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进入正题之前，我得先讲讲自己异于常人的癖好，以及我自称“镜头迷”的这项爱好才行。读者们肯定想快点知道那起离奇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如何解决的，不过呢，这篇故事要是不先从我的这个奇特爱好说起的话，就会显得太过离奇、让人难以置信了，而且，我自己也想稍微详细地讲讲自己这个异常的癖好呢。还请各位就当是听听一个痴人的唠叨吧，原谅我讲这些无聊的自身经历。

我从小就是个极其阴郁、内向的孩子。去学校的时候，也是从角落里用羡慕的眼神，默默地看着那些玩得正开心的同学们；回到家呢，也不和附近的小朋友一起玩耍，而是一个人待在被安排的、位于独栋屋子的四叠半小房间里，小时候是把各种玩具当成伙伴，稍微长大些后，就把前面提到的镜头，像对待亲密好友一样，当成唯一的玩伴了呢。

我当时可真是个奇怪又让人有些害怕的孩子。我甚至会像对待有生命的东西那样，跟那些没有生命的玩具说话呢。有时候，我的交谈对象可能是玩偶，可能是狗皮做的小物件，也可能是幻灯片里的各种各样的人物，并不固定，就像和恋人聊天似的，我还会模仿对方的口吻，不停地说着话呢。记得有一次，被母亲发现了这事，还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呢。当时，也不知怎么回事，母亲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一边骂着我，一边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很害怕的样子，我当时作为小孩子，心里还觉得挺奇怪的呢。

先不说这个了，我的兴趣，从普通玩具转移到幻灯片，又从幻灯片逐渐聚焦到镜头本身了呢。宇野浩二先生好像也写过类似的经历吧，我，就是那种会在壁橱的黑暗中放映幻灯片的孩子呢。在那漆黑的墙壁上，呈现出有着浓厚色彩、却又和太阳光截然不同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线映照出的各种画面，那种感觉真是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我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吃饭之类的事，在满是油烟味的壁橱里，一边嘟囔着奇怪的台词，一边整天盯着幻灯片上的画面看呢。然后一旦被母亲发现，从壁橱里被拽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好像是从美好的梦幻世界被拉回到了讨厌的现实世界一样，心里别提多不愉快了。

不过，就算是我这个对幻灯片痴迷到有些不正常的人，在小学毕业的时候，可能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吧，就不再往壁橱里钻了，就连珍藏的幻灯片器械，也不知什么时候给弄坏了呢。但是，器械虽然坏了，镜头却还留着。我的幻灯片器械本来就比普通玩具店卖的那种高级得多，是大型的，所以相应的镜头也是直径两寸左右、厚厚的、挺重的那种，后来这两个镜头就像镇纸一样，一直放在我的学习桌上呢。

那是我上初中一年级时候的事儿了，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赖床，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母亲怎么叫我起床，我都只是嗯嗯地敷衍着，就是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最后甚至都错过了上学时间，我都开始讨厌去上学了，还跟母亲装病，一整天都躺在被窝里呢。既然都说自己生病了，就算不想吃，也得吃那些不喜欢的粥，想做点什么又不能离开被窝，我，就像往常一样，开始后悔没去上学了呢。

我故意把拉门拉上，让房间里变得暗一些，符合我当时的心情，然后从拉门的缝隙、节孔那里，外面的景色就映照在纸拉门上了。大大小小、清晰模糊的好多同样的景色，都是颠倒着映在上面的呢。我躺着看着这些，忽然就想起了照相机器械发明者的故事之类的。然后就想着，能不能像这节孔映照出的影像一样，也让照片带上色彩，就像每个孩子都会做的那样，做着这种虽然像梦一样、但自己却假装成科学家一样的空想呢。

过了一会儿，看着看着，纸拉门上的影子一点点变淡了。然后，等到影子完全消失的时候，这次又有明亮的阳光，从同样的节孔和缝隙里，刺眼地照了进来。可能是因为无故旷课心里有愧吧，我像个地老鼠一样害怕起阳光来了。我怀着一种说不出的厌烦、讨厌的心情，把头蒙在被子里，闭上眼睛，看着眼前浮现出的无数黄色和紫色的光圈，那种感觉既有点甜蜜，又有点怪异呢。

读者们，我讲的这些好像和杀人案件离得太远了。但请别责怪我，这样的讲述方式就是我的习惯呢。而且，像这样小时候的回忆，其实和那起杀人案件是有关系的呢。

接着呢，我把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一看，就在我的脸正下方，有个亮晶晶的地方呢。那是从节孔透进来的阳光，穿过纸拉门的破洞，在榻榻米上投下了一个圆形的影子。当然了，可能是因为房间整体比较暗的缘故吧，我觉得那个圆形的东西白晃晃的，有点刺眼，还觉得挺奇怪的呢。然后，我不经意间拿起掉在那儿的那个镜头，把它放在圆形的光上面看了看，结果看到天花板上映出了一个像怪物一样的影子，我吓得一下子把镜头弄掉了。那映出来的东西可把我吓了一跳。因为虽然有点模糊，但在天花板上，榻榻米的纹路，就连一根蔺草粗细的东西都被放大到两尺左右，就连小小的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呢。我一方面对镜头的神奇作用感到害怕，另一方面又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魅力呢。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摆弄镜头了。

我正好把屋里的手镜拿了出来，用它来折射镜头的影子，把各种各样的画或者照片映到旁边的墙壁上，而不是榻榻米上，还真成功了呢。后来上了中学高年级，在物理课上学到了同样的原理，又在后来知道了流行起来的实物幻灯之类的东西，才明白当时我的发现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儿，不过在当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发明一样，从那以后，我就整天和镜头、镜子打交道了呢。

只要一有空，我就会买来硬纸板、黑色的布之类的东西，制作各种各样形状的盒子呢。镜头和镜子的数量也渐渐增多了。有时候我会做一个长长的 U字形折射暗箱，在里面装上好多镜头和镜子，让不透明的物体这边能像没有任何障碍物一样，看到另一边的情况，还把这装置称作“透视术”，让家里人觉得很神奇，来看我的表演；有时候呢，我会在院子里到处装上凹面镜，在焦点处生火，看看效果；还有的时候，我会在家里各个地方装上不同形状的暗箱，这样待在里屋，就能看到门口来客的样子了，反正就是做各种各样类似的小把戏，还玩得挺开心的呢。显微镜和望远镜我也自己试着做了，还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呢。我还做过一个小小的镜子房间，把青蛙、老鼠之类的放进去，看着它们对着自己的影像吓得发抖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的呢。

我这个奇特的爱好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呢，不过上了更高一级的学校后，开始住宿舍了，学习也变得更忙了，不知不觉间，摆弄镜头这事也就中断了。而它带着比以前强好几倍的魅力再次复活的时候，是我毕业后，也不用急着找工作，整天无所事事闲逛的那段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