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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重操旧业

傅承勖驾到。

傅承勖虽是上海滩新客,但他这名号的分量很是不小。人人都想结识这一位叱咤华尔街的天之骄子,而傅承勖的深居简出让人们对他的渴盼更上一层楼。

今日是傅承勖来华之后,第一次在社交场合正式亮相,也是宋绮年第一次见傅承勖穿正装。

那身工艺精良的黑色晚礼服贴合、衬托着男人健美挺拔的身躯,雪白领子和黑色领结严丝合缝地扣在喉结下。随着豪迈的步伐,衣摆翻飞,这男人像一只鹰,滑翔降落在人群里。

宋绮年清晰地听到身边的女客们发出抽气声。

“原来他就是傅承勖!”

“果真名不虚传!”

身高腿长的傅承勖如鹤立鸡群,从容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傅承勖?他小子居然真的来了?”林万良得到管事通报,好生一愣。

给傅承勖送请柬是客套,可没盼着他会来。可傅承勖这个级别的客人,还得林万良亲自去招呼才行。虽非敌,但也非友,应酬起来也别扭。

林万良烦不胜烦,还是耐着性子前去迎接。

“傅老板,稀客稀客!”

傅承勖亦是一脸假笑:“林兄,别来无恙!”

林万良的保镖寸步不离地跟在主人身边,鹰隼般的目光关注着傅承勖一举一动。

傅承勖不以为意,和林万良互相奉承吹捧,在旁人看来两人形同好友。

宋绮年就自这两个男人身边不远处走过,离开了舞池,朝书房而去。

林家的保安分别守在书房和通往楼上的楼梯口处,避免客人误入不该去的地方。

宋绮年走进了书房斜对面的一个客用洗手间,拿起一块香皂,用纸巾厚厚地裹着,丢进了马桶里。

接连冲了几次水,马桶不出意外地堵住了。水从池子里漫出来,流得满地都是。

宋绮年打开胭脂盒,拿出一支小小的安瓿瓶,砸在地上。

一股恶臭立刻弥漫开来。

董秀琼的东西果真带劲儿。宋绮年捏住了鼻子。

书房门口的保安刚将两个年轻的客人劝走,就见卫生间的门猛地打开,一个女客踉跄着跑了出来。

“哎呀!里面的马桶坏了,水流得满地都是!”

恶臭已飘散了出来,路过的人纷纷捂鼻。

男仆们拿着拖把奔过来。宋绮年伸脚一绊,男仆扑倒在了保安身上,两人滚作一堆。

“笨手笨脚的!”管事气得直骂。

傅承勖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同宋绮年会合。

书房的门并未锁,一扭即开,两人身影一闪,消失在了门内。

屋内窗帘紧闭,一片黑暗。

傅承勖划亮一支火柴,点燃了壁炉上的蜡烛。

宋绮年却猛地扑向他。承勖只感觉到一阵香风扑面,蜡烛便被宋绮年吹灭了。

“不能让外面看到里面有光!”宋绮年在黑暗中狠狠瞪了傅承勖一眼。

“窗帘都是合拢的。”傅承勖道。

“我做事从不抱侥幸心理。”宋绮年摸到了书柜前,“再说了,我看得很清楚。傅先生要是看不见,就在原地站着别乱动。”

她那一双猫儿眼确实在黑暗中散发着妖冶的光芒。

傅承勖无声一笑,果真站在原地不动了。

宋绮年拿下了几本书,拨开一个面板,找到了保险柜的密码盘。

这是个常见的转盘密码锁。

宋绮年转身,手刚伸出去,傅承勖就将一个玻璃杯递了过来。

“我想你需要这个。”

黑暗中,男人面孔模糊,只有一双眼睛折射着含着笑的清光。

这傅承勖,真是不论什么时间场合,都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宋绮年板着脸转过头,将杯子扣在保险柜上,缓缓转动密码盘。

门外的喧闹阵阵传入书房里,下人们在走廊里来回奔跑。但在宋绮年全神贯注的耳朵中,只有转盘齿轮咔咔的响声。

“怎么搞的?乱七八糟!”林万良愠怒的声音传来。

“林万良来了。”傅承勖道,“得抓紧了……”

“好了!”

