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爱情”两大主题完美结合的经典作品
——阿丁塞尔的《华沙协奏曲》

（2015 年 04 月 25 日）

今年以来，为纪念二战即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接连写了几篇介绍苏联著名作曲家在战时和战后为反映二战题材的几部电影所作配乐的文字。在二战中，苏联人民和军队所做出的贡献和牺牲无疑是可以光照日月彪炳史册的，而所介绍的几部二战题材的苏联电影配乐在世界电影配乐的历史上无疑也是具有经典意义的。

在这场以中国、苏联、美国、英国、法国等国组成的反法西斯同盟国和以德国、意大利、日本等法西斯国家组成的轴心国所进行的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进行的规模最大、伤亡最惨重、造成破坏最大的全球性战争中，先后有六十一个国家和地区、二十亿以上的人口被卷入战争。战火遍及五大洲四大洋，造成了九千余万人的伤亡，经济损失超过四万亿美元。因此，尽管这场大战最终以反法西斯同盟国彻底战胜德、意、日法西斯轴心国而告结束，但它给经历了这场人类历史上空前浩劫的人们刻骨铭心的记忆是永远不会磨灭的。在战时和战后，不仅在苏联，而且在所有经历过这场战争的国家和地区，以二战为题材的影视作品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当然，这些影视作品中也不乏让人难以忘怀的极优秀的配乐或主题音乐。在我的资料库中也存有其中的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传世作品。这次想给大家介绍的是英国作曲家理查德·阿丁塞尔（Richard Addinsell，1904-1977）为 1941 年布赖恩·德斯蒙德·赫斯特（Brain Desmond Hurst，1895-1986）执导的英国影片《危险的月光》（Dangerous Moonlight）所作的主题音乐《华沙协奏曲》（Warsaw Concerto）。

拍摄于二战期间的英国影片《危险的月光》【注：在美国这部影片被改名为《自杀飞行中队》（Suicide Squadron）】是一部以 1939 年 9 月纳粹德国的军队入侵波兰为背景的一部爱情片。它以倒叙的手法讲述了一段二战时期凄美的爱情故事。影片一开始，在一家伦敦的战时医院里，一位在一次执行战斗任务时负伤而失去了记忆的伤员，在一种神情恍惚的状态下弹起了他正在创作的钢琴曲——《华沙协奏曲》，他茫然地望着钢琴旁刚赶来看他的妻子，反复地说着一句话：“卡罗尔，你知道吗？在明朗的月光下你走出去是最危险的。”

镜头回到了二次大战开始不久正在遭受法西斯蹂躏的波兰首都华沙。在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纳粹空军轰炸了这座城市。由莎莉·格雷（Sally Gray，1915-2006）扮演的一位来自美国的女记者、影片的女主人公卡罗尔·彼得斯在一座被炸毁的房子里发现了由安东·沃尔布鲁克（Anton Walbrook，1896-1967）扮演的正在练习钢琴的影片的男主人公、波兰人斯特凡·拉德茨基，他是一位很有才华的钢琴手，同时也是一位飞行员。他看着卡罗尔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上面这句话。

就在这次邂逅中，两人一见钟情，相知相恋。纳粹入侵波兰后，斯特凡志愿报名参加波兰空军对敌作战。波兰沦陷后，他和一位与波兰飞行员并肩作战的爱尔兰飞行员麦克随波兰空军的轰炸机中队一起飞到了罗马尼亚。后来两人离开了部队，来到了美国。在纽约，斯特凡用自己的钢琴演奏会为“波兰人救援基金会”服务。两个月后他找到了卡罗尔，这对重逢的恋人很快就结了婚。不久，当他听到了英国皇家空军正在组建由流亡英国的波兰抵抗组织成员参加的飞行中队时，他和麦克一样都渴望加入这个战斗的行列，但却遭到卡罗尔的反对，因为在她看来斯特凡回到战场将是一个梦魇，将会失去一个难得的钢琴天才。她认为音乐对斯特凡更重要，在美国他同样可以用自己的钢琴演奏为祖国波兰做出贡献。结果麦克一个人回到了英国。然而，随着法国的沦陷，斯特凡在美国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对卡罗尔说，他必须走了。卡罗尔回答说，如果他走了，他们两人的关系也就到此结束了。面对大西洋对岸的祖国和亲人正在遭受法西斯的侵略和蹂躏，残酷的现实让斯特凡最终艰难地做出决定，离开自己深爱的妻子，来到了英国参加了皇家空军的波兰飞行中队。在不列颠战役中，麦克不幸牺牲。斯特凡为此十分自责，因为就在麦克起飞拦截德机轰炸前，他们正在为斯特凡拒绝给卡罗尔回信而争得面红耳赤。在随后一次空战中，斯特凡的机枪出了故障，他驾驶着他的飞机撞向纳粹的飞机……。因负重伤导致失忆的斯特凡被送进了医院。在医院里，医生期望通过钢琴演奏和与爱妻的团聚来唤醒他的记忆……

