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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东望族

关于本书主人公陆逊的精彩故事,我们将从两个问答开始讲起。

第一个问题:陆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回答:他是一位能够与同时期大名鼎鼎的诸葛亮相媲美的盖世英才。

第二个问题:这一评语有何证据?

再答:证据就在西晋杰出史学家陈寿撰写的《三国志》当中。

首先是第一点,《三国志》这部史书共计65卷,记载了三国时期540多位真实的历史人物,文臣武将占了很大的比例。在这一大批臣僚之中,最受陈寿重视,因而给予最为特殊待遇的,就是陆逊和诸葛亮这两位大臣了,因为他们每个人的传记,都安排了整整一卷的文字内容,即卷三十五《诸葛亮传》和卷五十八《陆逊传》,相当于享受了高级酒店的单人间;而其他所有的文臣武将,无论是曹魏的、蜀汉的还是孙吴的,都是同一卷之中安排多人,相当于入住了酒店的多人间。

更加值得注意的第二点,就是他们传记之中所蕴含的重要信息显示出,两人至少有如下十个方面的惊人相似:

一是出身,出自官宦之家,受到良好家世的熏陶;

二是幼年,很早失去父亲,是由家族的长辈抚养;

三是少年,不幸遭遇乱世,历经苦难才得以生存;

四是青年,有幸碰到明主,得以充分施展其抱负;

五是能力,属于文武全才,出将入相,文武交辉。

六是品德,对君主和国家,忠贞不贰,死而后已;

七是贡献,属于开国元勋,对各自皇朝功勋卓著;

八是修身,做到清正廉洁,身死之日却家无余财;

九是齐家,严格教育子弟,使他们也能留名青史;

十是命运,以悲剧而谢幕,在遗憾或愤懑中去世。

以上算是全书的开场白,下面就来细说陆逊人生的精彩故事吧。

滚滚长江东逝水,奔流到海不复回。

长江在今安徽省芜湖市至江苏省南京市之间,流向大体是从南往北,因此秦代开始称呼自此以下的江南广大地区为“江东”,相当于后世所说的“江南”。

纵观中华古史,唐宋之后,特别是明清时期,江南地区堪称是人文鼎盛,才俊辈出,傲视天下。然而早在两汉时期的江东,情况却还不是如此,那时的著名人物和家族,大多出自北方的中原,长期有“关东出相,关西出将”的谚语流传人间,此处的“关”者,即扼守黄河中游的函谷关。不过,虽然此时的江东,还未能在人文和才俊方面傲视天下,却已经有少量的名门大族开始成长起来,本书将要介绍的江东第一文武名家,他们之中的先驱者和佼佼者,也就是吴郡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的陆氏家族。

吴县陆氏的先祖,原本是先秦时期齐国君主齐宣王后代的一支,因为曾经定居在北方平原郡的陆乡(今山东省商河县北),故而开始把“陆”字作为自己的姓氏。西汉初年的陆烈,来到南方的吴县去当县令,生前政绩显著,死后当地老百姓怀念他,把他安葬在吴县寄托哀思,从此他的子孙就在吴县定居下来,并且繁衍成为一个持续两千多年的悠久家族。

这个家族群体,最为典型的特征就是人才辈出,世代为官。比如西汉陆烈之后,有东汉初年的陆闳,当过光武帝刘秀的尚书令,主管朝廷的机要事务。这陆闳不仅外貌俊美,是一个典型的大帅哥,而且衣着也非常得体。他最喜欢的服装,是用家乡江东特产的布料来缝制,在朴素中又透露出高雅。由于江东是古代的吴、越之地,所以这种布料当时被称为“越布”。看着身边这位机要官员的得体衣着,贵为天子之尊的光武帝也不禁羡慕起来,于是下达诏令,要求江东的地方长官经常向朝廷贡献“越布”,从而为自己制作服装。可以说,陆闳当时在京城洛阳,带动了一股衣着上的时尚之风。到了唐代,陆氏家族一连出了六位进入朝廷政事堂的宰相。其中的陆元方、陆象先父子,不仅相继出任宰相,而且官声颇佳。陆象先担任地方大员时,坚持以仁为本,治理根源,不在琐碎小事上扰动民众,他的名言“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一直流传至今。直到清代末期的同治年间,陆氏家族依然还有人一举成名,高中三甲榜首的状元,当上了主持京城国子监的祭酒,又担任了末代皇帝溥仪的师傅,此人就是陆润庠。他那一手典范性馆阁体的书法作品,至今依然受到有识藏家的喜爱。因此,在江东的官宦家族中,要论历史的悠久,人才的辈出,仕宦的显达,文武的功业,吴县陆氏完全称得上是江东独领风骚的第一名家。

