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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做出足以左右大局的举措。9月4日,位于东普鲁士拉斯滕堡 (Rastenburg) 的格尔利茨 (Gorlitz) 森林深处的元首总部里,69岁的尔德·冯·伦德施泰特元帅 (Gerd von Rundstedt) 准备出发前往西线,原先他根本没料到还会有新指挥职务在等着他。

伦德施泰特原已被强迫退休。4天以前,他突然奉召到拉斯滕堡来。2个月以前,他本是西线总司令 (或以德国军语来说,西线德军总司令,OB West) 。从来没打过败仗的元帅,正力谋应付德军在大战中最大危机——盟军登陆诺曼底——的后果时,在两个月前的7月2日,希特勒下令把他撤换了。

元首跟这位最优秀的军人之间,对如何以最佳方法对付这次威胁,意见上从来都不一致。登陆以前,伦德施泰特请求增援,率直通知希特勒的总部 (最高统帅部,OKW) ,西线盟军在兵员、装备与飞机上都占有优势,盟军可以“在他们想要的任何地方”登陆。希特勒却宣称说,没那回事。希特勒吹嘘大西洋壁垒一部分完成的海防工事,从希尔克内斯 (Kirkenes,位于挪威芬兰边界) 直到比利牛斯山 (Pyrenees,法西边境) ,绵延达4,830公里,可以用“不可攻破的前线抵挡住任何敌人”。伦德施泰特太清楚了,这些工事宣传过于事实,对大西洋壁垒只想用一句话总结:“胡说八道。”

著名的隆美尔元帅 (Erwin Rommel) ,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几年在北非沙漠中的胜利闻名于世,被希特勒派往伦德施泰特麾下,出任B集团军群司令,他也对元首的自信大为吃惊。对隆美尔来说,这种海岸防务只是“希特勒的镜花水月”。贵族化、保守的伦德施泰特,以及年纪较轻、雄心勃勃的隆美尔或许会发现,这是他们第一次彼此认同对方的地方。可是在另一方面,他们却又彼此排斥。隆美尔对于所领导的非洲兵团于1942年在阿拉曼 (El Alamein) 惨遭蒙哥马利的英军击败,心中一直耿耿于怀,他认为应该在海滩上挡住登陆部队。伦德施泰特对这位小老弟的意见,冷淡地否决掉——他以带有挖苦的口吻称呼隆美尔是“娃娃元帅” (Marshal Laddie) 。伦德施泰特极力主张应当在盟军部队登陆之后再加以扫荡。希特勒支持隆美尔。D日当天,尽管有隆美尔天才般的应对措施,但盟军还是在几个小时内就攻破了“牢不可破”的壁垒。

在其后的那些糟糕日子,德军要面对盟军压倒性的优势。尤其盟军在诺曼底战场享有空中优势,再加上希特勒“不准撤退”命令的束缚 (“每一个人都应当固守岗位,作战到死”) ,伦德施泰特备受压力的战线处处破裂。他竭尽全力填补破洞,尽管部下官兵拼命作战和逆袭,其结果却是很明显的。伦德施泰特既不能“把登陆部队赶下海”,也不能“歼灭他们” (希特勒的原话)

7月1日晚上,正当诺曼底激战之际,希特勒的参谋总长凯特尔 (Wilhelm Keitel) 打电话给伦德施泰特,忧心忡忡地问:“我们该怎么办?”伦德施泰特的个性坦率,大声吆喝说:“能怎么办?停止战争。你们这班蠢才,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希特勒听到这句话以后的批评很温和:“这老头没有勇气了,不能再应付这局面,他得走。”24小时以后,希特勒有礼貌地下了手谕,通知伦德施泰特“考虑到贵官健康,以及预料尔后日见增加的操劳”,免去了他西线总司令的职务。

