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不该把制造火药的硝石从善良的大地腹中发掘出来,使无数大好的健儿因之遭到暗算,一命呜呼;他自己倘不是因为憎厌这些万恶的炮火,也早就做一名军人了。
——威廉·莎士比亚,《亨利四世》,1598年
培根苦苦隐藏的关于 “制造雷鸣和闪电”的配方,在现代人看来并不复杂,不过是硫黄、木炭和硝石的混合物。将这三种物质碾成粉末,充分混合,然后将混合物筛成大小相当的颗粒,就制成了火药。火药的颜色在黑色到浅棕色之间,具体颜色主要取决于木炭的比例,但大多数火药都呈黑色,因此俗称黑火药。17世纪哲学家约翰·贝特 (John Bate)对火药中不同成分在燃烧过程中的作用进行了生动的描述:“硝石是火药的灵魂,硫黄是火药的生命,木炭是火药的身体。”硝石能够加速硫黄的燃烧,木炭能保证燃烧的稳定性,并通过其多孔结构增加其与空气的接触。思考爆炸具体是如何产生的,是自然哲学家的崇高使命;思考如何在火炮和炸弹的使用中充分利用火药的效能,则是枪炮手和士兵的责任,这虽然看似平淡无奇,但仍是值得尊重的;而硫黄、木炭和硝石的获取与提纯,则是无数来自农村和城市的工人的工作,他们在前工业时代的恶劣环境中辛勤劳动,远没有自然哲学家和军人的工作那么光鲜。
硫黄,也称为硫黄石,是一种黄色的脆性物质。硫黄无味无臭,不溶于水,燃烧时会产生淡蓝色的低温火焰,在家庭环境中使用具有较高的安全性,因此几千年来人们都用硫黄来点火或制作灯芯。由于燃烧后会产生刺鼻的气味,硫黄常被用于制作宗教仪式中使用的香,也可用作驱虫剂,用于节日、马戏团和剧院的烟火表演,以及清除房屋中瘴气 (人们当时认为这是大多数疾病的来源)的熏蒸物。硫黄还可用于纺织品的漂白。在很多人看来,硫黄是一种与魔鬼和地狱存在某种联系的神秘物质,这大概是因为硫黄矿大多分布在火山和天然温泉附近,也可能是因为它燃烧时会产生可怕的气味。
《圣经》中多次提到硫黄。比如,“耶和华将硫黄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 ,以及 “他要向恶人密布网罗;有烈火、硫黄、热风” 。古希腊游吟诗人荷马写道:“弄些个硫黄给我,老妈妈,去邪的用物,取来火把,让我净熏厅府。”罗马历史学家老普林尼认为,硫黄石 “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土质,对其他物质拥有强大的力量”,还有 “治疗作用”。英国诗人弥尔顿(Milton)、骚塞 (Southey)和柯勒律治 (Coleridge)也用硫黄来隐喻魔鬼。罗伯特·骚塞在他的作品 《魔鬼的漫步》(The Devil's Walk)中写道:
黎明时分,从他的硫黄床上起身,
一个魔鬼开始漫步,
这个世界如同他可爱的小农场,
他端详着农场中的一切。
硫黄虽然广泛分布在世界各地,但纯硫黄的供给量难以满足商用。它经常与铜、铁、铅和锌等金属元素或钡、钙 (石膏)、钠或泻盐等非金属元素以化合物的形式存在。一直到19世纪,易于开采的硫黄矿都主要分布在火山地区,尤其是意大利的西西里地区。这里围绕硫黄资源形成了一整条原始的产业链。由于生产过程造成大量的资源浪费和严重的环境污染,西西里农村地区的环境大多不堪入目。工人们将未经提纯的硫黄石呈蛇形堆放在山坡上,覆盖上炭灰和土灰,然后点燃被覆盖的硫黄石。随着火势缓慢向山下蔓延,硫黄会从石灰石中溶解出来,形成一条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黄色溪流,在下游被工人用大桶收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大约一半的硫黄都会被作为燃料烧掉,只有剩下的一半用于进一步提纯。硫黄燃烧中产生的二氧化硫气体会飘散几英里之远。在酸化作用下,这些气体所到之处几乎寸草不生,使原已十分荒凉的火山地区看上去如同人间地狱一般。但这时收集到的仍然是纯度不高的天然硫黄,还需将其放入陶壶中熬煮,进行进一步提炼。蒸发后的硫黄将通过导管进入另外的容器,凝结成液体,使杂质留在第一个容器。