随着咔嚓一声,宋绮年打开了保险柜。

保险柜并不大,放着许多文件,两把枪和一盒子弹,以及一个大盒子。

宋绮年麻利地翻找。

“玉璧不在这里!”

“那就应该在楼上主卧的保险柜里了。”傅承勖倒没露出失望之色。他立刻有条不紊地将一切还原。

外头,林万良正在低声训斥管事。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不能让这个味道飘到大厅里!”

管事连声称是,吩咐下人:“把窗户和门都给我关死,把大门和走廊两头的门打开,通通气……”

“准备好了……”傅承勖转过头,话戛然而止。

就见宋绮年抓着旗袍一扯,最外层的布料脱落,露出里面湖绿色有刺绣的裙子。

没错,和林小姐身上那件裙子十分相似。

林小姐体态丰满,宋绮年则在裙子下还穿了一层衣服。大致一看,背影足可以假乱真。

宋绮年把薄纱往壁炉里一塞:“准备好了吗?”

傅承勖收起眼中的赞叹,点了点头。

守书房的保安已回到了岗位上。

傅承勖将门拉开一条缝。宋绮年故技重施,又将一支安瓿瓶砸在他脚下。

一股刺鼻的气味窜进保安的鼻子里,冲得他眼睛流泪,喷嚏一个接一个停不住。

乘着保安手忙脚乱之际,书房里的人顺利地溜了出去。

两人一出书房便分道扬镳。

傅承勖一整衣衫,顺手自侍者的托盘里端起一杯红酒,走回了舞池。

林小姐刚刚从舞池里退了下来,一身香汗,脸颊绯红,正和男伴打情骂俏。

傅承勖从林小姐身边走过,身子一晃,大半杯酒水泼在了林小姐身上。

林小姐尖叫着跳了起来。

傅承勖却是转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林小姐气急败坏,奔出了客厅,上楼更衣。

这边,傅承勖在客厅里‘偶遇’林万良,随口一提:“方才见到令妹,她好像被什么人泼了酒。”

这妹子是掌上明珠,林万良一听,急忙去寻妹妹一探究竟。

傅承勖一转身又晃出了客厅,迈着懒洋洋的步伐,来到走廊尽头。

像程家花园这样的传统西式大宅子,都会有一个货运电梯,从负一层的厨房直达顶楼。

只是这货运电梯内部并不大。傅承勖引以为豪的宽肩和长腿此刻成了他狼狈地挤在电梯轿厢里的元凶。

好不容易人挤进去了,电梯却没动,仿佛不堪重负。

傅承勖握拳在厢壁上重重一锤。

电梯一颤,这才发出沙哑的机械运转声,在傅承勖的白眼中向上升去。

那一头,林万良穿过舞池,就见“林小姐”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

“娜娜,你没事吧?”林万良走了过去。

“林小姐”没有反应。

林万良将手搭在妹妹的肩上:“叫你呢……”

对方一声惊叫,猛地转身,撞在了林万良身上。

那不是林小姐。

保镖一个箭步冲过,将那女子推开。

林万良这时也看清对方并不是妹妹,而是个衣裙相似的女客。

“抱歉,是我认错人了。”林万良倒还算礼貌。

女客连连后退,恼羞地瞪了林万良一眼,逃似的走掉了。

林万良悻悻,叫来一个女仆,问清妹妹上楼更衣去了,便也往楼上而去。

宋绮年一离开林万良的视线,趁着左右无人,唰的一声又将身上的湖绿绸裙扯下,露出里面的黑色裙子。

那块绸布被她的手灵巧地翻了个面,白色的里子露在外面,被当作一条围裙系在了腰上。

宋绮年脚步不停地穿梭在客人之中,一边从黑裙的领口里翻出白色的小圆领,从袖口里扯出袖子。最后摘下领口的绢花,将假发辫子盘在脑后,用绢花别了起来。

一位女客摇身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裙的女仆。

宋绮年托着一个托盘,放上两个喝空了的酒杯,大摇大摆地从保安身边走过,进了他身后的门里。

西式大宅一般都会有两个楼梯。副楼梯位于宅子的角落里,供下人使用,也直通顶楼的下人宿舍。

宋绮年沿着逼仄的副楼梯先是下到楼下厨房。

下人们正忙如工蚁。宋绮年很顺利地钻进了储藏室里。

储藏室里的一个角落里堆放着酒水箱子。宋绮年寻到了做了记号的那一个,打开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电话机大小的箱子。

她拎着箱子离开了厨房,沿着楼梯来到顶楼。

傅承勖听着脚步声,为宋绮年拉开了门。

“没有人。”他道,“如何?”

