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哈米尔卡·马戈与汉尼拔·马戈

西西里岛是迦太基建立海外领地的首选，离她最近的地方不过60多公里远，那里土壤肥沃、气候温和、物产丰盈。我们之前讲到，在大约公元前6世纪末与罗马签订的条约中，迦太基人声称该岛的一部分属于他们，很可能当时他们并未完全占有这部分土地。200多年来，希腊人一直在各地建立定居点，他们是腓尼基人的劲敌，如果说他们不是精明的商人——在雅典，甚至在科林斯，贸易肯定不如在推罗与迦太基那么受重视——那他们至少像水手一样勇敢与灵巧，并且相对于对手来说，更愿意为自己应得的或是想要的东西而战。西西里岛上最早的希腊殖民地是位于东海岸的纳克索斯，于公元前735年由来自优卑亚岛的定居者建立。其他希腊城邦也在这一地区为他们过剩的人口寻找着生存空间，而一些殖民地则建立了新的定居点，最近的是在南海岸的阿克拉加斯，它是盖拉人建立的，也是克里特人和罗得岛人的殖民地。希腊人向西扩张，迦太基人在他们面前节节败退，直到自己的岛屿领土只剩下西海岸的几处贸易港口。确实，只要能和新来的这些人做生意，他们似乎就很满意。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能与自己的对手保持友好关系，甚至允许通婚，至少在他们自己的城市里是这样。

但事实上，他们只是在等待时机，当波斯人第二次入侵希腊时，机会来了。一些历史学家指出，这两个大国一致同意联合起来，两面夹击，波斯进攻希腊本土的同时，迦太基向希腊在西西里岛的重要殖民城邦开战。另一些人则坚持认为：没有证据表明波斯和迦太基达成了任何协议。

冈比西斯大帝帐下的腓尼基海军将领们，在冈比西斯命令他们出海攻击自己的迦太基同胞时拒绝服从调遣，此时他们很可能做出类似的应对。无论如何，迦太基显然知道机会来了，并急切地抓住了它。马戈家族的一位成员被任命为总司令，他名叫哈米尔卡·马戈，率领一支军队从迦太基出发，当这支军队与从西西里等其他地方集结而来的后备部队会合时，据说总共达到30万人。如果不是因为运送战车和骑兵的舰队在风暴中被摧毁，人数还会更多。

这个数字可能被夸大了——古代史中的数据很少有可信的——但我们可以认为被征募的族群名单是真实的。据说，陆军由腓尼基人、利比亚人、撒丁人、科西嘉人、伊比利亚人、利盖人和赫利斯基人组成，前四个族群几乎不需要解释。腓尼基人是迦太基人的母国人，他们是来自腓尼基故土、塞浦路斯以及地中海沿岸其他定居点的同族人；撒丁岛是迦太基的属地，公元前509年的条约提到了它；科西嘉岛很可能当时已经被占领；伊比利亚人包括今天的西班牙人，迦太基对他们当时的国家有一定影响力；利盖人来自意大利半岛西北部的利古里亚 ；赫利斯基人可能是沃尔西人，他们位于罗马的东南方，在一段时间里是罗马人最难缠的敌人。

哈米尔卡·马戈率领他的舰队主力安全抵达帕诺尔穆斯（现在的巴勒莫）。“战局已定”，据记载他如是说。他认为自己统帅的这支军队所向披靡，唯有大海能保全西西里岛。在帕诺尔穆斯，他让军队休整三天，并且修好了舰船，然后向着希梅拉进发。在那里，战士们把船拖上岸，挖了一条深沟，用木头筑成一道壁垒来保护它们。哈米尔卡·马戈让军队分别驻扎在两座营寨，舰队士兵们占据一座，陆军士兵们驻扎在另一座。两支军队覆盖了整座城市的西侧，相互策应，城内出击的一支敌人的部队在遭遇哈米尔卡的先遣部队后就被赶了回去。

此时，阿克拉加斯的僭主塞隆（Theron）被岛上最有权势的君主——叙拉古的革隆（Gelon）——任命为守军司令，他匆忙安排人手去襄助自己的首领。革隆准备完毕后，立刻发动了一支比其他希腊城邦都要强大得多、拥有50000名步兵和5000匹战马的军队，彻底加固在城市附近搭建的营地，派出骑兵开始袭击迦太基人的搜粮队。这些行动都失败了，却让希梅拉民众变得异常自信，他们决心进行抵抗，便凿开了起初用砖石封死的城门。

没过多久，决定性的战斗就打响了，革隆通过一个离奇的策略赢得了这场战斗，他的侦察兵截获了塞利努斯人写给哈米尔卡的一封信，信中说他们将在指定的一天派一支骑兵来协助他。于是革隆将自己的一些骑兵假扮成塞利努斯骑兵，借此进入迦太基人的海军营地，向这些侵略者发起了进攻。他们事先约定了一个信号，当准备行动时，就发出来。革隆派侦察兵到山上观察，并将信号传达给平原上的主力部队。