木炭的生产加工过程也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当火药于14世纪在欧洲流传开来时,木炭的生产和贸易已有很长的历史。木炭的成分几乎是纯碳,能够在高温下燃烧,不会产生太多烟尘,是理想的家庭燃料,也可用于分离矿石中的金属。但是,将木头转化为木炭是非常辛苦的工作。烧炭工首先需要砍伐树木,将其锯成8英尺长的圆木,并将圆木搭成直径20英尺的中空锥形结构,类似于一个条幅密集的帐篷框架。烧炭工还需在这些圆木的缝隙中塞入碎木,并在整个锥形圆木堆上覆盖沙土,用于隔绝氧气和保存热量。随后工人将燃烧的木炭放置在锥形结构中央,直到所有的木头都被闷烧为木炭。但采用这种原始方法制成的木炭纯度不够高,达不到火药制作的标准。14世纪初,人们研制出更高效的烧炭方式,比如利用铁缸来烧炭。人们还发现,不同的木材可以用于制作不同类型的火药:榛木和山茱木适合制作颗粒较小、燃烧较快的火药,用于小型枪支,而柳木和桤木则适合制作颗粒较大的火药,用于大型加农火器或用于爆破岩石。
火药的第三种重要成分是硝石,这是火药和未来其他爆炸物的灵魂。硝石一词在拉丁语中是 “石盐”(sal petrae)的意思,因为人们最早发现的硝石就是石砖、石墙或肥沃土壤上的白色粉状风化物。阿拉伯作家有时称之为 “中国雪”。由于硝石所具备的化学属性,它在整个欧洲都饱受赞誉,被认为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物质。炼金术士将硝石用作金属的分离剂和清洗剂,玻璃制造者将硝石用作沙子的清洗剂,纺织品染工用硝石制作染料,农民用硝石制作肥料,普通民众则将硝石用作肉制品的防腐剂。人们还认为硝石是治疗多种疾病的药物。17世纪初,一位名叫托马斯·查洛纳(Thomas Chaloner)的爱尔兰绅士在一篇文章中记录了 “住在伦敦齐普赛街索普巷的一位药剂师”对硝石的论述,其中提到硝石不管“对贫民还是贵族而言”都是一味良药,还具体罗列出硝石许多奇怪的药效:
用于治疗皮肤癣和皮肤溃烂的清洗液;
用于治疗身体各个部位瘀斑和脓包的药膏或膏药;
用于治疗麻风病在人面部所造成瘀斑的药膏;
用于治疗毛囊虫病的软膏;
用于加速天花和麻疹病人康复的药水或药膏;
用于切除痈病产生的坏死组织时的药物;
消除头部和其他部位的寄生虫;
清洗牙齿和治疗牙疼;
清洗肠道。
17世纪另一本名为 《硝石的自然史:关于硝石的性质、产生、地点和人工提取及其优点和用途的哲学论述》(The Natural History of Nitre;or,a Philosophical Discourse of the Nature,Generation,Place and Artificial Extraction of Nitre,with Its Vertues and Uses)的书中,作者英国炼金术士威廉·克拉克对硝石的化学成分进行了朴素的分析,介绍了在哪些地方可以发现硝石。书中充满了他的哲学思考和对硝石神奇力量的赞誉。他强调了硝石作为黑火药的成分之一在 “伟大而崇高的炮兵艺术”中的应用。他写道:“硝石的燃烧猛烈,不像其他物质那样缓慢温和……我们可以注意它燃烧时火焰的清亮色泽,就像太阳发出的光一样。”他称硝石是大自然 “深藏的宝物”,不知 “大自然为何要在大地中埋藏如此神奇的矿产”。
在19世纪中叶以前,人类获取硝石的唯一来源是土地,尤其是动植物残骸被大量分解的农田周围。屋外厕所、畜棚、马厩和鸽舍中都可自然形成硝石。此外,在人口众多的城市,肮脏的街道上和窄巷中,与土壤浸渍在一起的有机物在分解过程中逐渐硝化,渗透到地面和墙上,形成一层白色的粉末,细心的硝石收集者连这些地方也不会放过。在很多城镇,屋外厕所的茅坑中会安装一个特殊的托盘,等待专门的人来清理粪便。在农场,人们会刮掉土地的表层,运送到硝石床进行提炼。克拉克还给出建议:“用小刀挖一些泥土,用手焐热,以判断其质量。然后品尝其味道,如果成色好,舌头会有刺激感,类似于香料……如果被点燃,土地会立刻火光四射。”
许多早期欧洲理论家尝试解答,为什么只有特定区域才能产生硝石,是什么神秘的过程创造出如此宝贵的物质。对于这个问题,克拉克写道:“勤劳的蜜蜂在黑暗中筑造蜂巢,蜂巢中有我们能看到的蜜蜂劳作的结晶:蜂蜜。同样,蚕织茧的过程,我们也很难观察到,一切都在蚕茧里进行。许多化学家的实验也极具个人特点,人们虽然清楚这些实验的目的,但对实验的准备过程不得而知。总之,我们可以了解事物本身,但往往很难了解其具体形成过程。硝石的形成机理,也属于类似的现象,很难给出确切的解释。”他尝试给出的解释是: “大地最早被上帝创造出来。大地中许多物质,凭借来自造物主的力量,拥有自我保存和复制的能力。同理,造物主不但创造了硝石,还赋予它自我复制和永续存在的能力。”