宋绮年抬手,指头上挂着方才从林万良身上摸到的钥匙。

要想接近林万良这种戒心极重,又有个贴身保镖的人,只有让他自己主动靠近!

林万良的保镖把宋绮年推开之际,宋绮年已经得手。

两人沿着走廊朝东而去。

林万良的主卧位于二楼东面尽头,是个大套房。此刻门口有一个保安守着。走正门肯定是进不去的。

宋绮年研究过地图后,打算另辟蹊径,从头顶空降。

这也是他们在顶楼碰头的原因。

走到半路,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个女仆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傅承勖迅速转身,将宋绮年压在了墙上。

宋绮年反射性抬手要反击,却被傅承勖抓住了手腕,用力摁在墙上。

他高大的身躯将她遮得严严实实,面孔凑得极近,鼻尖轻触,呼吸交融。那一股不容抗拒的占有与保护欲把她从头到脚笼罩住。

女仆乍见一个陌生男客压着一个女仆在走廊上亲热,当即低呼一声。

“看什么看?”傅承勖凶喝,“滚!”

女仆埋着头,一溜烟跑走了。

傅承勖这才将宋绮年松开,后退了一大步。

那一团令人窒息的强势气息也随着他的后退而散去。宋绮年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住。”傅承勖低声道,“事急从权,还请见谅。”

上天赐予这个男人一副醇厚优美的嗓音。他就适合在舞台上表演西方戏剧,或者在寂静的夜里念着诗。

宋绮年脸颊微热,狠狠瞪了傅承勖一眼。

“傅先生一定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吧?”

不等傅承勖回应,她绕过他朝前走,推开了一扇门。

这间屋子是个杂物间,满地灰尘,想必极少有人进来。楼下,就是林万良套房的起居室。

傅承勖跟了进来:“为什么这么说?”

“这对傅先生来说不就是一场冒险游戏吗?”宋绮年打开了那个小盒子,拿出里面的降落绳索装置。

傅承勖飞快脱去西装外套,挽起袖子,把装置从她手中拿了过来,开始安装。

宋绮年推开了窗。

冷风拂面而来,吹散了她脸颊上的热度。

“像傅先生这样的人,金钱、地位,什么都有了。满足过后往往会觉得空虚,就喜欢寻求刺激。”

傅承勖又低笑,那嗓音似有人轻扣大提琴的弦。

“宋小姐会这么想,我不奇怪。但我向你保证,我此举绝对不是为了取乐。而且我这个人,不论做任何事,不论此事渺小还是伟大,我都会全力以赴。等我们相处久了,相信你会对我有更多的认识。”

宋绮年嗤笑,用力拉紧腰带,一把纤腰被勒得盈盈不足一握。

傅承勖的眼眸情不自禁一颤,随即又克制地转开。

窗户正对着后花园。这么冷的天,花园里还有不少成双成对的客人。

林家的保安两人一对,正沿着院墙巡逻。

“阿宽应该已经到位了。”傅承勖看了看表。

阿宽今日是作为傅承勖的朋友一道前来的。两人进门后就分开了。阿宽此刻正在花园里。

三楼某扇窗户灯光闪烁了几次,正是傅承勖他们发出的信号。

花园的一角,几个男客聚在一起抽烟聊天。阿宽路过时从口袋取出一支雪茄,拧开了开关,丢进了男客身边的灌木丛里。

浓浓的白烟很快从灌木丛里冒了出来。

男客们大惊失色,以为是自己的烟头把灌木丛给点燃了。

男客们的呼喊声引得狼狗跟着大吠。保镖们随即也看到了烟,急忙奔了过来。

园中大乱之际,宋绮年灵敏地钻出了窗户。

“傅先生,恕我直言。”她朝傅承勖狡黠一笑,“我不觉得日后和你还会有什么交集。”