伦德施泰特不敢置信,他是德国国防军中最资深和最可靠的元帅。5年大战期间,他的军事天才,为第三帝国建立了不世功勋。1939年,希特勒冷酷无情地攻击波兰,点燃了战火,最后扩及全世界。伦德施泰特明确地展露出德军克敌制胜的公式——“闪电战”。他的装甲部队前锋不出一个星期就抵达华沙近郊。一年以后,希特勒移师西进,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排山倒海般压倒了大半西欧,就是伦德施泰特负责指挥整个装甲集团军。1941年希特勒进攻苏俄,伦德施泰特又在最前面。而今,他的声誉和生涯都受到威胁,他非常激愤地告诉参谋长布鲁门特里特上将 (Günther Blumentritt) 说,他已经“被不专业的战略家毒辱式地撤职”。他愤慨地说,那个“波希米亚下士”,利用“我的年龄和生病作借口,为了要找个替死鬼而免我的职”。当被赋予完全的行事自由时,伦德施泰特曾拟定了缓慢退回德国的计划。那时他曾向布鲁门特里特概略说及,他将会为了“所放弃的每平方米土地,付出可怕的代价”。但是,他也向布鲁门特里特多次说过,由于“上级的经常指导”,他充任“西总”的唯一权限,就是“更换大营门口的卫兵”

自从他8月底,又奉召到达拉斯滕堡、希特勒所命名的狼穴 (Wolf ’s Lair) 后,在元首邀请下,参加了每天的简报会议。据作战次长瓦尔特·瓦尔利蒙特 (Walter Warlimont) 炮兵上将说,希特勒对老元帅热烈欢迎,以“罕见的谦虚和尊重”待他。瓦尔利蒙特也注意到,在冗长的会议过程,伦德施泰特坐着“一动也不动,且说不上几句话”。这位严谨、实事求是的元帅无话可说,当前的战况使他震惊。

简报清晰显示,东线方面苏军现在已经占据了一条2,253公里长的正面,北起芬兰到波兰境内的维斯瓦河 (Vistula) ,再由那里到罗马尼亚和捷克境内的喀尔巴阡山脉 (Carpathian Mountains) 。事实上,苏军装甲部队已经抵达东普鲁士边境,距离希特勒总部还不到161公里远。

在西线,伦德施泰特见识到他前所未见的最可怕情况发生。而今,一个师跟着一个师被消灭,整个德军阵线在毫无希望下后撤。后卫部队虽然被截断、包围,但依然死守住许多重要的海港,像敦刻尔克 (Dunkirk) 、加来 (Calais) 、布洛涅 (Boulogne) 、勒阿弗尔 (Le Havre) 、布雷斯特 (Brest) 、洛里昂 (Lorient) 和圣纳泽尔 (St. Nazaire) ,迫使盟军继续在遥远的登陆滩头运送补给品。可是现在,盟军迅雷不及掩耳,一鼓攻占了安特卫普——欧洲最大的深水港之一,盟军或许就能解决他们的补给问题。伦德施泰特也注意到这点,他本人和其他德国将领最拿手的“闪电战术”,已被艾森豪威尔的大军照本宣科,并用得更具破坏威力。而8月17日新任的西线总司令,54岁的瓦尔特·莫德尔元帅 (Walter Model) ,显然没办法在混乱中整出个条理来。他的战线已经被分割得四分五裂;北面,英军第2集团军和美军第1集团军的坦克长驱直入,穿越比利时,直趋荷兰;而在阿登森林 (Ardennes) 以南,巴顿将军 (George S. Patton) 第3集团军的装甲纵队,正直趋梅斯 (Metz) 和萨尔 (Saar) 。在伦德施泰特看来,当前战况不只是不妙,简直是大势已去。

他有的是时间去思索战局已注定的结局。在希特勒要伦德施泰特以私人身份参与简报以前,时间已经过了4天。在这段等待期间,元帅住在一家专门提供给高级将领居住、位于占地宽广的总部中央前的旅馆里。总部是建筑在一大群带有地下设施的木造小屋和混凝土碉堡,并以铁刺网围绕的区域。伦德施泰特把久等的不耐烦,全发泄在参谋总长凯特尔身上。“为什么要把我叫来?”他问道,“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凯特尔也没办法答复。希特勒除了轻描淡写地谈到元帅的健康以外,并没有告诉凯特尔任何特别的理由。希特勒似乎相信了7月撤换这位帅时,自己所制造出来的“健康”理由;希特勒只对凯特尔说:“我想看看老头子的身体是不是好了些。”