尽管硝石经常出现在不洁净的地方,但它如此珍贵,以至于威廉·克拉克等炼金术士认为它产生于某种特殊乃至神圣的力量。根据大多数人的观察,硝石是 “人类和其他动物的尸体、尿液或粪便以及红酒或啤酒等液体”通过某种化学反应而产生的,但克拉克认为这种物质的产生 “与空气有关”,而空气的这一特性也是导致天空中出现流星、闪电和雷鸣的直接原因。为了保证这种宝贵而纯洁物质的名声不被玷污,他声称:“生物的粪便和尿液并没有作出物质上的贡献,没有转化为硝石中的成分,这些物质只是在腐烂的过程中提供了热量,高温和干燥的环境是硝石形成不可或缺的条件。”总之,他认为硝石是神圣空气的产物,而不是来自大地上平凡的泥土。克拉克看似在进行科学分析,但他的文字充其量只是当时对硝石的社会价值和商业价值的朴素思考,缺少可重复检验或量化的科学假设。当然,现代人已经掌握了其中的原理,硝石是在有机物分解过程中由菌类活动产生的。在硝化反应过程中,动植物腐烂物中的氮元素被转化为硝酸盐,并在土壤中不断积累。含氮有机物的浓度越高,硝化反应就越强烈。另外,高温的确能加速细菌活动,从而提高硝化反应的速度。
含有硝石的土壤被发现和收集后,会被带到浸煮房进行提纯。提纯的基本流程沿用了好几个世纪。从威廉·克拉克在1670年详细记录的16世纪硝石提纯法,到美国独立战争时发放给农民的操作手册,都为普通人在硝石床上小规模提纯硝石提供了类似的指南。具体而言,工人会将一个铺有陶土的浅坑用作硝石床,在上面堆放含有硝石的硝土,通过掺杂树枝、树叶等物来保持土壤的疏松状态。土堆的深度和宽度大约1米,长约6米,类似于一个埋葬腐烂物的大坑 (很像刚挖好的坟墓)。17世纪人们称这种用于制作硝石的土堆为 “混泥汁”(concrete juice)。工人们每周都要在土堆上浇淋粪便、尿液、粪水和其他来自厕所、污水池和下水道的水,这些散发着恶臭的液体让硝石床上的土始终保持潮湿状态,但与此同时水分也不能太多。随着时间的推移,硝石逐渐被蒸发到土堆表面,形成类似于盐的白色粉末。当白色粉末达到几英寸厚之后,会被取至浸提间,放入一个大容器,容器底部装有可人工控制的出水口。工人们会在其中加水并搅拌,晾上一天后装入另一个容器,这时的半成品被称为 “原液”(raw liquor)。为了最大限度提取硝石,需经多次浸提后,才能进入下一个环节。
接下来人们对 “原液”进行加温,并混入木灰 (碳酸钾),或把溶液倒在木灰上,让木灰吸收其中的硝酸钙、硝酸镁等杂质,并在溶液中添加钾元素。这时形成的被称为 “净液”(scoured liquor)的溶液将被再次加热,从而去除其中的氯化钠等剩余杂质。由于硝石在沸水中的溶解度高于氯化钠,在冷水中却低于氯化钠,因此在煮沸过程中氯化钠会结晶为沉淀物,被人们从锅底取走。不纯的有机浮渣也会附着在容器表面,需要定时进行清理。溶液静置冷却后,粗硝石会在容器底部形成结晶,但其纯度仍然不够高。这时的溶液被称为 “彼得之母”(mother-of-Peter),还需加入胶或血液,进一步提取液体中的杂质,直到溶液变得清澈起来。这时形成的硝石结晶才能达到商业应用标准。从上述描述可见,硝石提纯的过程极为烦琐,耗时极长。
对很多人来说,制作硝石的工艺不仅是一门生意,更是一门艺术,激发人们创造出许多优美的文字。威廉·克拉克写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实验能比从肮脏的泥土中提炼出这种美妙的结晶更让我感到兴奋。它美丽的躯体来自混沌本身,最好的比喻是它来自 ‘无用的遗骸’,却极具精神维度的崇高性。参与制作的工人无不惊讶地端详着硝石。”但17世纪人们提炼硝石的驱动力不仅来自对硝石本身的喜爱和对美的追求,还有一个更实际的目的:国家安全。
尽管生产出少量的硝石需耗费大量人力和时间,但人们别无选择。如果处理得当,一个中型的养马场能提供的马粪和马尿中,大约能提取1000磅硝石,但即便这样的产量也难以满足欧洲国家的战时需求。随着枪炮和炸药在战争与采矿业中应用得越来越广泛,硝石的需求不断增长。毕竟,在军用火药中,每一份木炭和硫黄需要搭配六份硝石。欧洲大陆提供的硝石远远无法满足战争、农作物的施肥以及新爆炸技术研发的需求。17世纪初,欧洲各国突然意识到,由于缺少这种粉状风化物,它们不但难以实现各自的野心,连抵御外来入侵都成为问题。
