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川守被要求一同前往附近的派出所,他因事先知晓这起重大事件却未按程序上报而受到了严厉的斥责。不过,由于他是知名实业家的儿子,而且事件太过离奇,当时确实很难相信是真的等情况逐渐被了解,虽然之后可能还会作为证人被传唤,但今天暂且就先这样,等他被允许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左右了。
他对于那些不怎么值得尊敬的刑警们用粗暴的言辞对他的数落,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相比之下,今晚这次可怕的经历,让他有一种身为猎奇者又经历了一场刺激之事的喜悦,这种喜悦感更加强烈。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投身到了一起重大犯罪事件的漩涡之中,这给他的侦探本能带来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他找到一部自动电话,给家里人留言说自己很快就回去,让他们别担心,然后便在已经安静下来的大街的夜雾中行走着。
雾气被车灯划破,偶尔有空车的大灯射来刺眼的光,但他丝毫没有要拦车的念头。他此刻正处于兴奋状态,只有街灯和柏油路的空旷的夜路大道,对他有着一种异样的吸引力。
他一边回味着在谷中空房子里的那番激动人心的经历,一边随着脚步,在雾中迈着响亮的步伐前行。
忽然,他注意到在面对大街的一片宽阔空地上,有一顶巨大的帐篷在夜雾中泛着惨白的光高高耸立着。那是一个杂技表演的大棚。已经完全熄灭了灯光的帐篷,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这种感觉深深地吸引着相川守。
他又一次像是被卷入了噩梦的迷雾之中,站在那顶帐篷前,抬头看着那幅散发着刺鼻油漆味的招牌画。正好在他眼前的,是一幅画着一个丑陋的一寸法师模样的女孩的画,女孩穿着印有标记的半缠衣,扎着头巾,正在跳着一种手舞。那女孩厚厚的嘴唇在远处街灯的灯光映照下,泛着一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意。
他一边想着等下有空车经过就拦下来,一边不知为何被那幅招牌画吸引得站在那里挪不开步。就在这时,他仿佛听到小屋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他吓了一跳,急忙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小屋入口的帘子在微微晃动,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悄悄地走了出来。
(哎呀,杂技团的人是在这顶帐篷里睡觉的吗?)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男人正快步朝这边走来,可当看到相川守站在那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时,男人像是吃了一惊,急忙改变方向,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是那家伙!杀了春川月子的人就是他!)
相川守感觉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那家伙戴着鸟打帽,架着那副让人眼熟的青色眼镜,鼻子下面还留着一撇浓密的胡子。
后来才知道,那里是金杉大街。相川守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省线的天桥,朝着和自家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说起金杉,它和谷中仅隔着省线,近在咫尺。犯人肯定是从行凶现场逃出来后,一直藏身在这个表演小屋里。
白天这里是车水马龙的大街,可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出租车也只是偶尔像幽灵一样疾驰而过。而且,正好那一带是某家公司长长的混凝土围墙,想要求助都没办法。
相川守虽然多少有些犹豫,但就这么放过这个大罪人,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他鼓起勇气,决定跟踪那个戴青色眼镜的男人。
只有犯罪者匆忙的脚步声在天地间回响着。在他身后七八米远,蹑手蹑脚、可怜兮兮地跟着的就是相川守。在这广阔的世界上,仿佛就只有他和犯人两个人,这种感觉让他心里直发慌。
也不知道那个戴青色眼镜的男人有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他头也不回,只是快步走着。
感觉长得异常的混凝土围墙终于到了尽头,犯罪者顺着围墙拐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相川守心想绝不能跟丢了,便加快脚步,也拐过了同一个弯角,可刚一踏入那片黑暗,他就吓得僵在了原地。
那个戴青色眼镜的男人的黑影正站在正前方,像是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似的。
“安静点。不然的话……”
男人用一种沙哑怪异的声音说道,同时右手动了一下,露出了一把手枪。
“相川君”
男人叫了一声。相川守惊讶万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显然并不是。
“哼哼……吓到了吧。我可清楚得很呢。刚才你可真是辛苦了。不过,别再做那些无聊的举动了。我可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喂,回去吧。转过身去,乖乖听话。”
男人一边用低沉压抑的声音说着,一边右手的手枪不停地微微晃动着,像是在进行威胁。
相川守顿时不知所措了。就这么乖乖听从恶人的命令,实在是太窝囊了。可话说回来,面对这个拿着凶器、不要命的家伙,又能做什么呢?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也只能虚张声势地问了这么一句。
“哼哼哼……我当然知道了。因为你可是我重要的饵食的兄弟啊。”
相川守一下子没明白“饵食的兄弟”是什么意思,他没作声,对方见状,像是觉得很好笑,但还是用那种压抑的声音说道:
“所谓饵食呢,嘿,就像今晚的春川月子那样美丽的饵食啊。哼哼哼……明白了吗?”
啊,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恶魔所说的饵食,竟然是指相川守的妹妹珠子。不过,要说起来,这也太离谱的说法了吧。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又有什么仇恨呢?
“你知道我妹妹?”
“嗯,我可清楚得很呢。在东京的女学生当中,那个堪称第一等美人的珠子姑娘,我早就知道了。”
“你想干什么?”
“把她变成饵食啊。哼哼哼……”
“唔——”
相川守被这番话气得热血上涌,突然就想扑上去和对方厮打。
“蠢货,你不要命了吗?”
被对方用手枪枪口狠狠地顶着,相川守终究还是没有了进一步反抗的勇气。他只能紧紧地握着拳头,全身冒着冷汗,满心不甘地紧咬牙关。
“喂,转过身去。然后,乖乖听话。”
被对方抓住肩膀扭过去后,他也只能就这么照做了。
很快,就听到恶人跑开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接着,隔了两三间的距离,传来一句像是轻声耳语般的叮嘱:
“千万要小心啊。”
这个杀人狂,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可怕好几倍。相川守今晚被展示了杀人现场,说不定并非偶然。恶魔或许早就预知了这一切,还特意展示了他所谓的饵食的处理方式呢。这么说来,在所罗门餐厅的邂逅,还有那些密谈,难道都包含在恶魔的计划之中了吗?
相川守等听不到恶人的脚步声后,不长记性地又想去追踪,但那条小巷一旦从大街拐进去,就变得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而且没有路灯,一片漆黑,他虽然尽可能地四处寻找,但最终还是完全没能追踪到那个戴青色眼镜的男人的行踪。
他无奈地回到大街上,等空车经过,然后回了家,在回家的路上,他还没忘记去之前的派出所,把在金杉发生的可怕事情报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