凯特尔两次提醒元首,伦德施泰特元帅在候命。终于在9月4日下午,希特勒召见他,与过去不同开门见山地说:“西线重任我还想再托付给你。”

伦德施泰特笔挺挺站着,两只手都握在金色元帅杖上,仅仅点了点头。尽管从他的知识和经验角度来看,自己并不喜欢希特勒和纳粹党,可是普鲁士军事传统的尽忠职责已经根深蒂固,他并没有拒绝这项任命。正如他后来回忆:“再怎么说,要抗议也没有用处吧。” [3]

希特勒粗略地说明了伦德施泰特的任务。这一回,希特勒又是来个即兴演出。“D日”以前,他坚持大西洋壁垒牢不可破。现在,伦德施泰特十分惊愕,元首又强调“西线壁垒”固若金汤——久已为人忽略、没有兵员进驻,但依然庞大的前线工事,素为盟军所熟悉的“齐格菲防线” (Siegfried Line) 。希特勒命令伦德施泰特,不但要尽可能在西方挡住盟军,而且还要执行反攻。照元首的看法,盟军最危险的仅仅是“装甲前锋”。然而,安特卫普的失守,显然使希特勒震惊。务必要尽一切代价,阻止盟军使用这个重要港口。希特勒提到,因为其他港口都还在德军手中,他可以预期,盟军的攻势将因补给线过度延伸而停顿。他很有信心,西线将会稳定下来,再加上冬天来临,德军就可以重新获得主动权。希特勒要伦德施泰特放心,他对“西线情况并不过度担忧”。

这是希特勒惯常的另一种自顾自唱,伦德施泰特在过去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对希特勒来说,“西线壁垒”现在已经成了他的既定想法,伦德施泰特再一次收到命令“不得放弃一寸土地”,而且要“不管任何情况都得撑下去”。希特勒下令用伦德施泰特替换莫德尔,这是两个月内,西线总司令三易主帅——免除伦德施泰特,换上京特·冯·克卢格元帅 (Gunther von Kluge) ,再换上莫德尔。现在,又换回伦德施泰特。莫德尔当总司令才18天。而今希特勒要莫德尔只在伦德施泰特麾下任B集团军群司令。伦德施泰特长期以来对莫德尔都没有什么好话,他觉得莫德尔一路走来都不是靠实力,只因为希特勒的关系他才迅速晋升到元帅。伦德施泰特认为他只是个“称职的团士官长”。而今,他觉得莫德尔的地位毕竟有一点点不同了。情况已经无可救药,战败必不可免。9月4日下午,他出发到科布伦茨 (Koblenz) 附近的西线总部去时,看不出有任何办法能够在几个星期内阻挡盟军进攻德国、越过莱茵河,以及结束这场战争。

伦德施泰特元帅兵败诺曼底以后,被希特勒撤换了。但到了9月,这位德军最能干的上将又被召回了。那时西线局势可以说是灾难性的,伦德施泰特认为盟军在两周内便可攻进德国、结束战争。他之所以能破坏蒙哥马利“市场—花园”作战的计划,德军第15军团的突围是关键。

莫德尔元帅是伦德施泰特口中“称职的团士官长”。虽然无法阻止盟军在西欧纵横扫荡,却偶然中,在空降攻击前几天,把党卫军第2装甲军调到阿纳姆附近,并在攻击一开始的前48小时,掳获了盟军的整体作战计划,可是令人想不到的是,莫德尔拒绝相信这是真的。