这幅版画展现了前工业时代人们为了制造火药而通过“硝石床”生产硝石的原始方法。
1626年,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向他统治地区 “所有城市、城镇和村庄的臣民”发布了一道无论在那个年代还是任何其他时代都堪称奇怪的诏令,要求他们 “务必用合适的容器储存一整年所有的人类尿液和动物排泄物……并用一切手段做好这些物资的保存工作”。这些物资的目的是用于浇淋硝石床。国王和他的建议者们认为这一命令是为了更好地提供 “公共服务”,因为如果没有硝石,就无法制作火药以维护国家利益。当时只有特别 “高贵”的人可以免于这一义务。至于普通人,一旦对这一政策提出异议,就可能被扣上 “蔑视和损害人民的人身与财产安全”的罪名,并受到严惩。虽然这一对公民自由造成侵害的命令只持续了一年时间,但类似的命令在整个17世纪频繁出现,对英格兰以及其他欧洲国家公民的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困扰。
在此之前两年,查理一世还颁布过另一道诏令,告诫臣民不要在房屋和谷仓铺设地板或在建筑物之间修建木制道路,以免妨碍硝石的自然生长。国王认为破坏硝石是置个人利益于公共和国家利益之上的自私行为。诏令开头写道:“在我们的领土上生产的硝石和火药,对我们以及全体臣民而言都是巨大的利益,是国家力量的象征,能够保卫我们的安全,防御外敌入侵。但硝石不易获取,需要花高价在国外购买,而且购买到的硝石,也可能被劫走,可能在运输过程中因为风浪而耽误,或因为海上沉船或伤亡事件而损失掉……这样一来,我国的财富就减少了,外国则变得愈加富强。”国王在诏令中呼吁人们 “保护能够产生硝石的土地,恢复已被破坏的土地,尽一切能力协助国王的硝石工人”。在接下来几十年的类似诏令中,查理一世要求所有人在房屋和谷仓的地上 “铺上易于产生硝石的肥沃土壤”。如今看来,这一法令显然违背了公共卫生法规。
“一心为公”的查理一世不仅禁止民众通过铺地或修路来破坏地面的泥土,还大幅扩大公职人员即硝石官的权力,这一官职虽然只存在了几十年,但比税务官更令人厌恶和害怕。早在1606年,英国就成立了专门委员会调查人们对硝石官滥用职权的投诉,在伊丽莎白一世统治下的农村地区,官员滥用职权的问题非常普遍。硝石官拥有来自王室或王室供应商的特许状,有权在乡村的厕所、鸽舍和粪堆寻找 “宝藏”。无论在什么位置发现硝土,他们都会就地开挖,然后运走进行加工。30多年来法官收到的大量投诉显示,民众对硝石官极为反感。这些人收受贿赂,强征私人车辆用于运输硝土,无情地破坏私人住宅和谷仓的地面。屋内的木板要么直接被破坏,要么被杂乱地堆放在旁边。如果民众不配合,他们就进行威胁,扬言要破坏更多的地面。收获季的谷仓、鸽子交配期的鸽舍、麦芽发酵时的麦芽作坊,常因这些行为而遭受巨大破坏,而硝石官从不关心自己给民众的家庭和生计带来的麻烦。1629年,托马斯·杰维斯爵士 (Sir Thomas Jervoise)曾将公共集会中民众表达的意见传达给负责这一事务的海军部委员会成员。他提道,声名狼藉的硝石官有时会打碎居民卧室的地板,把储存硝土的容器直接放在老人和病人的床边,甚至连分娩的女性和临终者都无法幸免。虽然查理一世承认 “在家中挖硝土给自己的臣民带来了许多麻烦,以至于怨声载道”,但他仍下定决心减少英格兰对主要来自柏柏里地区、法国、波兰和德国的外国硝石供应商的依赖,降低硝石供应的不稳定性,因为一旦战争爆发,这一重要物资会立马断供。
历史学家凯文·夏普 (Kevin Sharpe)在人物传记 《查理一世的个人统治》(The Personal Rule of CharlesⅠ)一书中写道:“总体上说,当时很难约束硝石官的行为,因为火药的需求太迫切。正如温布尔登子爵 (Viscount Wimbledon)在1635年时所言,‘对英格兰王国而言,火药比城墙还重要……必须在和平时期加以储备,未雨绸缪,如果等到战争爆发时才做准备则为时已晚’。”根据1656年国会出台的法案,硝石官要在得到房东同意后才能采集硝土,此后硝石官的行为才有所收敛。但是不管硝石官工作有多么努力,都无法满足英格兰哪怕三分之一的硝石需求。1639年,为了发动对苏格兰的战争,查理一世不得不从海外进口大量硝石。17世纪末,一份提交给下议院的请愿书中描述了当时英格兰硝石短缺的严重程度:“硝石是非常重要的商品。缺少这种物资,我们无法战斗,也无法开展贸易,连船都无法驶向大海。尤其是在战争期间,我们有必要从其他国家采购硝石,甚至包括从敌国获取硝石,这符合我们的利益。因此,当前形势下,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购买多少,而是我们有没有下定决心购买。”
