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然后，有一天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那个每天都会按时来澡堂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直到夜里都没露面。我看着那些自己本不想看的其他人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夜就深了，洗澡的客人都已经走光了，按照往常的情况来说，在十二点左右女仆们来洗澡之前，这一两个小时里，镜子上是不会再出现人影了。

我已经打算放弃了，便钻进了早就铺好的被窝里。结果，之前从没在意过的隔壁房间的喧闹声，这会儿却吵得我心烦意乱，根本睡不着觉。乡下艺伎那走调的三弦琴，弹奏着低俗的曲子，女人的尖嗓音和男人的粗嗓音混在一起合唱着，这会儿连太鼓的声音也加进来了。好像是来了一群很热闹的艺人，能听到女仆们在走廊上跑来跑去的匆忙脚步声呢。

睡不着觉，我又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走到了镜子那儿。心里想着，说不定能看到那个姑娘的身影呢，带着这样的期待，我不经意地朝镜子表面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我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之前说的那个姑娘，但是，到底是谁，我却一点儿也不清楚。镜子里只映出了从那女人的脖子往下的部分，模模糊糊地出现在镜子的角落里罢了。从身材体态来看，感觉像是个年轻女人。看样子像是刚洗完澡，正在擦脸呢。

就在这时，女人的背上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我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镜子的角落里，伸出了一只像是男人的手，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刀呢。女人那圆润的身体，和在她身前、由于距离关系显得特别大的男人的一只胳膊，占满了整个镜面，就好像是昏暗的水族馆的水箱一样呢。那一瞬间，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呢，毕竟当时我的神经已经因为这种病态的窥探兴奋到了极点。

然而，看了一会儿，这景象却一点儿也没有消失的迹象。不仅如此，那闪着异样光芒的短刀，还一点一点地朝着女人靠近呢。男人的手，大概是因为兴奋吧，正令人毛骨悚然地颤抖着。女人好像并不知道这情况，依旧静静地站在那儿，还在擦着脸呢。

这可不是什么早醒的梦或者幻觉。毫无疑问，澡堂里这是正在发生一起杀人案呢。我得赶紧去阻止。可是，我又能拿镜子里的这个影子怎么办呢？快点儿，快点儿，快点儿，我的心脏就像要蹦出来一样剧烈跳动着。我想要大声呼喊，可舌头却像僵住了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突然，镜子表面像闪电一样闪了一下，紧接着，红色的液体就像顺着镜子表面流淌一样，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

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当时那种奇妙又可怕的感觉呢。在隔壁房间，热闹的低俗曲子的合唱声，伴随着太鼓、拍手声和跺脚声，仿佛要把屋子都震破了似的，而在我眼前这黑暗之中、灰白色的镜子表面上发生的事，形成了多么异样的对比。只见那白色的女人身体，背后流淌着鲜红的血液，一下子就从镜子表面消失了，想必是倒下去了吧，不过镜子里是听不到声音的。剩下的男人的手和短刀，在那儿静止了一会儿，不久之后，也慢慢地从镜子里消失了，就好像是悄悄溜走了一样。那个男人手背上，斜着有一道像是伤疤一样的黑色纹路，那画面在我眼前停留了好久好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