就是在同一天,在柏林市的万塞 (Wannsee) ,54岁的库尔特·阿图尔·斯图登特 (Kurt Arthur Student) 空军大将,德国空降部队的创立人,已经投闲置散达3年之久,现在又重出江湖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一开始时,对他来说大有作为。他认为,1940年攻占荷兰,他的伞兵应居首功。那时有4,000名伞兵空投到鹿特丹 (Rotterdam) 、多德雷赫特 (Dordrecht) 和穆尔代克 (Moerdijk) ,占据了重要的桥梁,使德国进攻的大军通行无阻。斯图登特的损失是难以置信的低——才180人。可是1941年空降突击希腊的克里特岛 (Crete) 时,情况却截然不同,损失太大——空降的22,000名官兵中,死伤超过了1/3——使希特勒禁止了此后的所有空降作战。元首说:“伞兵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斯图登特的前途也随之黯然无光。自此以后,这位雄心万丈的将军,干的是空降训练指挥官的内勤工作。而他手下的精锐伞兵,完全被当成步兵使用。就在这个至关重要的9月4日,时间正好是下午3点整,斯图登特突如其来地又在主流中崭露头角。希特勒的参谋长约德尔将军 (Alfred Jodl) 打了一通简短的电话给他,命令他立刻编组一个集团军,元首授予的番号是“第1伞兵集团军” (First Parachute Army) 。惊喜的斯图登特在聆听着,对于这件事情,他认为“作为一支根本不存在的兵力,这却是个相当响亮的称号”。

斯图登特的伞兵部队分散在全德各地,除了少数久经沙场、装备齐全的单位外,全都是刚入伍的新兵,仅仅配有训练用的武器。他的兵力大约有10,000人,几乎没有运输兵、装甲兵或者炮兵;斯图登特甚至连参谋长都没有。

然而约德尔解释,西线正紧急需要斯图登特的部队。要他们去“堵住一个莫大的缺口”,介于安特卫普和列日—马斯特里赫特地区 (Liege-Maastricht) 之间,要守住“沿阿尔贝特运河 (Albert Canal) 的一线”。斯图登特立即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命令所属部队赶紧开往荷兰和比利时,武器和装备会在“目的地车站”发放。除了伞兵之外,另外还有两个师也纳编他的新“集团军”中。斯图登特马上晓得,第一个师是719师,是由“担任荷兰海防的老兵所组成,连一枪都没有放过”。第二个师是176师,情况甚至更糟,都是由“半残废和养病的士兵组成,为了方便补给,都是根据他们各种不同的毛病而编成各营”。有“患胃病”的单位,甚至还有特别的“调养”厨房。除了这些单位外,他还可以得到一大批散布在荷兰、比利时的部队——空军、水兵、防空炮兵——和25辆坦克。对斯图登特这位伞兵作战专家以及那批受过良好训练的空降突击部队来说,这个临时凑合的“集团军”,真是够得上“大规模的恶搞”。无论如何,他还是再度回到了战场。

一整个下午,斯图登特利用电话和电报,集中部队并动员出发。他判断最少需要四天时间,才能把整个部队开到前线。然而,他麾下最凶悍、最优秀的部队,乘坐专车火速运往荷兰,也就是斯图登特所称的“闪电机动”,24小时就可以到达阿尔贝特运河阵地,成为莫德尔将军B集团军群的一部分。

约德尔的电话,以及他奉令后所搜集来的情报,使斯图登特感到心惊肉跳。显然,他那能征惯战的部队——伞兵第6团再加一个营,全部兵力大约3,000人——或许是全德国唯一完成战备的预备队,他觉得局势不妙。

* * * *

西线总司令莫德尔元帅,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安特卫普以东的大缺口堵上,并把从荷兰和比利时退下来的溃流给止住。当时,伦德施泰特继任西总的消息还没有传来,部队太过于纷乱和毫无组织,莫德尔根本无从掌控。他跟麾下的另一半部队——南面的G集团军群,不再有联系。集团军司令约翰内斯·布拉斯科维茨将军 (Johannes Blaskowitz) ,从法国成功撤退了吗?莫德尔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对困扰不堪的元帅来说,G集团军群的困境犹在其次,危机显然是在北边。

英美军装甲纵队的快速和凶猛,使B集团军群已经被截成两半,该集团军所辖的两个集团军,第15集团军已经被堵住了,背对着北海,大约困在加来和安特卫普西北方某处的中间地带,第7集团军几乎被消灭,正朝向马斯特里赫特和亚琛 (Aachen) 后退。在两个集团军之间,是一道120公里宽的大缺口,英军便从这里穿过直捣安特卫习,同在这一条路上逃脱的,是莫德尔麾下士气溃散的部队。