请愿书中还阐明了硝石在那个年代的诸多用途:“由于英国在硝石上的短缺,而硝石是玻璃的重要成分,许多玻璃生产商都濒临破产。硝石还是重要的染料,由于硝石匮乏,染料商无法为产品染上红色和蓝色。我国的商人只能把布匹送到荷兰去染色,荷兰人凭借其与土耳其人做贸易的优势,成本比我们更低,这损害了英国羊毛制造商的利益。”当地 “专利持有者目前只能生产出少量硝石,但考虑到商品的价格很高,他们已经在尽可能增大产能,以创造更多的利润”。
当时受硝石短缺困扰的不只有英格兰,整个欧洲都面临这个严峻的问题。随着战争的临近和爆发,这一需求不断上涨。几乎所有欧洲国家都设置有在全国范围内收集硝石的不同形式的机构,任何存在硝土之处,都被认为是国王的财产。可以说,在整个欧洲,几乎每一个农场、马厩、鸽舍、屠宰场和厕所都遭到硝石官 “洗劫”,这些人的收入直接与硝石产量挂钩。当制作火药的硝石告罄,所有的军队和舰队只能回到冷兵器时代。威廉·克拉克甚至说:“航海家宁可失去指南针的指引,也不愿失去火药。如果缺少硝石和硫黄所赋予的灵魂,船上的大炮不过只是一个无用的摆设,不能给敌人带来任何恐惧感。”硝石是战争中的战略物资,整个欧洲都在争夺这种极其有限的资源。法国的硝石产量只能满足自身的一半需求,英国更是只有可怜的三分之一。
对这些欧洲国家而言,幸运的是,17世纪初,一个新的储量更丰富的硝石产地即将被人们发现,登上历史的舞台。
烈日当空,空气干燥。一群皮肤黝黑、穿着白色缠腰布的人,不顾炎热的天气和扬起的尘土,驱赶着慵懒的牛群,来到农场边缘处一大片被翻搅过的肥沃土地上。他们时而叫喊,时而用棍子驱赶牲畜,让这些温顺的动物在这个区域停留半小时,然后又赶着它们到其他田野吃草。一天下来,他们要赶不同批次的牛群来到这里。在放牧之余,这些人还用铲子和锄头翻土,直到牛群的排泄物慢慢将整片土地浸透。
这些工人是印度地区低种姓的奴尼亚人 和贝达尔人,他们世世代代的工作就是锄地、挖沟和修路。而刚才所描述的是他们在旱季经常做的事情:为荷兰和英国的公司提供粗硝石。这些公司对硝石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还在印度东北部恒河上游的巴特那 (Patna)修建了办公场所和大型仓库。进入10月后,肥沃的土地上就会形成生硝石,奴尼亚人负责刮取这些生硝石并运送至加温提纯处。他们利用牛群制作硝石的工作高度保密,这并不是因为这项工作违法。历史学家纳拉扬·普拉萨德·辛格 (Narayan Prasad Singh)指出,保密的主要原因 “是不惹怒富人……在印度拥有牛群的人往往是有地位的印度教徒或穆斯林,他们很反感这种操作,认为奴尼亚人和贝达尔人是低贱的人,或不想让这些人 (在靠近农舍的地方)偷看自己的女人”。所以,尽管这些硝石工人希望在靠近农场中心的地方获取硝石,但由于 “不能靠近拥有这些牛群的上流社会住宅区域,更不能接触富人家庭的女性”,他们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把牛群赶到更偏远的地方制作硝石。几乎所有村民都同意他们这样做,以免他们离自己的房子和家人太近。
这是威廉·克拉克大约在1670年出版的《硝石的自然史》的扉页。硝石是制造火药和其他爆炸物不可或缺的原料,是17世纪欧洲极为稀缺和重要的资源。直到19世纪中叶,硝石仍然是欧洲从印度进口的最重要商品之一。
奴尼亚人和贝达尔人在硝石制作中付出的艰辛很少被人提起,他们所得到的回报也少得可怜。但他们生产出来的硝石的质量非常好,从而使17世纪末的印度成为欧洲最主要的硝石供应地,许多中间人、经纪人和监管硝石贸易的官员在硝石贸易中赚得盆满钵满。在比哈尔 (Bihar)和孟加拉地区农场里被污水浸泡的土地上,硝石的产量和品质尤其高,因为这一地区气温高,旱季长。据一位17世纪的学者说:“在东印度,能够与香料媲美的只有硝石。”尽管比哈尔地区的硝石制作工艺很原始,效率不高,但这里的硝石产量非常可观,其他地区难以望其项背,这里名副其实是硝石行业的“黄金国”。18世纪,很多欧洲公司都在此设置了代理人和仓库,并与产地建立起社会和商业关系。印度其他硝石产地则因为产量太小而逐渐走向没落,因为硝石比较重,经常被欧洲船只当作压舱物,配上其他价值更高的货物后才发往欧洲,小产地的产量完全达不到货船压舱物的重量。此外,在17世纪中期到18世纪,欧洲频繁发生的战争在很大程度上跟印度硝石的产量有着密切的关系。