言毕,双脚一蹬,就自窗口跃下。

如此高空,她的动作却灵巧又大胆果决,活脱脱一只飞檐走壁的猫。

花坛里的灯清楚地照着宋绮年黑色的身影,但园中众人的注意力全在疑似起火的灌木丛上。

宋绮年降到套房的窗外,用胸针上的钻石在窗玻璃一处划了一个圆。

破窗,开锁,入内,一整套功夫下来,只花了十秒不到的时间。

屋内开着几盏台灯,昏黄微弱的光线自粉红的灯罩里透出来,十分暧昧。

宋绮年飞快掩上窗户,将屋内勘察了一遍,确定无人,这才用力拽了一下绳索。

绳索自动收了回去。

片刻后,傅承勖也从楼上下来。

他身躯高大健美,没想到动作也异常敏捷,如林中野猿,轻轻一荡便跃入屋内。

落地后,傅承勖将绳索拴在了窗下的暖气片上。

两人进入卧室,按照记忆中的图纸寻找而去,打开床对面的一个置物柜。

半人高的保险柜就嵌在墙里。

宋绮年将钥匙丢给傅承勖:“这个就让傅先生来过个瘾吧。”

用钥匙开保险柜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宋绮年又在讽刺傅承勖是来玩票的。

傅承勖笑着,将钥匙插进了锁眼里。

柜门一开,室内的微光照进去,立刻折射出一片奇幻的彩光。

这些光都来自里面的金玉和珠宝。

丝绒盒子一个垒着一个,每个盒子里都装着一套华丽昂贵的首饰。除此之外,汉白玉雕的水月观音,青花瓷,金嵌八宝如意,景泰蓝花瓶……

无数珍宝将保险柜塞得满满当当。

“珍珠如土金如铁。”宋绮年忍不住道,“傅先生,你还是只想要那个玉璧?”

她随手拿起一个沉甸甸的银鎏金花丝香炉。

“这里随便一样应该都比那个玉璧值钱。”

“不。”傅承勖摇头,“那个玉璧是真正的古董珍品,收藏价值不是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能比的。”

可保险柜塞得满满当当,一时找不到玉璧,还得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翻找。

宋绮年调侃:“我从业这么多年,很少把拿到手的宝贝再放回保险柜里。”

傅承勖低笑。

就这时,套房的大门外传来说话声。

林小姐尖细的嗓音很有穿透力:“……我们要进去。”

宋绮年和傅承勖一惊,飞快交换了一道目光。

这个变故真是始料未及。

好在,不知道守门的保安说了什么,林小姐怒道:“什么叫‘任何人都不准进’?我是‘任何人’吗?”

宋傅两人飞快将保险柜恢复原状,从主卧撤了出来。

门外又传来一个男声,劝着林小姐:“不让进去就算了。我改天再来……”

宋绮年脚下猛地一顿,扭头望向大门,眼中流露出惊愕之色。

“怎么?”傅承勖问。

宋绮年不答,奔到门后,透过猫眼朝外面望去。

林小姐的双臂正如蛇般缠着一个男子的胳膊:“就快到整点了,你答应了和我一起敲钟,还要跳第一支舞的。”

那男子高大俊朗,天生一张招蜂引蝶的笑脸,左边眉毛习惯性地往上挑,眼里荡漾着三千春水。

他似乎感觉到了宋绮年的视线,忽然朝大门望了过来。

宋绮年转身躲开,脸色发白。

“怎么了?”傅承勖蹙眉,“认识?”

宋绮年悻悻地翻了个白眼:“那个男人就是我的师兄——‘火狼’!”

“千影门”里人才济济,“火狼”袁康的名号其实比“玉狸”还要响亮一些。

他是掌门的继承人,少年成名,功绩赫赫,据说手艺已在其师父之上。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师妹“玉狸”是搭档,两人配合无间,干下了不少江湖上人人称道的大案子。

但是自打掌门养病退居二线后,袁康便成了师父的代理人,门派内外诸事统统由他出面处理。

“他是来干活的。”宋绮年笃定,“他讨厌西装,没必要不会穿。”

门外的“火狼”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明显想借着林小姐进主卧,也不知道打算偷点什么。