纵观整个陆氏家族的发展史,真正最有光彩和内涵的第一篇华章,却是在孙吴、西晋时期书写下的。书写者就是本书主人公陆逊及其后嗣,文韬武略相映交辉的祖孙三代。

先来说陆家第一代的创业先驱陆逊。

陆逊,原名陆议,字伯言。古人的名和字,往往有含义上的联系。“议”是议论,“言”是言语,“伯”字表明他排行是老大,可见最初为他命名的长辈,非常希望他这个长子,今后在言辞的议论上能够出类拔萃。但是,大概后来长辈的想法变了,还是希望他在张嘴说话的时候最好谦逊一点,不要过于锋芒毕露,于是改名为“逊”,从此把他这个议哥儿变成了逊哥儿。

少年时代的逊哥儿,是在其老家华亭成长起来的。依当时的行政区划制度,在州、郡、县三级之下,还有乡和亭,这华亭就是吴县下面的一个亭。吴县是现今的江苏省苏州市,但是华亭已经属于上海市松江区所管辖的华亭镇。后来陆逊的孙儿陆机、陆抗兄弟,曾经在人生的最后关头回忆起家乡华亭的熟悉景物,感慨万千地长叹道:“华亭白鹤的声声啼鸣,还能够再度听到吗?”

陆逊的人生起点,与诸葛亮很是相似。两人都降生在汉灵帝政治衰败的光和年间,陆逊出生在光和六年(183年),只比孔明先生小两岁。两人又都出自官宦人家,算是衣食无忧的“官二代”。陆逊的祖父陆纡、父亲陆骏,与孔明的父亲一样,都是政府体制内的中级官员。如果不出意外,他们都会有平顺通畅的前途。然而命运多舛,两人都在少年时代遭遇了不幸的打击,而且两人受到的打击又完全相同,即父亲这根家庭的顶梁柱突然撒手人寰,于是在两人的传记之中,都留下了“少孤”“早孤”的档案记载。还有极其相似的一点,就是失去父亲依靠的两位,又都是受惠于家族中当官长辈的抚养帮扶,这才得以度过人生的第一道难关。亮哥儿靠的是当郡太守的叔父诸葛玄,而逊哥儿靠的是谁呢?就是当郡太守的叔祖父陆康了。

陆康,字季宁,是一位忠诚刚直的难得好官。他曾经在多地担任过郡太守,为民着想,政绩突出。东汉时期,全国有上百个郡,下属上千个县,登记在册的人口在五千万左右。太守是一个郡的行政长官,属于中等偏高的官职,负责治理全郡的士民。当时昏庸无道的汉灵帝,要想在京城铸造巨大的铜像来粉饰太平,然而国库空虚,没有经费,于是下达诏令,要求各地官府,去向已经极度贫困的老百姓征收“造像费”,每亩土地征收十个铜钱。关心民众疾苦的陆康,接到诏令之后马上写了一封上疏进行劝阻,认为这是一种仿效秦始皇铸造铜人的亡国举措,结果被削除官职,回转家乡闲居。谁知时过不久,南方的庐江郡(治所在今安徽省庐江县)爆发了大规模的武装民众反抗,很快蔓延到附近的江夏郡(治所在今湖北省武汉市新洲区)一带。无奈之下,朝廷只得再度启用陆康,任命他为庐江郡的太守,前去收拾这块“烂摊子”。陆康到了庐江,采取争取多数、打击少数的有效方针,很快就使局面完全恢复了平静。陆康在庐江安定下来之后,便将幼年丧父的堂孙陆逊,带到身边来抚养。

有了当官的叔祖父作依靠,逊哥儿似乎会有好日子过了,其实却不然,因为天下分裂的大动乱很快来临了。中平六年(189年),汉灵帝死亡,年少的献帝刘协艰难继位,京城洛阳爆发了董卓之乱。地方上拥有实力的诸侯纷纷起兵,表面上打着声讨董卓的旗号,实际上却干着割据称雄的勾当。于是逊哥儿所在的庐江郡,便陷入危险的局势之中。

那时的庐江郡,下辖十四县,在册人口四十二万,首府是舒县(今安徽省庐江县西南)。庐江不仅地盘大,人口多,而且西北连接中原,东南控制长江,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割据诸侯之中的袁术,占领了庐江郡东北面相邻的九江郡后,有意在此经营称帝自立的根据地,便把贪婪的目光聚焦在庐江郡这块肥肉上。他派出使者前往庐江,要求陆康给自己贡献一批兵马、武器,外加三万斛的米粮。

