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岁的副官赫尔穆特·朗 (Hellmuth Lang) 上尉,从元帅书房经过走廊,在参谋长办公室拿起一份清晨报告,这是他每天为司令做的例行性事务。隆美尔喜欢一早拿到报告,以便在早餐时和参谋讨论。不过今天早晨,报告内容并没有什么变化;战事依然平平,除了夜间持续对加莱的轰炸以外。对这种现象,似乎已经毫无疑义,剔除所有其他迹象,这种对加莱的持续性轰炸,仿佛那就是敌军选定的攻击目标。如果他们要登陆的话,就会从那里,几乎每一个人都这么以为。
朗看看表,还差几分钟6点,他们会在7点整动身,而且应该会准时,随行没有护卫,只有两辆车,一辆隆美尔乘坐,另一辆归随行的B集团军群作战处长滕佩尔霍夫上校,他单独坐那辆车随行。像往常一般,他们要经过许多防区,但都没有把元帅的计划通知各防区指挥官。隆美尔喜欢这种方式,他很讨厌各地指挥官大惊小怪,行礼如仪,军靴后跟铿然靠拢,还在每一处城市入口安排护送车辆卫队恭候,耽误了行程。所以,他们运气好一点的话,下午3点钟就可以到达乌尔姆。
但有一个常见的问题:要带什么给元帅作午餐。隆美尔不抽烟,很少喝酒,对饮食极不讲究,以至有时都忘记了吃。以往要与朗做远途行程安排时,他会在午餐桌上用铅笔写下又大又黑的字——“简便野战口粮”。有时他的话让朗更为难:“当然啦,如果你要多加一两个菜,我也不反对。”细心周到的朗似乎不明白到底要让厨房准备什么。这天早晨,除了一暖壶的法式清汤外,还点了各种口味的三明治。他猜想反正隆美尔也像往常一般,会忘记吃中饭。
朗离开办公室,走在橡木地板的走廊,走廊两边的各扇门内,传来盈盈的交谈声和清脆的打字机声,B集团军群司令部现在是一处极为忙碌的地方。朗心中非常纳闷,目前住在上面一层楼的法国公爵与公爵夫人,在这么吵闹的噪音中怎么还能睡得着。
在走廊尽头,朗在一扇厚门前站住,轻轻敲了敲门,转动门把手便走了进去,隆美尔并没有抬头,正埋首在面前的大量公文里,以至于副官进了房间,他一点也没觉察。不过朗晓得,最好不要打扰隆美尔,他站着等待。
隆美尔抬头瞟了一眼:“早,朗。”
“早安,元帅,这是报告。”朗把清晨报告递了过去,然后他就离开房间在门外等着护送隆美尔去吃早餐。今天早晨元帅似乎特别忙碌,朗知道隆美尔是多么浮躁与多变,仍无从得知他们究竟是不是要真的离开。
隆美尔无意取消这一趟行程,虽然还没有确切约定,他仍希望与希特勒会面。所有元帅都有“接触”元首的权力,隆美尔也打电话给老友鲁道夫·施蒙特少将 (Rudolf Schmundt) ——希特勒的副官,要求约定时间晋见。施蒙特认为会晤可以安排在6月6日到9日之间。这也是隆美尔的行事风格,除了自己的参谋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打算去见希特勒。在伦德施泰特司令部的官方日志中,只简简单单记着隆美尔回家度假几天。
隆美尔有相当的信心认为,自己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司令部。目前,5月已过去了——那是天气良好,最宜于敌军攻击的一个月份——他已有结论,反攻不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内发动。对这一点他信心十足,并且给布置反登陆障碍物定了一个完工限期。在他办公桌上有一份下达给第7集团军和第15集团军的命令,命令上指示:“必须尽最大努力以完成障碍工程,敌军唯有付出极高代价始可能在低潮时登陆……工作务须持续推动……在6月20日以前完成并回报本司令部。”
这时他推断——连希特勒与最高统帅部都如此认为——登陆可能与苏联红军的夏季攻势同时发动,或者稍后一点。他们知道,苏联的进攻,一直要到波兰地区融雪以后才可能实施。因此,他们认为除非到了6月下旬,盟军才会发动攻势。
在西线战区,恶劣天气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未来的天气预测还会更坏。凌晨五点的报告,由德国空军驻巴黎的气象处长施特贝上校教授所拟,预测云层逐渐加厚,有强风和阵雨。现在海峡的风速,甚至已达到每小时32到48公里。对隆美尔来说,看来敌军极不可能在以后几天贸然发动攻击。
就连拉罗什吉永,前一晚上天气也变了。正对着隆美尔办公桌的是两扇落地的法国长窗,窗户敞开后有一个玫瑰花园阳台。今天早晨根本不是什么玫瑰园了,到处狼藉着玫瑰花瓣、断裂的零枝碎叶。就在破晓前不久,从英吉利海峡刮来的一阵夏季狂风暴雨,扫过法国海岸,然后去往内陆。
隆美尔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出来。“早安,朗。”他说,好像他到现在才见到副官似的。“我们准备走了吗?”他们一起前去用早餐。
城堡外面的拉罗什吉永,响起了圣桑松教堂的晨祷钟声,每一声都为了自己的存在和强风搏斗,这时正是早上6点钟。
希特勒和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曾大力宣传“大西洋壁垒”,称之为“不倒防线”。但实际上大西洋壁垒并未建造完成,地雷并未埋好、要塞未建成,在盟军登陆前的舰炮、飞机重火力轰炸下,防御结构多处被破坏。现今,法国北部海岸至比利时、荷兰和挪威仍存有当时的遗迹、碉堡和障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