如今，七十多年过去了，这部曾经在那个烽火连天的战争年代感动着千千万万观众的影片，已经淡出人们的记忆，然而影片一开始的那段男主人公在医院弹奏的《华沙协奏曲》却在七十多年中历久弥新，一直打动着人们的心弦。

下面就来说一说这首《华沙协奏曲》。

在拍摄影片《危险的月光》时，主创人员希望它的配乐中除了要有一些观众熟悉的名曲（但又不能离题太远），还要有一部分音乐能让观众联想到波兰，联想到空袭。负责策划这部电影配乐的作曲家罗伊·道格拉斯（Roy Douglas，1907-2015）回忆说，导演原本邀请正旅居美国纽约州森特波特（Centerport）的老霍涅曼区的俄罗斯大作曲家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Sergei Rachmaninov，1873-1943）为电影创作一首短小的如同钢琴协奏曲那样的主题曲。然而，当时拉赫玛尼诺夫的健康状况已每况愈下，因此谢绝了邀请。后来导演又建议用拉赫玛尼诺夫著名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作为配乐，但这涉及到作品的知识产权问题，必须要付一笔高昂的版权费。于是制片方就决定改请英国作曲家阿丁塞尔来写，但作品必须要有拉赫玛尼诺夫作品的那种气质和氛围。阿丁塞尔被关在摆满拉赫玛尼诺夫乐谱的房间内作曲，这些乐谱除了《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外，还包括了拉赫玛尼诺夫著名的《D小调第三钢琴协奏曲》和《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等。阿丁塞尔写完了《华沙协奏曲》的钢琴谱后，由他的老搭档罗伊·道格拉斯作了管弦乐的配器。这首优秀的电影主题音乐就这样诞生了。

《华沙协奏曲》采用了奏鸣曲式，结构非常简单。乐曲开始于一段很短的钢琴演奏得如同从教堂中传出的钟声那样序奏，这是一段与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序奏的风格极为相像的旋律，内敛深沉但又不失宏伟磅礴。接着乐队奏出第一主题（战争主题）则是钢琴序奏的情绪的延续，述说着战争対人们心灵的冲击和震撼，经过四次反复和转调后之后，将乐曲情绪引入一个小的高潮。接下去钢琴奏出第二主题（爱情主题），它如同拉赫玛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中著名的第十八变奏。旋律是那么优美、浪漫、梦幻和令人销魂。在影片中，这一段音乐出现在斯特凡“创作”《华沙协奏曲》时。深情地凝视着卡罗尔并向她介绍这首乐曲的这个抒情主题时，斯特凡说，这就是她刚刚送给他的“最可爱的礼物”。展开部将两个主题进行了分解，钢琴和乐队相互交映，时而激情澎湃，坚毅顽强，时而柔情如水，悱恻缠绵，似乎在描写一段注定坎坷的乱世恋情。第一主题再一次的出现，标志了乐曲进入再现部。情绪变得更加激昂，但很快就被钢琴在高音区演奏的优美浪漫的爱情第二主题接走，此时，这个爱情主题的旋律也变得更为深沉和不可遏制，音乐逐步进入高潮。最后，钢琴序奏的钟声再现，紧接着钢琴和乐队的强奏，将乐曲推向了最高潮，它似乎在告诉侵略者，能毅然暂时抛下柔情为拯救祖国和民族命运踏上征途的人们将是无畏的，最后的胜利必定是属于他们的。

《华沙协奏曲》是一首全长只有不到九分钟的钢琴与乐队演奏的乐曲。它集成了大型钢琴协奏曲的所有元素，并且完全用交响乐队的编制和配器来演奏，是一部浓缩了的小型交响音乐作品，《华沙协奏曲》已成为作曲家所要表现的“战争的残酷”和“爱情的浪漫”的两大主题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的一部雅俗共赏的经典作品，也是一部难得的欣赏交响音乐的入门作品。

