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每一处地方，人人都在等候天亮，但没有人像德军那么焦急。到现在为止，如雪片般飞进隆美尔与伦德施泰特总部的混乱电文，开始蔓延着一种全新的不祥之兆。在整个登陆海岸一带，克兰克上将负责的各处海军站，收听到了舰船的声音——并不是以前的一两艘，而是以几十艘计的舰船声。在一个多小时内，这种报告一直在增加。最后在凌晨5点钟之前不久，第7集团军参谋长彭泽尔少将，打电话给隆美尔的参谋长施派德尔中将，开门见山告诉他：“大批舰船在维尔河口与奥恩河口之间集结，我们推断，敌军在诺曼底的登陆与大规模攻击已迫在眉睫了。”
巴黎郊外，西线总司令部的伦德施泰特元帅，也有类似结论。在他看来，即将来临的诺曼底攻击，依然会是“牵制攻击”，而不是真正主攻。即便如此，伦德施泰特迅速行动，已下令给实力雄厚的两个装甲师——第12党卫军装甲师以及装甲教导师，它们都在巴黎附近集结，担任预备队——迅即向海岸进兵。从技术上来说，这两个师都隶属希特勒的最高统帅部，未得元首特准，不得动用。可是伦德施泰特冒了这个险，他不认为希特勒会反对或者撤销这个命令。他深信目前所有迹象显示，诺曼底是盟军“牵制攻击”的所在地。他向最高统帅部正式请求动用预备队。他在电传电报中解释说：“西线总司令部充分认定此次攻击是敌大规模作战，只能立即采取行动才能成功应对。此项行动包括在今日动用现有的战略预备队……即第12党卫装甲师及装甲教导师。如果这两个师能迅速集结及早出发，就能在今日内进入海岸遂行决战……在此情况下，西线总司令部请最高统帅部准予动用预备队……”这只是封敷衍的电报，根本只是为了记录而用。
在巴伐利亚南部的贝希特斯加登的希特勒总部，有一种不真实的气氛，这份电文送到希特勒作战厅长约德尔上将的办公室。约德尔正在梦乡，参谋认为情况还没有发展到打扰厅长睡眠的程度，可以等等再处理这封电文。
不到4.8公里外便是元首山居的官邸，元首和他的情妇爱娃·布劳恩也正在梦中。希特勒一如平常在凌晨4点钟才就寝，他的私人医师特奥多尔·莫雷尔 （Theodor Morell） ，给了他一些安眠药 （这时候的他没有药物就没法入睡） 。大约5点钟时，希特勒的海军侍从武官普特卡默海军少将，被约德尔总部的电话叫醒了。打电话来的人——普特卡默现在已记不得是谁——说到法国已经“有些登陆行动”。事实上，他被告知，尚无精确的资料，“第一批的电文极为含糊”。普特卡默是否想过要向元首报告？两个人交谈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吵醒希特勒。普特卡默还记得，“反正能报告的信息没有多少，而我们两个都害怕，在这时如果叫醒他，也许就会上演那种无止境的紧张场面，而这经常导致最失常的决断。”普特卡默决定，早上有的是时间向希特勒报告消息，便把灯一关，又回去睡觉了。
在法国，西线总司令部和B集团军群司令部里的将领，都坐下来等待。他们已经下令让手下部队戒备，召集了当预备队的装甲师；现在，下一步行动就全看盟军了。没有人能判断这次眼前的登陆攻击范围与兵力有多大；没有人知道——或许可以猜测得到——盟军舰队的兵力大小。虽然一切都指向诺曼底，却没有人能真正肯定这里就是主攻所在。德军将领都已经做完自己能做的，其余就要靠一般的国防军士兵守住海岸了，他们突然变得重要起来。第三帝国的士兵，从海岸工事中向大海张望，心里纳闷着这一回是戒备演习呢，还是终于来真的。
普卢斯卡特少校在俯瞰奥马哈滩头的碉堡里，自从深夜1点钟起，他就没有得到上级半点指示。他又冷又倦，十分恼火，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他不懂为什么团部也好，师部也好，一直没有消息报来。当然啦，他的电话整夜没有响过，就是个好兆头，那也就意味着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但是那些伞兵，那些庞大的机群，又是怎么一回事？普卢斯卡特没法消除心中的苦恼与不安，他又一次把炮兵的望远镜转到左边，从瑟堡半岛黑漆漆的一团开始，再缓缓对着海平面掠过，看到的还是同样低垂的蒙蒙雾层，同样一片片的闪亮月色，同样永不止息、白浪滔滔的大海。没有半点改变，每件事情都看似平静。
在普卢斯卡特身后，他的狗哈拉斯正四肢伸开地睡觉。附近，维尔克宁上尉和特恩中尉正在低声谈话，普卢斯卡特也和他们聊了起来。“外面依然什么都没有，”他告诉他们，“我准备放弃了。”但是，第一抹微光开始照亮天空时，他走回到窥视孔，决定再做一次例行的扫描搜索。
他恹恹地把望远镜又转到左面，缓缓地随着海平面转动，转到了海湾正中央，望远镜停止了转动，普卢斯卡特紧张地定睛张望。
穿过海平面散乱、稀薄的迷雾，像变魔术一样塞满了舰船——各型各类、大小不一的舰船，不经意地来来回回，就好像它们在那里已有好几个小时似的，看起来有好几千艘。这是一支幽灵舰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冒出来了。普卢斯卡特难以置信地瞪着前方，人都僵了，他一语不发，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举动。就在这时，这位优秀军人普卢斯卡特理解的世界开始崩溃。他说从这最初的片刻，他既沉着也很肯定地知道：“这就是德国的结束。”
他转头对着维尔克宁和特恩，以十分奇怪的抽离感说：“反攻了，你们看！”这时他抓起电话，接通352步兵师师部的布洛克少校。
“布洛克，”普卢斯卡特说，“反攻了，海上一定有1万条船。”即使他这么说，也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是不真实的。
“普卢斯卡特，你自己数数吧。”布洛克立刻回他一句，“英国人和美国人加在一起也没有那么多船，没有人有那么多的船！”
布洛克不相信的态度，倒使得普卢斯卡特精神不恍惚了。“如果你不相信我，”他突然叫道，“那你就来这里自己看看好了，这简直太不现实！太不可置信啦！”
电话中对方略略沉默了一下，然后布洛克说：“这些船的方向往哪里去？”
普卢斯卡特一只手拿着电话，望着碉堡窥视孔的外面，回答道：“正冲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