17世纪下半叶和18世纪初的欧洲,瑞典、丹麦、法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神圣罗马帝国、俄国、波兰和奥斯曼帝国之间不断形成各种复杂的联盟,相互之间冲突不断。在这期间,欧洲大陆几乎不存在没有战争的年份,因此,这一时期硝石的价格和需求波动剧烈。尽管有时硝石非常紧俏,但从事这种商品的贸易并不能长期获得稳定的收益,与靛蓝、丝绸和穆斯林棉等高利润的商品相比,硝石在货仓中只能算其他商品 “糟糕的邻居”。虽然不同年份的硝石需求量差异很大,但长期来看在稳步增长。经济历史学家K.N.乔杜里 (K.N.Chaudhuri)在 《亚洲贸易世界与英国东印度公司:1660—1760》(The Trading World of Asia and the English East India Company,1660-1760)一书中分析了这一时期硝石价格和需求剧烈波动的原因,认为 “欧洲的战争与和平形势是影响需求端最重要的因素”。霍尔登·弗伯 (Holden Furber)也在 《东方贸易中的帝国竞争:1600—1800》(Rival Empires of Trade in the Orient,1600-1800)一书中提出,在整个17世纪下半叶,“公司来自孟加拉的硝石销量不断上升,反映了当时欧洲好战情绪的不断高涨”。
早在16世纪,葡萄牙商人就悄悄从他们在印度果阿 (Goa)地区的据点向欧洲运输硝石,但当时总量较少,其中大部分硝石都用于满足葡萄牙国内市场的需求。最早将硝石大批量出口到欧洲市场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早在17世纪初,他们就在印度东南部的科罗曼德尔海岸修建了工厂和仓库。英国商人紧随其后,在与荷兰竞争印度尼西亚的香料贸易失败后,开始在印度东南部的马德拉斯和西海岸的孟买建厂。硝石很快成为英国东印度公司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主要出口商品之一。历史学家贾格迪什·纳拉扬·萨卡尔(Jagadish Narayan Sarkar)在 《印度历史季刊》(Indian Historical Quarterly)中评论道:“硝石在英国的需求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东印度公司的高层制定了年度供应的长期订单。”尽管硝石价格的波动极大,但英国和荷兰公司仍然从商业活动中获得了巨额利润,向股东支付了丰厚的股息,并向各自政府缴纳了大量税款。
18世纪初,欧洲国家在印度硝石市场的竞争日益激烈。除了荷兰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法国、丹麦、瑞典和奥地利的公司也加入竞争,争夺印度硝石。当时荷兰人占据主导地位,在当地拥有最大的仓库和经验最丰富的工人,以及最高效的驳船运输系统 (硝石很重,不适合陆地运输)。英国公司代理商略带妒忌之情地记录了当时的困境,一位代理商坦白:“荷兰人能把生意做得更好。”另一位代理商则抱怨道:“荷兰人傲慢无礼,所有合同都可能被他们撕毁。”总体上看,争夺印度比哈尔硝石所形成的政治景象就像一场高端交际舞会,随着曲调和节奏的变化,人们不断更换舞伴,在舞厅中婀娜旋转。然而,在舞者的优美舞姿和庄严仪态下,暗流涌动着的是相互间的嫉妒和阴谋。的确,在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这场危险且涉及大量利益的游戏中充斥着不为人知的操纵、粗暴的威胁、肮脏的贿赂和勒索,有时甚至涉及赤裸裸的暴力活动。为了拥有稳定的硝石货源,公司代理商必须深度了解和参与当地政治,知道应当向谁缴税,向谁私下行贿,以及出现麻烦时 (这样的情况很多)向谁寻求帮助。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商人已经与当地政府和商业家族形成了紧密的政治和社会联系。