此外，对于波兰人民来说，这首以“华沙”命名的作品更有其特别的意义。自十八世纪后期开始，波兰遭到俄国、普鲁士（后来的德国）、奥地利三国三次瓜分。1795 年，波兰亡国。十九世纪伟大的波兰作曲家和钢琴家肖邦（Frédéric Chopin，1810-1849）为反抗外侮起义失败后逃亡法国，至死都未能回到他魂牵梦绕的祖国波兰。二次大战中，波兰西部最早被德军占领，纳粹杀害了一大批波兰的包括许多大学校长和学者在内的爱国知识分子。而在其后，波兰东部又被当时的苏军占领，其中四千四百二十一名投降的波兰官兵在 1940 年4 月到 5 月被押运到位于俄罗斯斯摩棱斯克以西约十九公里的小镇卡廷（Katyn）的森林中被集体处决。这就是直到五十年后的 1990 年 4 月才真相大白的“卡廷惨案”（Katyn Massacre）。在二战中丧生的波兰人有六百五十万，占战前三千五百万人口的 18.6%，是全世界按人口总数比例死亡人数最多的国家。所以对于波兰人民来说，《华沙协奏曲》不仅是他们在二战初期的一段历史回忆，而且还把它看作是浓缩了数百年来波兰人民苦难的血泪史和不屈不挠的斗争史的一首史诗般的作品。

《华沙协奏曲》的作曲者英国作曲家理查德·阿丁塞尔并不是一位知名度很高的作曲家。为此，对他作一个简单的介绍。

阿丁塞尔 1904 年出生于伦敦，父亲是一名注册会计师。从小在家里接受教育，后来进牛津大学赫特福德学院（Hertford College，University of Oxford）学习法律，但十八个月后就辍学了。由于喜欢音乐，1925 年，他考入英国皇家音乐学院（Royal College of Music），但也只学习了两个学期，没有拿到任何资格证书就离开了学校。期间，他已经和英国三十年代著名的通俗音乐作曲家盖伊（Noel Gay，1898-1954）一起为法国的安德烈·夏洛歌舞剧团（André Charlot Revue）进行创作。1928 年在伦敦老维克剧院（The Old Vic）他又与法国著名女剧作家唐娜（Clemence Dane，18881965）在对十九世纪法国作曲家亚当（Adolphe Adam，1803-1856）的歌剧改编中合作过。1929 年他在访问参观了在柏林和维也纳的一些欧洲主要的剧院和音乐中心后，完成了他的“非正式学历”的音乐教育。1932 年，他在唐娜为百老汇改编的戏剧《爱丽丝梦游仙境》中创作了配乐。1941 为影片《危险的月光》所作的主题音乐《华沙协奏曲》则使他一举成名。这首作品的录音次数超过一百次，唱片销售量超过了三百万张。从1936 年到 1965 年他一共为二十二部电影做了配乐。此外，他还创作了一些很受欢迎的管弦乐作品，例如《南方狂想曲》（Southern Rhapsody），《黑玫瑰组曲》（The Black Rose Suite），《雾山协奏曲》（Smokey Mountains Concerto）等。乐评界认为他的音乐是典型的英国轻音乐的风格。他在创作乐队作品时通常只写钢琴谱，然后由他的几个搭档罗伊·道格拉斯、伦纳德·艾萨克斯（Leonard Isaacs，1909-1997）以及道格拉斯·伽姆莱（Douglas Gamley，1924-1998）等进行乐队配器。

六十年代后他退出乐坛，逐渐淡出公众的视线。晚年与一位著名的时装设计师维克多·斯蒂贝尔（Victor Frank Stiebel，1907–1976）过从甚密。1977 年逝世于英格兰的布赖顿（Brighton），享年七十三岁。

阿丁塞尔不是什么大作曲家，也没有一大串令人炫目的作品清单，然而，《华沙协奏曲》却成了一首极受欢迎的经典佳作，这不是偶然的，正是他用了扣人心弦和优美感人的音乐旋律，迷离朦胧和变化无穷的音乐色彩，在不到九分钟的时间里就把那个震天撼地、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和处在那个大时代的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和爱恨情仇做了最精致细微的描绘，从而深深印刻在了听众灵魂的深处。这是很了不起的，这样的作品是不多见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打开以下链接可聆听/观看阿丁塞尔的《华沙协奏曲》：

https://haokan.baidu.com/v?vid=9730707855272552401 TWBpsUcwtnkZwaFn8fS0IkzbSstAj32kQwAnU9yohIjUYX477k+RI0nnaS2UZy4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