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衢道中

南宋｜曾几

梅子黄时日日晴，
小溪泛尽却山行。

绿阴不减来时路，
添得黄鹂四五声。

虽然诗人曾几这首广为流传的诗词呈现的衢州风景是清新明亮和自然生态的，但这显然只是衢州带给人的印象和气质的一个方面。作为川陆所会、四省通衢的战略要地，衢州的故事自古就多与军事、贸易、经济、文化、治理等直接相关，并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这座城市的景象和气质。直到今天，这些景象和气质依然深藏于衢州府城的一街一巷、一砖一瓦之中。

【一】

如果想要直观而真切地感受和理解历史上的衢州有多重要，还是要去衢州古城看一看的。因为在地理上衢州“居浙右之上游，控鄱阳之肘腋，制闽越之喉吭，通宣歙之声势”，这里从春秋战国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正所谓“守两浙而不守衢州，是以浙与敌也；争两浙而不争衢州，是以命与敌也”，“东南有事，此其必争之地”。

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衢州城的军事价值，使其长时间作为军事重镇而存在，而特殊的军事价值和军事重镇的定位，又深刻影响了其城市的选址和营造模式，进而让今天更多作为历史文化遗产而存在的衢州府城城墙及其整个片区，具有了独特的文化遗产价值。

2006年6月，衢州府城正式被国务院核定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它被认为是中国东南重镇的实物依据，是研究府城一级城池格局、规模等方面的实物标本，也是研究古代城池选址、形制和转型的典型样本之一，具有重要的建筑、艺术和文化价值。

当地文旅市场的发展也显示，随着“军迷”游客的不断增多，以及军事主题研学在全球的兴起，衢州府城的军事主题研学价值正在进一步凸显——在这里不仅可以详细了解历史上一些著名将军的经典之战，而且可以实地学习到很多古代城市与战争攻守之间的特殊关系，并可以与当地及周边闽、赣、皖地区的红色文旅资源进行适当的联动。

曾经激荡岁月，多少雨打风吹去。站在尽显历史沧桑的衢州府城古城前，看着这些如今归于安静和略显斑驳的古城墙，还有多少人能够想到历史上那些金戈铁马的征战岁月呢？

当然，衢州的厚重不仅在于军事。据记载，衢州古城自建成以来就一直扮演着“四省通衢”的“东南锁钥”之角色，也是衢州历代县治和府治的所在地，一直是衢州的政治、经济、文化、商贸中心，因此整个衢州府城可谓“一城文化，满城故事”。

【二】

衢江是衢州的母亲河，作为钱塘江的上游，自古便是交通大动脉，更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延伸线之一。李商隐、韦庄、白居易等文人墨客，都曾溯江而至，并留下诗篇。

作为衢州府城最重要的自然屏障之一，衢江曾卫护古城1800多年，如今，和很多城市的母亲河一样，沿河地区成了当地人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而且河边就是充满了历史厚重感的古城墙，人们在河边慢跑、散步、闲坐以及下棋。

沿着河边绿道就可以到达著名的水亭门。水亭门面衢江而立，是目前衢州府城依然保存较好的城门之一，也是最为壮观的一个。

正对水亭门的江边是阶梯与广场，旧时是水亭门码头所在地，也是浙闽赣皖四省商贸的中转码头。相关的记载显示，早在北宋时期，衢州商税收入就在两浙地区名列第二，当时水上千帆竞渡，岸上商人脚夫熙熙攘攘，此种情景一直延续到了清代。

正如前面所说，水亭门的故事当然也少不了军事题材。据当地人说，当年黄巢起义和方腊起义，都曾围攻衢州，但均在水亭门前受挫。太平天国运动期间，翼王石达开曾率军数次围攻衢州，最长一次达半年之久，但因城墙高而坚固，易守难攻，最终无功而返。所以，水亭门有另一个名字就是“铁衢门”。

“不识水亭门，枉为衢州人。”今天的水亭门之所以尤其出名，与其亮丽的夜景和水亭门历史文化街区的繁荣是有直接关系的——如今这里已经成为著名休闲旅游街区，聚集了各种美食、民俗和咖啡店、茶馆等；这里也是衢州传统风貌最集中、历史文化遗存最丰富的街区，入选了国家文化和旅游部第三批国家级夜间文化和旅游消费集聚区名单。

在当地，水亭门是公认的衢州“夜经济”和夜间文旅流量的担当，这里是衢州人夜生活的起点，更是衢州夜游地的不二之选。每当夜晚来临，从古城墙到古民居，各色光源将古城勾画得美轮美奂，整个水亭门也被灯光装扮得流光溢彩。

平常还会有相关的文艺演出和文创市集，这些也进一步丰富了水亭门地区的文旅体验。比如沉浸式戏剧《浸梦水亭门》，讲述了抗日战争爆发后，日寇觊觎稀世珍宝楷木像，衢州中共地下党员、国民党中的爱国人士联合衢州市井商贾、孔庙守庙人、民间帮会等寻宝护宝的曲折故事。官方发布的宣传材料介绍说，该剧是国内首部原创沉浸式历史大戏。