战斗从拂晓持续到日落，漫长又血腥，迦太基人逐渐丧失了战斗的意志，希腊人却对胜利充满信心。一夜之间，15万迦太基人（这肯定是一个不可能的数字！）倒下了，剩下的人逃到山上，因为缺水而被迫向阿克拉加斯人投降。关于哈米尔卡·马戈的命运，谁也没有确切的信息。有人说他被假扮的塞利努斯人盟军杀死了；还有人说他当时正在举行一场大规模的祭祀，要把所有死者付之一炬，看到大势已去，就跳进冲天的火焰里消失不见了。

一直没有找到哈米尔卡·马戈的尸体，希腊人便在战场上为他立了一座纪念碑；而迦太基人，虽然过去不习惯给予那些被打败的将军们地位，但在他死后，还是给了他应得的荣誉，这作为一种惯例年复一年地保持下来。

战事的其余部分则充满了悲剧色彩，哈米尔卡·马戈留下20艘船作为后备队，当其余舰船被困住时，它们就会派上用场，在哈斯德鲁巴带来的3000艘战舰与商船中，只有这20艘逃了出来，即便如此也没有全员安全返回，一场风暴过后，只有一条小船将大军覆灭的噩耗带回了迦太基。

于是，这座城市笼罩在沮丧与悲伤之中，立刻向革隆派出使节求和。

和平的条件对于迦太基人来说十分严苛，他们必须支付2000塔兰特赎金，建造两座庙宇来铭记这件事的教训。一位作家在他的书中记述，和平条件中还有关于废除人牲祭这一丑陋习俗的一条。当然，如果最后这一条是和约的一部分，那迦太基人肯定是没有遵守。

据说，人们愿意相信，这场将西西里岛的希腊殖民地从迦太基大军压境的恐惧中解脱出来的希梅拉大战，与希腊人击败波斯人的萨拉米斯海战发生在同一天。

没过多久，迦太基就从这次损失中恢复过来，因为他们很快就强迫罗马达成了一项协议，但在随后的很多年里都没有再干涉西西里的事务。不过，公元前410年，西西里的一个城镇埃格斯塔向迦太基求援，请求他们协助自己对抗邻近的城镇塞利努斯。 这两座城镇都靠近迦太基人的定居点，而如果塞利努斯这个所谓的侵略者变得过于强大又不被制止的话，迦太基可能就会遭殃。

迦太基决定施以援手，不过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很可能是为70年前的那次战败复仇。巧合的是，当时掌握大权的汉尼拔·马戈（Hannibal Mago）正是在希梅拉大战中阵亡的哈米尔卡·马戈的孙子。在迦太基的两位首席执政官中，他的资历较老，希梅拉大战失败后，他的父亲吉斯科·马戈（Gisco Mago）被流放到塞利努斯城，他也是在流放中长大。历史学家写道：他天生憎恨希腊人，因此才会竭尽所能地说服自己的同胞参战。

经过几次无果而终的谈判，汉尼拔·马戈派出一支由5000名非洲人和800名意大利雇佣兵组成的军队前往西西里岛。塞利努斯的军队当时正忙于掠夺，面对突如其来的迦太基人，他们大吃一惊，损失了1000名士兵以及他们搜刮的全部战利品。

塞利努斯派人到叙拉古求援，埃格斯塔则再次向迦太基发出请求。迦太基的回应让西西里人深感意外，汉尼拔·马戈集结了一支由西班牙人和非洲人组成的大军，他用60艘战船护送1500艘运输船驶抵西西里，其中最保守估计也有10万人，还配备了大量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汉尼拔·马戈毫不耽搁，一天也没有浪费，就向塞利努斯进攻。六座木塔面向城墙矗立，铁皮包裹的攻城锤向着城墙猛烈轰击，大批弓箭手和投石手奋勇发射，一时间乱石纵横、箭矢纷飞。由于承平日久，城墙的防御工事早已失修，没过多久，意大利雇佣兵就攻进了城池，后来又被击退了，损失惨重，进攻一度中止。

被围的塞利努斯人派出他们最矫捷的骑兵奔向叙拉古、盖拉与阿克拉加斯求援。这些城邦已经答应了这一请求，可正当他们还在准备的时候，汉尼拔·马戈已经满腔怒火地又一次发动进攻，将一大片城墙用攻城锤推倒了。

塞利努斯民众仍然绝望又勇毅地战斗着，持续了九天九夜，几乎对每条街道、每座房屋，双方都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最终迦太基人以人数取胜，塞利努斯仅有两三千名士兵逃脱了，各有大约两倍于此的男人和女人被囚禁起来，其余的都惨遭屠杀，据说尸体多达16000具。

