

闻言，江秋叶回神，“没什么。妈，你进屋哄八一睡觉吧，我来收拾。”

正收拾着，门外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江秋叶微微停了一下，抬眼朝门口看去。

吱嘎，门从外面被拉开，江镇平那张阴沉的脸映入眼底。

她抿了抿唇，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刷碗，这般样子落入江镇平的眼中，心口更堵得慌，冷哼了一声，迈步朝屋里走去。

帘子掀起的弧度在她的眼角划过，江秋叶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将洗好的盘子放在一边。

“我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回去？”

江镇平的质问隔着帘子传来。

“你走吧。”

邓桂荣依旧温柔，不喊不吵。

“妈下晚回来了，躺炕上起不来了，弟妹坐月子，家里家外不能没个人，你听话跟我回去，我跟妈说一声，这事儿就一笔勾销。”

隔着帘子，江秋叶听到这话，是又好气又想笑。

哎哟我的妈呀，既往不咎一笔勾销，可真是好大的恩赐！

这男人简直无药可救！

“你倒是说句话啊！”

帘子后面，江镇平有些气急，音调陡然高了。

接着，八一的哭声传了出来。

江秋叶解下围裙，掀起帘子进屋，目光冷清。

见她进来，小满就像看到救星一般，快速从炕头爬到炕稍，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怯怯的看着江镇平。

“姐，我怕。”

江秋叶拍拍她的手，“不怕，有姐呢。”

说着，她抬头看向江镇平，“你娶媳妇就是为了给你当老妈子伺候你家一家老小吗？那天许主任都说了，现在是新社会，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坐月子就了不起吗？我妈生孩子的时候，怎么没一个人顾念她坐月子呢？不还是照样伺候你们一家老小的吃喝么？怎么？就她金贵，她生孩子就是生孩子，我妈生孩子就不是生孩子了？”

江镇平被她这顿抢白，脸色瞬时变得铁青，抬手就要打。

邓桂荣一把把她拉到身后，像老母鸡护小鸡仔那样，整个人出奇的冷静。

“你走吧，等忙过这一段，咱俩去队上把证明开了。”

江镇平倏地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瞳仁中满是震惊。

“你要……跟我离婚？”

邓桂荣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是，我要跟你离婚！江镇平，现在早就不是旧社会了，人人平等，我嫁给你不是给你家当老妈子的。”

“行……行……邓桂荣！”江镇平气的手直抖，“离婚？离婚是吧，我偏不！我就是拖也拖死你，想跟你老相好双宿双飞！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邓桂荣浑身仿若电击一般，怔怔的看着他，半晌，忽然笑了。

笑容里透着无尽的悲凉。

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三个了，他却一直不懂她，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他们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妈，你没事吧。”江秋叶关切的问道。

邓桂荣轻轻摇摇头，看着江镇平说道：“江镇平，孩子眼见大了，你有为她们想过吗？妮儿将来找个什么婆家，小满的学费怎么整，还有八一，你当真以为你妈会替他们考虑吗？”

江镇平一愣，这些问题他从来都没想过。下意识脱口说道：“那是她孙子，我妈怎么就不会替他们考虑，再说，还有我这个当爹的，咋地也轮不到我妈操心这些。”

“是吗？”邓桂荣轻轻柔柔的笑了，“你这个当爹的？你还记得你是他们的父亲？她俩不说，说八一，你儿子是吧，饿的嗷嗷哭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你是他爸？为了几个鸡蛋，你妈骂我姑娘，为了一包红糖，你妈跟你弟媳妇，按着我打，那时候你在哪呢？”

“刚结婚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你说你会一直对我好，你会护着我不让我受委屈，可现在呢？你护着我了么？”

闻言，江秋叶低下头，看着刷出毛刺的鞋尖，眼底涌现出一抹冷然。

结婚这件事，图什么也别图对方对你好，什么样算好？

吃不上饭的时候一句轻飘飘的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就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