莫德尔拼命力求阻止他们的溃逃,向部队颁发了诉诸情感的请求:

……在敌军前进,而我军战线后撤下,有数十万士兵溃退回来——陆军、空军和装甲部队——各部队必须按照预定计划重行改编,在新据点或阵前坚守。

在这些人流之中,有溃散部队的残余官兵,这时并没有明确目标,甚至没有决定在哪一处接受新命令。有秩序的纵队离开公路进行整编,但没有组织的单位却依然推进。从他们行进的车辆中,带来了谣传、妖言惑众、纷乱、了无止境的骚动和为自我利益的为非作歹。这种气氛传到了后方地区,影响了还未作战的部队,此际,应当以最坚硬的手段防止这种极度的紧张发生。

我以各位当一个军人的荣誉吁请大家。尽管我们在一次会战中失败了,但是我可以向各位保证:我们终会赢得战争!虽然我知道在各位口中,有迫不及待的各个问题,但目前我不能告诉各位。不论发生什么情况,绝不要丧失对德国未来的信心;同时,各位务必知道情况的严重。在这时候,就能分辨出谁是男子汉还是窝囊废。现在,每一位军人都有同样的责任,如果指挥官倒下去了,就应当准备肩负他的职责加以执行……

之后便是一连串长长的指示,莫德尔“分门别类”地要求溃散的部队应该立即“向最近的指挥点报到”,向他人灌输“信心、自信、自制和乐观”,摒弃“愚蠢的八卦、谣言和不负责任的消息”。他说,敌人“并不会同时在各地出现”,的确,“如果对谣言中所有的坦克加以计数,那一定会有100,000辆之多”。他乞求官兵不要放弃重要阵地,或者“在必须放弃以前”要摧毁装备、武器和设施。这份惊人的指示如此总结道,他强调凡事都有赖“争取时间,元首需要时间来使新武器、新部队投入作战”。

几乎没有什么通信管道,主要是靠无线电在联系。莫德尔只希望他的“特殊命令”能到达所有的部队。混乱之中,他甚至不能确定瓦解又分散部队的最新位置何在,更不能精确知道盟军的坦克与部队前进到了哪里,盟军的主攻方向是哪里——北方的英军和美军,指向齐格菲防线,然后越过莱茵河进入鲁尔区 (Ruhr) 吗?还是巴顿庞大的第3集团军,正冲向萨尔工业区、齐格菲防线,再过莱茵河进入法兰克福 (Frankfurt) 吗?

莫德尔的困境,是基于差不多两个月前发生的一个状况所导致的后果。希特勒撤换伦德施泰特,迅速任命克卢格接替老元帅。克卢格原任东线司令,其间请了几个月病假,刚好在这个时候去向希特勒做礼貌性拜会。当下元首正要撤换掉伦德施泰特,或许因为克卢格刚好是眼前唯一的资深将领,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把吓得合不拢嘴的克卢格派任西线总司令职务。

战场老将克卢格,于7月4日接手,只干了44天。正如伦德施泰特所料,盟军突破防线,“整个西线被撕裂开来”。他向希特勒报告,由于盟军攻势排山倒海地涌过法国,克卢格跟前任的伦德施泰特一样,发现自己的双手全被希特勒始终“不准撤退”的命令束缚住了。在法境的德国大军被包围,全被歼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意外的扰乱撼动了第三帝国——失败的刺杀希特勒行动。

在元首总部一次没完没了的会议中,克劳斯·申克·冯·施陶芬贝格上校 (Claus Graf von Stauffenberg) 把定时炸弹放在公文包里,摆在靠近希特勒的桌子下方。炸弹爆炸,室内很多人伤亡,元首只受点轻伤,躲过一劫。虽然仅仅只有一小批精英军官参与行刺,希特勒的报复行动却是惨无人道的。任何与阴谋分子,乃至与他们家庭有关联的人都一律加以逮捕,很多人不论有罪与否,立刻予以处决 ,这一案死了大约5,000人。克卢格跟案件有间接关系,希特勒同时猜疑他想与敌军谈判投降,因此,由莫德尔接任克卢格,命令后者立刻向元首报到。万念俱灰的克卢格在离开总部以前,写了一封信给希特勒。然后,就在返回德国途中喝药自杀。信中写道:

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我已竭尽所能来应付状况……隆美尔与我,或许还有西线所有与物质上占优势的英美军有过作战经验的指挥官,都预见到目前的发展。我们的意见无人接纳。我们的价值并非基于悲观主义,反而是认清了事实。我不知道在各方面都出色的莫德尔元帅,能否控制当前战况,我衷心希望他办得到。然而如果他办不到,而您新的武器……不成功;那么,我的元首,请下定决心终止战争。是时候该终止这种可怕的日子……我一直钦佩您的伟大……和您钢铁般的意志力……现在显示出您的伟大来,终止这场毫无希望的斗争……

希特勒并不打算承认盟军的胜利,尽管他一直狂吹第三帝国会持续1,000年,这时已暗中败坏、摇摇欲坠了。他在每一个战场都遭到挫败。并且元首的每一个举措,都一个比一个毫无章法。

莫德尔接任西总并没有帮助。不像伦德施泰特,也不像接手没有多长时间的克卢格,莫德尔没有隆美尔的作战天赋来支援他。7月17日,一架盟军飞机的扫射导致隆美尔身受重伤之后,就没有再派人来接替他的职务 。一开始莫德尔还没有觉得有这种接替的必要,他有信心可以应对局势。莫德尔身兼隆美尔原有的职务,他不但是西线总司令,如今也成了B集团军群司令。尽管莫德尔很在行,可是局势的惨况哪怕是德军的任何指挥官都没辙了。

这时,B集团军群正为了保存实力,沿着比利时海岸到法国与卢森堡边境一线奋战。从那儿起到南面的瑞士为止,莫德尔的其余部队——布拉斯科维茨将军的G集团军群,已经被歼灭。紧跟着8月15日,美军和法军在马赛 (Marseilles) 发动第二轮的登陆攻势之后,布拉斯科维茨的集团军便撤离了法国南部。在遭受不间断的压制下,他们现在正零散地朝德国边境后退。

沿着莫德尔土崩瓦解的北面战线,盟军装甲兵已经撕开了一个120公里宽的缺口。这条从比利时到荷兰,再从那里越过德国西北部脆弱边界的通路,已经处于不设防的状态。盟军直闯荷兰,就可以绕过齐格菲防线。该防线的大量工事地带,是从瑞士起沿着德国国境延伸,直到荷德边境的克莱沃 (Kleve) 为止。在希特勒西线壁垒的北端一拐弯,再越过莱茵河,盟军便可转向鲁尔——帝国的工业中心。此举或许会使德国完全崩溃。

72小时当中,莫德尔两次气急败坏地向希特勒请求增派援兵。他那些位于无人防守缺口上的部队情况非常混乱,一定要恢复秩序、堵住缺口。莫德尔最新呈给希特勒的报告,在9月4日凌晨发出,警告说危机正在迫近,除非他接获最少“25个新锐步兵师和5个、6个装甲师当装甲预备队”,否则整个西线就会垮了,那样一来就会向敌人敞开“冲入德国西北的进路”。

莫德尔最大的担忧是有关英军进入安特卫普的状况。他不晓得欧洲第二大港口,究竟是原封不动地陷落呢,还是被德国驻军事前破坏了呢?至于还在内陆的安特卫普市区,却不是重点所在。为了要使用这处港口,盟军必须控制进港的航道。该水路全长87公里,进口处宽4.8公里。要从北海进入,经过荷兰的瓦尔赫伦岛 (Walcheren Island) ,沿着南贝弗兰半岛 (South Beveland peninsula) 蜿蜒航道才能到达。这条航道太长,斯海尔德河 (Schelde) 河口的德军大炮就可以控制它,使盟军无法利用该港。