宋绮年诈死逃离师门,多少留下了一些破绽,袁康用心调查就绝对知道她没死。

他没有发布追缉令,估计是顾着往日的情分。可这当口要是碰了面,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你不也答应了带我来看康熙爷的金如意的吗?”袁康道,“算了,时间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说罢,一脸扫兴地扭头就走。

“别呀!”林小姐死死拽住男子的胳膊,对保安喝道,“开门!我哥要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屋内,傅宋二人已奔到窗边。

可花园里的“火情”已扑灭,一对保安正牵着狼狗朝大宅走来,上方一有动静他们立刻会发现。

傅承勖又想躲去主卧,那里的大衣柜足够藏下两个人。

大门上已传来门把扭动的声音。

宋绮年当机立断,转身朝着傅承勖扑去,将他压倒在了沙发后面。

林小姐推门而入,袁康紧随其后。

林小姐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径直朝卧室走去。袁康的视线却是锐利地环视着起居室,眉毛饶有兴趣地微微一挑。

宋绮年伏在傅承勖的胸膛上,耳边是来自男子胸腔的浑厚心跳。

傅承勖体格健美,胸膛宽而厚实。一股蓬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到宋绮年紧贴着的脸上。

宋绮年忍不住将头稍微抬起。

傅承勖倒是放松地躺在地毯上,感受着身上那一团柔软温热,和自己的心脏快速且厚重的搏动。

“阿健,快进来呀。”林小姐在卧室里招呼。

傅承勖的目光自蹭着自己下巴的那一把乌发,移向一侧,透过沙发底看到袁康的双脚。

袁康转身朝卧室走了几步,突然站住。

他朝窗户望去。

窗户虽已关闭,窗帘也拉上了,但风正从那个拳头大的玻璃缺口涌进来,吹得窗帘微微拂动。

袁康眯了眯眼,朝窗户走去。

傅承勖和宋绮年也发现了他们留下的漏洞,两人面面相觑。

不光如此。

沙发就放在窗边。袁康如果走过来,第一眼就会看到趴在地上的两人。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阿健,你在磨蹭什么?”林小姐不悦的声音传来。

袁康站住。

“来了!”他转身朝卧室走去。

沙发背后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吐了一口气。

傅承勖想要起身,宋绮年大惊,用力将他摁住。

就这时,已进了卧室的袁康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探头朝起居室望过来。

假如傅承勖起了身,已经被他抓个正着了!

傅承勖不由朝宋绮年递去佩服的目光。

“阿健!”林小姐抱怨。

袁康这才走去林小姐的身边。

林小姐输入密码,打开了保险柜,得意洋洋地展示着里面的金银珠宝。

“这里的藏品不多,都是我大哥这次来中国顺便买的。我家在巴黎星形广场的宅子里,有一个好大的展览厅,里面陈列满了来自各国的收藏品……”

起居室里,宋绮年小心翼翼地自傅承勖身上挪开,远离了那一股让她面红耳燥的热度。

傅承勖指了指窗户,想赶紧逃走。

宋绮年摇头。

开窗后风会吹进来,袁康绝对会发觉。

宋绮年朝沙发另一侧指了指。

他们此刻位于一个低矮的贵妃榻后,而那边是高背长沙发,显然更适合藏身。

两人缓缓地朝那一头爬去。

那一处不光便于藏身,还正好能看到卧室内的情形。

林小姐正一样样地介绍着兄长的藏品,把那柄沉甸甸的金如意拿给袁康玩。

“这翡翠笔山可是‘子刚’大师的作品;这是一串乾隆年间的海蓝宝碧玺朝珠,我用它配过旗袍,居然还挺合适的。”

傅承勖朝茶几上的座钟指了指。宋绮年会意,将座钟拿了过来,调整时间。

现在离整点还有半个钟头,宋绮年将指针拨快。

“你再看这顶头冠,多漂亮。”林小姐将一顶光芒璀璨的钻石头冠戴上,“这些珠宝都是我前阵子从一群俄国旧贵族手里买的。也只有欧洲宫廷里流出来的玩意儿才有这么好的做工,这么大的宝石!”