统治当今印度大部分区域的莫卧儿帝国统治者当时声称拥有该地区所有硝石的垄断权,有时还垄断其他商品的贸易。历史学家纳拉扬·普拉萨德·辛格探讨了政府与欧洲贸易者之间复杂的关系。1646年,后来成为莫卧儿帝国统治者的奥朗则布 (Aurangzeb)下令禁止向基督徒出售硝石,原因是 “这位君主受部分宗教人士蛊惑,迷信地认为这是非法的,因为欧洲人可能会用这些东西来对付摩尔人”。实际上,当地政府腐败不堪,欧洲人经常通过贿赂、敲诈等各种手段获取硝石,还想方设法满足总督、政府官员和强大的印度商业家族的各种需求。一位英国代理商在1664年提道,沙伊斯塔汗 (Shaista Khan)要求 “英国人和荷兰人帮他打仗,并提供各种他需要的装备”。1679年,一位名叫约伯·查诺克 (Job Charnock)的东印度公司商人写道:“当地政府严重失序,低级别官员都可对我们颐指气使,以攫取更多利益。”莫卧儿帝国的官员试图抬高硝石的价格,欧洲公司则希望通过集体协商的形式压低价格,但由于欧洲公司内部不团结,这些努力大多以失败告终。
1739年,一支荷兰武装团伙抢走了一批英国和荷兰的商人共同购买的硝石,据说在商人向当地总督行贿后,该团伙才退还了英国购买的部分货物。1746年,巴特那的荷兰代理商凭借其对驳船公司的强大影响力,提前租用所有驳船用于运送荷兰购买的硝石,导致英国货物全部滞留在陆地。18世纪四五十年代,荷兰商人几乎控制了比哈尔地区一半的硝石出口,远远超过其他国家。
荷兰东印度公司将大量硝石运到阿姆斯特丹后,立马向整个欧洲出口,英国东印度公司则没有这么大的商业自由度。作为一种公关姿态,英国公司将硝石全数运回英国,以安抚国内众多要求终止商业公司垄断权的煽动者。1702年,英国东印度公司按照其新章程的规定每年需向英国王室以优惠价提供500吨硝石,否则将被剥夺带银条出境的权利——银条是公司在东方从事贸易的主要货币且无须缴纳高额的出口税。在某种意义上,英国东印度公司通过向英王上交硝石来维持其在其他贸易方面的垄断地位。从这个角度看,不同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进口硝石不是完全以追求利润为目的的商业行为。每当英国进入战时状态,英国东印度公司就被迫停止向其他欧洲国家出口硝石。在和平时期,公司反而能够将更多的硝石出售给其他国家,获得更多利润。总之,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硝石贸易与英王的政治野心存在密切的关系。由于英国的硝石行业极不稳定,英国东印度公司不得不积极参与印度的政治事务,以确保英国拥有相对稳定的硝石供应。
1707年,89岁的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去世后,莫卧儿帝国逐渐走向衰落,当地的商业环境变得越来越差。莫卧儿帝国王室是蒙古人后裔,公元16世纪,当葡萄牙商人刚在果阿地区建立据点时,蒙古大军从中亚一路向南入侵并占领印度。莫卧儿帝国的军队通过征战不断扩大帝国的疆土,囊括了南亚次大陆大部分区域,包括今天的印度、巴基斯坦和部分阿富汗地区。从1658年执政到1707年的奥朗则布是一位虔诚和有些偏执的穆斯林,大肆迫害莫卧儿帝国境内的印度教徒。他去世后,帝国迅速解体,许多长期以来被奥朗则布强力压制的地方统治者伺机寻求独立。随着权威的衰落,中央政府维持和平的能力急剧下降,交通和贸易逐渐被地方统治者与土匪强盗控制,腐败现象也变得越来越猖獗。面对政府力量的衰落和权力等级制度的瓦解,当地贸易公司朝军事化的方向转型,建立起小规模的常备军。这些军队有时还会被地方统治者雇用,参与地区权力斗争。
许多公司尝试通过操纵当地政治和经济事务来获得优势。经过多年激烈的斗争,法国东印度公司在约瑟夫·弗朗索瓦·杜布雷(Joseph François Dupleix)的领导下,尝试在莫卧儿帝国没落后重新整合欧洲力量,建立起欧洲对当地的政治控制。奥地利王位继承战期间,法国派出军队到印度袭击英军。1746年,在这支法国军队的帮助下,杜布雷迅速攻占马德拉斯 (Madras),试图驱逐驻扎在这里的英国人。这场持续到1749年的战争,看似是法国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之间的斗争,实际上得到各自宗主国和印度盟友的帮助,最终英国重新控制了马德拉斯。