水亭门的另一大魅力是美食。据说衢州正宗的非遗美食都能在这里一站式解锁，比如麻辣鲜香的石室大头鱼、经典必吃的“三头一掌”，以及浓香醇厚的南孔卤鸭等，不仅会让人过瘾，还绝对会让人印象特别深刻。

【三】

衢州的美食在浙江乃至在全国来看，都可以算是独树一帜——提到浙江菜，大家的第一印象可能都觉得以清淡为主，衢州美食却以辣著称，甚至有玩笑称衢州的锅都是辣的。

关于衢州饮食的辣的缘由，公开的讨论中有多种解释：一种说法是，衢州作为四省通衢之地必然汇聚八方美食，尤其受江西辣食的影响，再加上衢州位于金衢盆地西段，多山地丘陵，常食辣椒可以祛除湿冷，久而久之就将辣椒融入本地美食中了；另一种说法是，因为这里交通便利，贸易发达，再加上频繁的军事战争，这里无论是流动人口还是常住人口，结构都越来越复杂，辣食的引入也就顺理成章了。

且不纠结衢州人食辣的习惯和传统到底是如何形成的，衢州人到底有多爱吃辣呢？不仅仅是在各种菜肴中都放辣椒，衢州常山县甚至有道菜叫“绝代双椒”，直接用红辣椒炒青辣椒；包子不单馅料里有辣椒，还要蘸着辣椒吃；在南北方争论端午节吃甜粽还是咸粽时，衢州人直接往粽子里放辣椒。

在国内的食辣地理中，向来有“四川人不怕辣，贵州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的说法，到衢州人这里，不仅是怕不辣，而且还创意性地在食品的制作和食用过程中，多次加辣，应该说真是“辣到家”了。

所以说，不管你平常是不是吃辣，既然到了衢州，别的辣菜可以先放放，传说中的“三头一掌”（鸭头、兔头、鱼头和鸭掌）还是要尝试的。尤其是鸭头，刚入口时只觉皮肉腌制入味，口感软烂，气味香浓，但不一会儿辣劲就上来了，整个口腔像火烧一样，加上花椒的麻感，具体的感觉你就自己想象吧。

除了“三头一掌”，当地人还会推荐烤饼。制作方法有点类似于北方的缸炉烧饼，只不过里面夹馅，大幅度提升了口感——只见刚出炉的烤饼，外皮松脆带着葱香，撕开后，肉馅混着辣椒和肉汁缓缓流出，松脆的外皮结合肥而不腻的五花肉，香气四溢，口感甚佳，吃完后口留余香，确实很特别。

关于烤饼，当地有一种说法是“一座衢州城，半城烤饼香”，能够在当地民间经久流传的东西还是值得信赖的。

【四】

满足了口腹之快后，当然该去看名扬天下的孔氏南宗家庙了。

衢州的另一张城市名片是，圣人孔子后裔的世居地和“第二故乡”，是儒家文化在江南的传播中心，历史上可谓是儒风浩荡、人才辈出，素有“东南阙里、南孔圣地”的美誉。

衢州孔氏南宗家庙是全国仅有的两座孔氏家庙之一，现在还是全球孔子学院儒家文化体验基地。这背后还有一段广为流传的故事——南宋建炎二年（1128），孔子第48世嫡长孙、衍圣公孔端友，带领大部分家族成员随宋高宗赵构南渡，从山东曲阜迁至衢州，建立家庙，也就是历史上的“靖康之难，大宗南来”。随着南宋定都临安，衢州也成为孔氏南宗家庙所在地。

历史上，衢州文庙历经三次搬迁、三次重修，祠门口“孔氏南宗祠堂”匾额乃沙孟海所题，几株百年老树，成双成对，在红色的墙壁和黑色的瓦片衬托下，显得格外壮观。大成殿前刻有“生民未有”四个大字，为清代康熙所书，甬道两旁种着有400多年树龄的松柏，终年常青，象征着将儒家思想世代传承下去。

据介绍，自2004年起，每年9月28日南孔家庙都会举办以“当代人祭孔”为特色的祭孔大典，并邀请全球各地的孔子研究专家、学者前来衢州孔庙祭拜和文化交流。南孔祭典在2011年5月被正式列入中国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与曲阜孔庙祭孔大典具有同等地位的“国之瑰宝”。

当然，孔氏只是衢州移民的一支，公开的资料显示，作为四省通衢之地，衢州在不同历史时期还吸纳了来自江西、福建和安徽以及全国其他地区的大量移民，不仅在这里产生了各种文化的历史性激荡，还形成了独特的建筑和人居生活方式，丰富了衢州的包容与开放的城市基因。

尤其是明清时期，徽商的到来，更是让水亭门一带商业气息浓厚，成为一代代商帮汇聚之地。直至今日，水亭门街区仍有徽州会馆、福建会馆和宁绍会馆等旧时痕迹，那里也是很多游客“打卡”衢州府城的目的地之一——在那里，不仅可以看到历史上的衢州的丰富性，还可以看到现代和未来的衢州的更多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