“你戴这头冠真漂亮。”袁康赞道,“你今天就应该戴它的。”

林小姐十分高兴,又拿起一个小盒子,取出一个鸡蛋大的东西捧在手中。

“还有这个!你别看它不起眼,它可是我哥的宝贝。”

林小姐手里的,正是宋绮年他们此行的目标:汉代玉璧!

只是它同傅承勖的仿制品有些区别。它被嵌在了一个金子做的托里,被改造成了一枚胸针。

“听说它是从一座古墓里出来的。”林小姐道,“墓志铭的画像里,墓主人的手里就拿着它。所以它特别值钱。”

但袁康今日的目标并不是这玉璧。

他只随口一问:“令兄买它花了不少钱吧?”

“这是别人送给我哥的。”林小姐笑,“是我哥的生意伙伴。当时对方拿了好几样古董让我哥选,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呢。我觉得这玉璧正可以做一枚胸针,就让我哥选了它。”

说着,林小姐将玉璧别在了腰带上。

“怎么样?和我这裙子配不……”

话音未落,起居室里的座钟当当地响了起来。

林小姐很意外:“什么?这就到整点?”

趁她分神之际,袁康的手在一个珠宝盒子上一抹,一条鸽子蛋大的红宝石项链消失在了他的袖口。

这条项链正是他今日的目标。

宋绮年这下倒放松了许多。

既然已经得手,袁康必定会尽快撤离,才不会去纠结窗户为什么漏风这种容易节外生枝的事。

果然。

“别慌!”袁康安慰林小姐,“外头的钟不准,还早着呢。我们现在下楼,你正好可以准备敲钟仪式。”

林小姐松了一口气。

袁康帮着她将珍宝放回了保险柜里。林小姐心里惦记着敲钟仪式,也没注意到其中有个盒子已空。

袁康挽着林小姐朝外走去。就在经过起居室之际,他还是忍不住朝那微微拂动的窗帘瞥了一眼,视线继而落在茶几上那个走快了的座钟上。

他记性极好,又有进屋后第一时间观察一切的习惯。

他明明记得这个钟刚才是准的……

出门之际,袁康假装不经意地对门口的保安道:“小哥,里面有扇窗户没有关严,正一个劲儿灌风呢。”

保安十分警惕,立刻进屋检查,果真发现不仅窗户没有关牢,玻璃上还多了一个拳头大的洞!

保安推窗往下望,就见两道身影窜进了宅子的阴影里。

“有贼!有贼!”他用力吹响口哨,“往那边去了!”

整个花园霎时轰动。

狼狗狂吠,保安们一拥而上。

眼看来不及跑掉,傅承勖当机立断。

“你先走,我把人引开!”

“好!”

宋绮年极爽快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傅承勖的表情一时有些茫然。

下一刻,手电筒的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保安们冲了过来。

傅承勖抬手挡光,以懒洋洋的口吻抱怨:“哎!你们可真会扫兴!”

进入住宅里,迎接宋绮年的是响亮欢乐的舞曲和客人们的欢笑。

这群浑然忘我的客人们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略整衣裙,宋绮年又变回了一个不起眼的女仆。

林万良正从楼上奔下,一脸怒色地朝后门而去。一个女仆躲闪不及,同林万良撞在一起。

林万良气得破口大骂。保安忙将女仆拽去一边。

那一串保险柜的钥匙就在碰撞之际随着宋绮年的手放回了林万良的内袋里。

一个男仆出现在宋绮年身边。

尽管脸抹黑了一层,还戴了一个假鼻子,但这青年的脸庞轮廓依旧十分清秀。

宋绮年从男仆的托盘里拿起了一杯酒:“你们主子被抓了。”

青年有一双冷冰冰的、很漂亮的眼睛,此刻这双眼里迸射出火热的恼怒。

但青年克制着情绪,道:“三爷有吩咐,如果他出事了,让我们掩护你先撤退。”

“我不用人掩护。”宋绮年道,“你和阿宽去支援他吧。我还有活儿没有做完。”

青年不多费口舌,转身而去。

宋绮年将目光投向大厅。

林小姐和袁康出现在了舞池对面。那玉璧正别在林小姐的腰带上。

别说,黄金和碧玉同她那身湖绿的裙子还真挺搭的。

林小姐半边身子都紧贴着袁康,可宋绮年一看袁康那神色,就知道他正在寻找机会打算溜走。

刚刚被这家伙坑了一回,宋绮年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他走掉!

