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权(1905—1942):字自林,号叔仁,湖南醴陵人,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12月赴苏联学习。曾任中国工农红军学校第一分校教育长、红一军团参谋长、红一军团代理军团长、八路军副参谋长、八路军前方总部参谋长等职。1942年5月25日,在山西辽县(今左权县)与日军激战,不幸牺牲。
1940年8月,因左权军务繁忙,刘志兰带女儿左太北回到延安,两人之间常通信往来,这是左权接到妻子刘志兰来信后写的一封回信。
志兰,亲爱的:
一月二十七日与三月七日两信均于最近期内收到。
前托郭述申 同志带给你一包东西:有几件衣服几张花布一封信,听说过封锁线时都丢掉了,可惜那几张布还不坏,也还好看,想着你替小太北 做成衣服后,满可给小家伙漂亮一下,都掉了,这怪不得做爸爸的,只是小家伙运气太不好了。
时间过得真快,去年的现在你已进医院了,那时你还怕着这样顾虑着那样,我亦在担心着,但总在鼓你的勇气不要怕,几天后五月廿八日(大概是二十八日我记不准确了)太北就很顺畅的出世了。不久后我才把我去太南时你给我的信交还给你,证明你过多顾虑之非,不是么?到现在,今年的五月二十八差不几天就整整的一年了,太北也就一岁了。这个小宝贝小天使我真是喜欢她。现在长得更大更强壮更活泼更漂亮,又能喊爸爸妈妈,又乖巧不顽皮,真是给我极多的想念与高兴。可惜天各一方不能看到她抱抱她。哪里会忘记呢?在工作之余总是想着有你和她和我在一块,但今天的事实不是这样的。默念之余只得把眼睛盯到挂在我的书桌旁边的那张你抱着她照的相片上去,看了一阵也就给我很大的安慰了。
牡丹虽好,绿叶扶持,这是句老话。小太北能长得这样强壮、活泼可爱,是由于你的妥善养育,虽说你受累不少,主要的是耽搁了一些时间,但这也是件大事,不是白费的。你要我做出公平的结论,我想这结论你已经作了,就是说“我占了优势,你吃了亏”。不管适合程度如何,我同意这个结论。
两信均给我一些感动与感想。你回延后不能如我们过去所想象的能迅速处理小儿马上进到学校,反而增加了更多的烦恼,度着不舒适的日子、不快乐的生活。我很同情你,不厌你的牢骚。当看到你的一月二十七日信时,我很后悔,早知如此,当时不应同意你回延的处置,因为同意你回延主要的是为了你学习,既不能入学,小儿又不能脱身,在前方或许还方便一些。后来看到你的三月七日信,已找到保姆,小儿可以脱身,你可于四月初入学,我也就安心了。
你已经入学了,一定很快乐的。努力地在学习着,达到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我的愿望。我的一切你不要担心,也总可以放心。自去年反扫荡结束后,我们搬住一个大庙里,到现在已半年了。环境很平静,生活也很安定。建了一些新房子,种了不少菜,植了很多花,有牡丹、芍药、月季、玉簪以及桃李杏和菊花等。花园就在住室的门口,如去年住的小庙一样,不过这个规模大些。廿一号 及王政柱、志林 等同志都住在一起,很热闹。特别是花园很漂亮,桃李梨等已结果实了,不久就可以吃果实。牡丹花开得很漂亮,不久才完了。现在芍药花与月季花正在开着,比牡丹还漂亮。满院的香味比去年我们驻院的花好得多了。我本来不爱这些的,现在也觉很好,有些爱花的心理了。在我那张看花的照片上你可以看到一些,可是这只是花园的一角呢!你看好不好?你爱不爱?来吧,有花看还有果子吃呢!住地的周围与附近也是很好的。满川的树木结了不少的核桃、柿子、花椒以及其它等等。还有一条碧绿的水流着,真是太幸福了。我依然如故,身体也好,工作之余可以打球,惟牙痛有些增加。
志林身体也好,较前似胖了些,惟没有长高。工作安心,与同志关系也好,有些进步,现在除工作上课外在看《鲁迅全集》。他的一切我当照顾,不必担心,到适当时期他可以而且必须学习,我已考虑到了。现在的工作于他是适合的,也是个锻炼。
志林看到你给我的一月二十七日信后说:“五姐的性情还是那样的急躁”。我很同意这句话。生太北后你确受累不少,担[耽]搁了一些学习与工作,但这不是说就全无学习、全无进步,就落后就向后转了,这都不是事实。力求进步不愿后人这是好的,也是必须的。但以为有了太北就“毁灭了自己”,就加上了“重重的枷锁”,我不同意。因为这样的想法只是造成更多的不必要的烦恼与痛苦,造成“情绪很坏”,可能求得进步的机会也将抛弃。太北这样活泼可爱的宝贝不要打她,“打亦无济于事”,想来你爱她之心与我是一样的,或许“打她一顿”的话是向我发牢骚的,不是事实。希望这仅只是发牢骚,不是事实,那太北就幸福了。
二月七日的信提到一些我俩共同生活上以及你回延时的一些问题,你提这些问题的心情我是了解的。我不作任何意外的猜想。但是在别人表面的看来可能作出不同的了解。我俩的感情是深厚的。一切当不致发生问题,虽说你估计我可能愈走愈远,我也不能肯定的回答,如一旦有必要须要我走远或走近时我是毫不犹豫的担当的,但不管走到哪里去,离开你有多么远,只要我俩的心情紧紧的靠拢在一起,一切就没问题了。我没忘记你,也不会忘记你,兰,相信我吧!