莫德尔真是倒霉。进港航道北岸除了瓦尔赫伦岛上有防炮连和重型岸防炮以外,就没有其他的部队了。但在斯海尔德河南岸,古斯塔夫·冯·灿根将军 (Gustav von Zangen) 的第15集团军——大约有80,000人,几乎被围困在加来一带。虽然是被包围了——大海在他们背后的西边和北边,而加军和英军则在东边和南边步步迫近——他们还是控制住了进港航道河口南岸的大部分地区。

而今,莫德尔认为英军坦克部队为扩张战果,一定会沿着水道北岸前进,对德军加以肃清。不久之后,整个南贝弗兰半岛就会落在他们手里,把它从距离安特卫普不到29公里的比利时国界北边的狭窄半岛底部给截断,将其与荷兰本土隔离开来。接下来,英军为了要打通港口,便会转攻被围困的15集团军、肃清南岸,灿根的部队一定要救出来。

9月4日中午过后没有多久,在列日东南边绍德方丹村 (La Chaude Fontaine) 的B集团军群司令部,莫德尔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他以无线电下令给灿根,要他据守斯海尔德河南岸,同时增援敦刻尔克、布洛涅和加来这些比较小的港口。前些时日,希特勒曾经宣布,这些港口要以“金城汤池般的狂热决心”据守。倒霉的灿根还要以残余的兵力,朝东北方向攻击如滚雪球般袭来的英国装甲部队。这是孤注一掷的战法,然而莫德尔却没有其他行动方案可用。倘若灿根的攻击奏效,或许会把安特卫普市内的英军孤立起来,截断蒙哥马利向北疾进的装甲前锋。即使灿根的攻击失败,他的行动也许能够争取到时间,延缓盟军的长驱直入,足以让预备队赶到,沿着阿尔贝特运河据守一条新的防线。

对于会有怎样的部队来驰援,莫德尔毫不知悉。他呼吁增派几个师的生力军让前线稳定的要求,希特勒的回答终于来了。就像黑暗从天而降,消息简洁得很,他的西线总司令,由伦德施泰特元帅接任。西总一职,克卢格只做了44天,莫德尔则是18天不到。平时的他喜怒无常又充满野心,但对这件事的反应却很镇定。他比批评他的那些人更深刻了解到自己身为行政管理者的缺点 。现在,他可以专心致志于他最拿手的职务上了,一位仅仅负责B集团军群的前线指挥官。可是,他在担任西总最后一天所颁布的许多忙乱的命令中,其中一道却被证明是最为至关重要的。这是有关调整第2党卫装甲军部署地点的决定。

该军军长,50岁的威廉·比特里希中将 (Wilhelm Bittrich) ,与莫德尔之间断了联系已经超过72小时。自从盟军登陆诺曼底以后,第2党卫装甲军几乎连续不停地在作战,伤亡非常惨重,所属坦克损失惊人,兵员、弹药和油料也很缺乏。再加上通信网络失灵,少数接到几项由无线电发给他的命令,到手时已经过时。他对于敌军动向毫无所知,迫切需要指示。他只好徒步出发去找莫德尔,终于在列日附近的B集团军群总部找到了总司令。比特里希后来回忆:“自从1941年在俄国前线以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他还是戴着单片眼镜,穿着那件常穿的短皮外衣,站在那里看地图,满腔怒火地下达一个又一个的命令。彼此没有什么时间交谈。正式的命令会在之后补发,我被告知要把我的军部向北移驻荷兰。”他命令比特里希,以最快速度,“督导党卫第9、第10装甲师的整补”。莫德尔告诉他,这些备受重创的部队,要“逐步脱离战斗,立即北调”

比特里希根本无法想象,他的党卫军第9与第10装甲师,将会在两个星期之后扮演重要的角色。莫德尔替比特里希选定的新整补位置,是在一个当时距离前线还有121公里远的平静区域。由于历史上的阴错阳差,比特里希所属地区还包含了阿纳姆在内。 LBky9M19jnzjd5BDM0kVVE+P5jgeTzxToRaoufUCFma1YuZUOV5NU8TNu8MUmJc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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