宋绮年端起托盘朝前走去,没走两步,就“不小心”碰上了一位男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宋绮年连声赔罪。

见是个俏生生的女仆,男客把到嘴边的抱怨吞了回去,宽容一笑。

他目送女仆窈窕的背影远去,丝毫没察觉自己的钻石领夹已不翼而飞。

客人们大都已喝得醉醺醺,宋绮年游走其中,如游荡在一片无人看守的果园里。

男士们的手表、领夹,女士们的手链和胸针,接连不断落入她围裙的暗袋中。

靠近袁康之际,宋绮年还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妹,是并肩合作了十多年的搭档。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股独特的感应,在对方靠近的时候,总能有所察觉。

果真,袁康忽然扭头望过来。

宋绮年躲在了一个高大的男客身后。

人群里突然爆出惊呼,转移了袁康的注意力。

“我的手链呢?我的手链怎么不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客人们纷纷检查自己的珠宝,更多人发现自己被盗。

“我的手表哪里去了?”

“我的胸针也不见了!”

管事匆匆寻到林小姐:“小姐,咱们家好像进了贼了。”

“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去通知大哥呀!”林小姐精专吃喝玩乐,全然不管家事。

“可先生有事……”

“那和我说也没用呀。”林小姐摆手,“我这里有客人呢……阿健?”

袁康已趁着林小姐分神之际逃之夭夭。

焦虑恐慌的情绪正在客人中飞速蔓延,袁康敏捷地穿梭在人群之中,朝大门溜去。

就在他同一位胖夫人错身而过之际,女方突然感觉胸脯被人摸了一把。她恼羞成怒,扬手就给了袁康一记耳光。

“臭流氓!”

这位女士满身横肉,掌如蒲扇,一巴掌扇得袁康这样的精壮男子都不禁踉跄一步。

只听哗啦一声,无数珠宝落在袁康脚下。

众人惊呼,纷纷后退。

“贼!”

“抓到贼了!”

袁康猛地转身,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眼角只捕捉到一抹黑色的身影隐没在人群里。

“贼在这里!”两个男客将袁康一把擒住。

袁康完全有能力挣脱,可转念一想,他放弃了抵抗。

管事带着保安冲了过来,转瞬就将袁康团团围住。

“阿健?”林小姐高喊着,朝这边挤过来。

宋绮年同林小姐撞了一下肩膀,手在她的腰侧一抹。玉璧别针就自林小姐的裙子上消失了。

林小姐毫无察觉,赶到了袁康身边。

“阿健,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袁康镇定一笑,“想必有人栽赃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林小姐双眼迷蒙,眼看要点头,保安严肃道:“先生,我们要对你搜身,还请配合一下。”

“当然没问题。”

袁康极其配合,随保安走去一旁僻静处。

保安将他从上到下搜了一遍,都一无所获。

袁康一直保持着微笑:“都说了,我是被误会的。我估计呀,是那个贼发现事情败露,把赃物丢在了我的脚下,趁机逃走了。”

“阿健,你受委屈了。”林小姐巴不得相信男伴是无辜的,“喂!你们赶紧把人放了!”

保安们不敢忤逆,讪讪地退开。

袁康兴味索然:“既然没事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你不等敲钟了?”林小姐急道。

“贵府出了事,我不便继续占用你的时间了。改日再会。”

说罢不顾林小姐的挽留,袁康捧起她的手利落一吻,转身翩然而去。

林小姐那表情,半副灵魂都随着他走了的样子。

袁康这下不再耽搁,脚步飞快,身影如魅。

路过走廊口一个小花台时,他不留痕迹地往花丛里一掏,随即愣住。

他明明将那串红宝石项链藏在花丛里的,可是……

袁康从花丛里掏出一块拳头大的玻璃片,正是从林万良套房的窗户上切下来的那一块。

袁康不怒反笑。

对方向他传递了一个信息:你坏我的事,我也坏你的事。大家扯平。

袁康将玻璃片丢回了花丛里,知道他不会再找到那条项链了。 rk4hFKfSDffBOr7978fSDO+zwWMcUZzRLV0I7W6AOk7LAHOQmj3TZdAKI+ii68M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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