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线批复下来了,我们今天可以按照原定航路直飞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
耽搁了一天,还是凌晨4点赶到机场。办好离场手续,到了停机坪,终于见到了“久违”一天的“超级白”。
其他人在座舱做检查,我拿着手电筒带着小权和金星给飞机一圈一圈地做着外部检查。这是每次出发前必须做的工作,必须精准到“无微不至”,找出任何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即便是机翼有点儿脏也得擦得干干净净,来保持翼面光滑,让飞机有最大的升力。
每一站都是陌生机场,每一条航路都是新路线。起飞前、结束后的两次检查必不可少。每一步都得特别仔细,眼到、嘴到、手到。
“这个锁扣谁扣的?”我蓦然发现左侧螺旋桨罩有个锁扣没有扣严实,脑袋“嗡”的一下瞬间就大了。
“应该是前天落地后检查,往上推的时候给卡住了。”小权说。
重新扣严锁扣,我仍心有余悸。幸亏这会儿发现了。如果刚才没检查出来,起飞后螺旋桨旋转带起的巨大风推力,会把罩子弹开,然后快速撞到机翼的斜撑杆上,将其击断。接下来的结果就一个:机毁人亡。
每一个小错误都可能致命,我也借机给大伙儿上了一课。
我向机场地面请求为我们提供一辆加温车。通常是不需要这个的,但是当天的地面温度到了零下35摄氏度,舱内仪表的液晶屏都冻住了,很多液压油也冻上了。在这种温度下,发动机启动也会造成过载,所以我们得让加温车来帮忙。把一个巨大的风筒伸进机舱,往里面吹风,让机舱迅速热起来,发动机也热起来。
完事儿后,机场的除冰车出动,一个工作人员在吊臂上拿着喷枪给机身、机翼做全面除冰。除冰液如果意外流进了发动机,是会损坏发动机的,也需要工作人员特别小心。
完事儿之后,再细致地做了一次外部检查,我才放心上了飞机。坐在驾驶位上,我一边绑安全带一边对梁红说:“飞鄂霍次克海,没有导航台,超出了机上甚高频的通信范围,给单边带频率,咱们就安安静静地沿着航路飞,这1400多公里全是海路。”
她点点头:“收到,没问题。”
和梁红对照着检查单,认真地做了一遍所有的飞前检查。我正了正身子,点火发动了飞机。左侧的螺旋桨开始轰鸣,之后逐渐加速,扇叶从轮廓清晰变得逐渐透明。
报告塔台,得到可以滑行进跑道的指令。飞机滑翔上跑道,开始加速,到每小时190公里的时候离地,斜刺向天空。
有了第一程的经验打底,这第二次起飞我的心理压力小了许多。明明依然是只雏鹰,我却看似轻车熟路。
太阳睡了会儿懒觉,天还阴着。飞机上了一些高度之后,刚开始云层并不清晰,雾蒙蒙的,更像是霾,飞机愈往高了爬,云层就愈清晰干净了。太阳也终于赶来上班。
飞机很快离开了大陆,海岸线被迅速甩在了身后。结满冰的海面特别好看,像是一个硕大无边的溜冰场,我还真有把飞机落上去溜一溜的冲动。
结冰海域也到了边界,暗黑色的海面上是一些碎碎的浮冰,显得破败。
等太阳完全出来了,海面上也没有浮冰的时候,下面从雪白的冰原变成了湛蓝的汪洋。
眼前和头顶是无尽的天蓝,身下是无际的海蓝。没有山川叠嶂,也没有城市建筑,在鄂霍次克海上方我们失去了所有的参照物。
两个半小时之后,我们的世界里终于有了别的颜色。身下有两艘破冰船一前一后,在鄂霍次克海上缓缓前行。此时此刻,从我们的角度看下去特别神奇,就像是在一片空旷的镜像世界里,天地之间只有我们的飞机和下面那两艘破冰船,再无其他。
“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机场还有972公里。”小白报告。
“好,往主油箱加油。”我下达指令。
“开始加油。”梁红开始操作,然后马上汇报,“左边油箱灯亮,右边油箱灯不亮。”
“啊?”我一惊,立马接着下指令,“重新操作一下油箱开关。”
“左边亮,右边还是不亮。”梁红说。
“座舱长检查一下两个备用油箱的油泵哪个不转。”边安排工作,我脑袋里边想着可能发生的情况。这会儿我心里其实有点儿慌了,但是努力让声音和表情保持镇定。
机长不能乱,要是让大伙儿看出慌乱的端倪,大伙儿只会更紧张。
很快,后面小权汇报:“右侧副油箱接管在渗油,油泵没工作。”
“收到。”我简单做了回复后,陷入了沉默,脑海里快速模拟出现的故障和可能造成的后果。
飞机的主油箱,分别位于机身两侧的机翼内部;我加装的两个副油箱塞在了机舱里。飞机飞行的油耗由两个主油箱供给,而副油箱往主油箱里输油。这会儿负责给右侧主油箱补给的副油箱的泵阀出了问题,右侧主油箱一直在消耗而没有补给,左侧的俩主、副油箱则在正常对接工作。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机身左侧明显承重更多,而右侧在不断地消耗油而减轻,飞机的姿态开始明显地往左侧倾斜。如果这个故障不解决,飞机就会一直“左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