关于共同生活上的一些问题,你感到有些相异之处,有些是事实。部队生活有些枯燥,加上我素性沉默好静,不爱多言,也不长言说,文字拙劣,真诚热情不善表露,一切伪装做作更作不出来,也不是我所愿,对人只有一片直平坦白的真诚,你当能了解。看到共同生活中这些之处而作适当的调济,使之在生活上更加接近与充实,也有其意义的,我总觉得这只是次要的问题。如果把问题提到原则一些,共同生活更久一些多习惯一些,那一切也就没问题了。志兰,你认为如何?对不对?
在砖壁时是你极感痛苦的时候,我能了解。现在还时刻想着你带小儿那段生活及回延时经过中,有许多的事情,是不妥善的,非事实的。不只是“太感情”、“神经过敏”、“太□□ ”,而简直是不应该,太欠考虑,太少原则性了。亲爱的志兰,我的终身情侣!我原谅你在苦闷的生活中写出这段话来。我本不愿提起这些,现在还不愿向你说明白的,因为刺激我太深了。
我同意你回延主要的是为了你的学习,因为在我们结婚起你就不断的提起想回延学习的问题。生太北后因小孩关系看到你不能很好的工作又不能更多的学习,以为回延后能迅速的处理小孩,能迅速的进校读书,当然是很好的。所以就毫不犹豫同意了你的提议。其实在你未提出回延问题以前我已有念头了。你走后有人说左权是个傻子,把老婆送到延安去。因他们不了解同意你回延主要的是为了你的学习,我也就不去理会他。而今你亦似不解似的,以“讨厌”等见责,给我难以理解了。我想你的这种了解是不应该的。
志兰!亲爱的,你走后我常感生活孤单,常望着有安慰的人在,你当同感。常有同志对我说把刘志兰接回来吧。我也很同意这些同志的好意,有时竟想提议你能早些返前方,但一念及你求智[知]欲之高,向上心之强总想求进步,这是每个共产党员应有的态度。为不延误你这些,又不得不把我的望之切念之殷情打消忍耐着。另一问题就是顾及返前方后免不了又怀孕,将增多你的更多苦恼,所以心里总是矛盾着,直到现在还是矛盾。
你累次要我对你多提出意见,在过去的一段生活上,我回忆,一般的我觉得都很好。但我去太南时你给我的信以及三月七日的信给我应[印]象颇深,两信中之共同缺点,就是顾生活问题过多,有些冲动,有些问题考虑不周。有的同志说你有些自负自大,只能为人之上,说话有些过于尖刻,这些我感觉还不深,既有此反映,值得注意。
你如已入学则一切都好了,你可安心学习,有暇照顾□□活泼可爱的孩子,我们的小宝贝。□□□□□□兰!你是我终身的伴侣。
战局又有新的发展,晋南鄂西打得厉害,敌机到处轰炸。我们亦在紧张进行着我们应作的事。敌寇的造谣挑拨,亲日派顽固的侮蔑是劳而无功的。
你的身体不好,希多多注意休养,莫给我过多担心。
托人买了两套热天的小衣服给太北,还没送来,冬天衣服做好后送你,红毛线裤去冬托人打过了一次寄你。如太北的衣服够穿,你可留用,随你处理,我的问题容易解决。另寄呢衣一件、军衣一件、裤两条及几件日用品统希必用,牛奶饼干七盒是自造的还很好,另法币 廿元,这是最近翻译了一点东西的稿费,希留用。
照片几张,均是最近照的,一并寄你,希安好。
不多写了,时刻望你的信。
祝你快乐,努力学习。
感谢叶群、慕林同志的问候,请代致谢。
你的时刻想念着的人,太北的爸爸
五月廿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