就在迦太基攻占塞利努斯时，叙拉古的先头部队抵达了阿克拉加斯，他们试图与征服者达成协议。使节给汉尼拔·马戈带来口信，请求他释放俘虏，并且不要亵渎神殿。汉尼拔·马戈回答说：“塞利努斯人没能保住自己的自由，我必须对奴隶施加审判。至于诸神，他们已离开这里了，塞利努斯人所承受的怒火就是明证。”另一位使者素来与迦太基交好，汉尼拔·马戈对他说的话要略为温和一些，承诺迦太基人可以交出幸存者，他们获准居住在原来的城市中，耕种自己原来的土地，不过要向迦太基进贡，城墙也要被夷为平地。

据说，当时整座城市都被摧毁，直到今天，神庙的废墟上仍能看到石柱被推倒时留下的痕迹。

但塞利努斯并不是汉尼拔·马戈此次远征的真正目的，他的目标其实是希梅拉——70年前，他的祖父战死在那里。随后，他马不停蹄地向希梅拉进发（它位于岛屿的北岸），把40000大军部署在离城较远的地方，可能是为了应付来自其他希腊城邦的增援部队，自己带着余下的军队，再加上从西西里本土召集的两万后备部队，包围了希梅拉。

汉尼拔·马戈并不打算以迟缓的封锁行动取胜，而是像进攻塞利努斯那样猛烈地攻击这座城镇。城墙被轰击得支离破碎，出现了不止一个缺口。起初他攻不进去，所有希梅拉人都在英勇地殊死抵抗，还得到了来自叙拉古与其他地方的4000名士兵的援助。他们击退了迦太基人，修复了城墙缺口，这一胜利也使他们鼓起勇气追击敌人，只留下足够的兵力守卫城墙，就向敌人的防线猛冲过去。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迦太基人居然投降了。他们的人数优势反而对自己不利，因为太密集了，以至无法展开行动。历史学家记载，迦太基人彼此之间的踩踏造成的伤亡居然比敌人的攻击还要多。出城反攻的希梅拉人大约有10000名，当想到那些无助的同胞此时正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时，他们就全力以赴、殊死战斗。

这似乎要成为另一个马拉松战役，多达6000名攻城者（以最保守和最合理的方式计算）被杀。但他们追击得太远了，汉尼拔·马戈率领预备队从驻扎的山上冲下来，冲向获胜的希腊人。在随后的一场激烈战斗中，希梅拉人和他们的盟友被打败了。他们将主力撤到城里，其中3000人不愿意或是不能够脱离战场，全部英勇地战死在那里。

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叙拉古派来25艘战船，这些舰船都参加了当时正在雅典和斯巴达之间进行的战争。起初，被围困的希梅拉城充满了希望，流传的消息是，除了这些战船，叙拉古人还将面向全民征兵，以帮助他们解围。但随后出现了一份令人不安的报告，说汉尼拔·马戈在他们的船上备好了精兵强将，打算在叙拉古的壮丁都被调走后攻打叙拉古。面对这样的警报，叙拉古的指挥官不敢继续留在希梅拉，下令战船必须立即返航，但承诺会尽可能多地带走那些无助的希梅拉民众。希梅拉人同意了这个提议，即便背井离乡让人心生恐惧，但这是那些可怜人唯一的逃生希望。于是，叙拉古人的舰船一直装到再也装不下人为止，随后这位叙拉古将军匆忙出城。据说，他甚至都没有停下来掩埋死去的叙拉古战士，很多无法登船的民众，选择跟着他们一起行军，宁愿徒步也不愿等待舰队归来。

他们的选择是对的，第二天，迦太基人再次发起进攻，被围困的军队人数锐减、疲惫不堪，经过前一天的战斗，他们在城墙上全副武装地挨过了一夜，但仍然坚持着。

战斗持续了一整天。第二天，叙拉古人的舰船回来了，但就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一大片城墙被攻城锤撞倒，汉尼拔·马戈的军队蜂拥而入，一场大规模屠杀随之而来，直到汉尼拔·马戈以严厉的命令要求活捉剩下所有的人，屠杀才告终。他这样做并不是出于怜悯，妇女和儿童被征服者们争抢瓜分，男人们被带到哈米尔卡·马戈生前最后一次露面的地方，其中3000人在那里被残忍地杀害，作为死者灵魂的赎罪祭礼。希梅拉遭受了彻底的摧毁，墙壁与房屋都被夷为平地，庙宇被劫掠一空，又在大火中焚烧殆尽。

西西里岛上的其他希腊城邦战战兢兢，生怕塞利努斯和希梅拉的厄运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但至少在当时，他们的恐惧有所缓解。汉尼拔·马戈完成了他要做的事——为希梅拉大战的失败、祖父的死与父亲的流放都报了仇——感到满意。他将那些追随自己的西西里人放归还家，遣散了许多雇佣兵，留下足够兵力驻守在他占领的地方后，率领剩下的军队回到了迦太基。

汉尼拔·马戈带回了很多战利品与赃物，他的迦太基同胞们以最高的荣誉迎接他。在几个星期内，他就取得了如此大的胜利，超过了迦太基以往所取得的一切胜利。 fla4yHV9LM2uH3BxQWc9EOwGVx7GowVCTATCN/f8AuUyrdAZClcDdksbqyi0Ge1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