这场冲突体现出英法两国军队在武器、训练等方面相较于当地军队的巨大优势。在这个过程中,欧洲东印度公司的性质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由商人组成的贸易公司,同时还是一支具有强大战斗力的军队。即使欧洲处于和平时期,印度的欧洲公司之间仍冲突不断。实力最强的法国人和英国人在印度南部马德拉斯周边地区扶持不同的纳瓦布 ,并为他们提供军队和武器。1756年爆发的七年战争很快波及印度,激化了不同欧洲公司间原本就存在的矛盾。最终,在罗伯特·克莱武(Robert Clive)的带领下,英军及其盟友打败了法军及其盟友,结束了法国在印度的政治军事存在。在1757年的普拉西战役中,克莱武率领1100名英国兵和2100名印度兵战胜了孟加拉纳瓦布的5万步兵和骑兵,后来还打败了驻扎在钦苏拉 (Chinsura)的荷兰军队,开启了英国在印度的殖民统治时期,并切断了法国的硝石供应,直至战争结束。有历史学家认为,法国之所以同意在1763年签订 《巴黎和约》,结束七年战争,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缺少制作火药所需的硝石。1765年,莫卧儿帝国皇帝沙·阿拉姆二世(Shah AlamⅡ)将孟加拉、比哈尔和奥利萨 (Orissa)邦的行政管理权授予英国东印度公司,使之成为英帝国殖民统治印度的行政机构。
占领孟加拉后,英国迅速打破之前荷兰人对印度硝石的控制权,严格限定了所有欧洲东印度公司可购买硝石的配额。荷兰的配额最初是每年28000莫恩德 (不及之前欧洲硝石需求量大时荷兰出口量的一半),18世纪60年代进一步下降到23000莫恩德;法国的配额是18000莫恩德;19世纪初丹麦和美国进入该市场后,两国的配额均为16000莫恩德。由于印度处在英国的控制下,每当英国与其他欧洲国家发生战争,英国的敌对国就会完全失去进口硝石的途径,有时甚至连第三方国家也无法获得硝石,因为英国担心这些国家把硝石转卖给自己的敌对国。这样一来,硝石逐渐成为英国重要的政治工具。1758年,失去之前稳定的印度硝石供应后,法国不得不依赖国内质量更差的硝石。要不是因为1776年担任法国军火管理处负责人的安托万-洛朗·拉瓦锡 (AntoineGLaurent Lavoisier)大幅提高了法国国内的火药产量和质量,美国独立战争时期法国对英国的火力打击能力将更加有限 (在独立战争初期,美国本地无法生产硝石,英国当然也暂停了向美国的硝石运输。当时本杰明·富兰克林领导下的一个秘密委员会从法国和荷兰采购了大量火药)。在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期间,面对英国的贸易封锁,法国完全依靠成本更高的国内硝石。1812年战争期间,英国皇家海军通过封锁美国港口中断了印度硝石对美国的供应,迫使后者紧急寻找替代性硝石进口来源。在南北战争期间,北方美利坚合众国主要依赖英国提供的来自印度的硝石。
总之,当英国与印度比哈尔、孟加拉等地的关系从单纯的贸易关系转变为治理与被治理关系后,英国获得了稳定的硝石供应,同时切断其他国家的硝石供应也成为英国的制敌法宝。虽然英国主导着硝石行业,但直到19世纪,印度仍然是全球主要的硝石来源地。经济史学家霍尔登·弗伯记录了整个18世纪硝石的使用量急剧增长的趋势。他认为 “硝石需求的增长不仅是因为17世纪和18世纪的战争对火药需求的增长,还因为随着火药生产工艺的提高,火药成分中硝石所占比例相对于硫黄、木炭也逐渐提高。1660—1785年间,硝石在火药中的成分占比从66%上升到75%,而在16世纪这一比例只有50%”。这一事实从英国的印度硝石出口量上可得到直观反映。17世纪60年代的年出口量为600吨左右,到18世纪初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结束时,年出口量上升到2000吨左右;到18世纪末拿破仑战争时期,更是在之前数字基础上翻了10倍,达到惊人的20000吨。
尽管印度硝石行业不断发展,但最终,在19世纪中期科技进步的推动下,印度硝石难以满足全世界日益增长的硝石需求。很快,人们将发现一个能够更充足地提供这种关键资源的来源,这一发现进一步促进了爆炸技术的发展,迅速给西方世界带来了革命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