其实在这之前,陆康与袁术还有一点礼节上的交往。何以见得呢?有一段著名的故事为证。陆康的亲生儿子陆绩,在六岁时随从长辈前去拜访袁术。袁术拿出甜美的橘子款待客人,陆绩偷偷藏了三个橘子在怀中。不料临走前跪拜告辞的当口,橘子却从怀中掉到了地上。袁术就开玩笑说:“陆郎来当客人,也要怀揣橘子走吗?”依然跪着的陆绩,坦坦荡荡地朗声回答道:“我想带回去献给母亲尝尝。”这就是后来“二十四孝”中“陆绩怀橘”故事的由来。

但是,袁术很快就显露出割据自立的政治野心,陆康向来是一个无限忠于东汉朝廷的正人君子,对于袁术的僭逆行为,抵制反对都唯恐来不及,岂肯给你输送兵马、武器、米粮?尤其是多达三万斛的米粮,那要在老百姓身上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办到啊?他陆康连皇帝下达的造像费都敢抵制,还会怕你袁术吗?于是陆康断然下令关闭城门,拒绝袁术的使者进入,同时抓紧时间整军备战,防备袁术很可能发起的猛烈进攻。

汉献帝初平四年(193年),双方激战一触即发的前夕,年近古稀的陆康吩咐手下,把年方十一岁的陆逊,还有比陆逊小五岁的自己亲生儿子陆绩,连同其他的家眷,一起送回江东的老家吴县,自己要孤身留在庐江同袁术决一死战。

这边的逊哥儿一行刚刚离开不久,那边的袁术兵马就气势汹汹地杀来。领头的一员年轻骁将不是别人,就是孙权的大哥——小霸王孙策。那么孙策为何要来为袁术攻打庐江呢?

原来,孙策的父亲孙坚,当初原本就是袁术手下的部将,后来在进攻荆州的襄阳时中箭身亡。年轻的孙策继续在袁术手下谋求出路,就想找机会来改善自己的生存状态。孙策的老家,就在吴郡的富春县(今浙江省富阳市),与陆康本是江东吴郡的大同乡。但是,孙坚父子效力于心怀不轨的袁术,与陆康忠于汉室的政治理念发生严重冲突;而且孙氏家族出身寒微,文化素养不高,全靠从军立功来谋取前途,与世代官宦的陆氏家族难以相比;加之陆康要比孙策年长整整五十岁,完全可以称为祖辈。因此之下,孙策有一次去拜访陆康时,陆康就没有亲自与这位年轻的后生见面,而是让自己的下属出面接待他。袁术得知孙策一直对陆康怀恨在心,所以特别点了孙策的将,要他前去攻打陆康,还许诺事成之后,就委任孙策来当庐江郡的太守。既有大大的奖赏,又能去除胸中的恶气,孙策当然不会拒绝,立即挥兵直奔庐江的首府舒县而来。

来在舒县城下,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孙策,设置了好几层包围圈,把城池团团围定,然后不分昼夜,轮番攻城。城内的陆康,虽然仗着城池相当坚固,将士也非常齐心,但因敌众我寡,缺乏有力的外援,所以苦苦坚守到第二年之后,城池终于被敌军攻破。正好七十岁的陆康受此严重打击,愤懑发病而死。其余跟随陆康的宗族成员一百多人,也在战斗中死亡了将近一半。陆氏家族以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向东汉朝廷贡献出自己的无限忠诚,同时也把同在江东的孙氏家族,变成了陆逊心目中的仇家。

然而造化弄人,接下来老天爷的安排,却是硬要把相互敌视的仇家,变成休戚与共的亲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且说孙策打下了庐江,喜滋滋地回到袁术的大本营寿春(今安徽省寿县),准备领取袁术早先许诺给自己的大奖赏。他哪里想得到,袁术这个人说的话根本靠不住,这时竟然另外任命了一个老部下刘勋,前去担任庐江郡的太守。孙策真是失望之极,恼怒之极,却又不能公开与袁术闹翻,因为自己目前还没有独自发展的资本,还要在袁术手下暂时栖身。于是,他暂时用一个“忍”字,说服自己咽下这颗苦果,然后下定决心,要寻找一个脱离袁术自行创业的时机。

两年之后,时机终于来了。原来,在占领庐江之后,袁术就想向东南打过长江,把江东的大片地域纳入自己的囊中。可是,他派遣的兵马都是狗熊,从前一年打到第二年,依然没有能打过长江。就在袁术一筹莫展之际,孙策自告奋勇,请求奔赴前方增援。袁术当即应允,并且把孙坚死后留下的旧部,分给了孙策一部分。于是,孙策凑成了一支不过千把人的队伍,开始走出他创业生涯的第一步。

兴平二年(195年)寒冬十二月,二十一岁的孙策率众自寿春出发,取道历阳县(今安徽省和县),准备从这里的乌江渡,也就是昔日楚霸王项羽在此自刎的地方,渡过长江攻取江东。在历阳,他的好友周瑜早已经变卖了家产筹集巨资,为他招募起一支四五千人的兵马,又在历阳城东的乌江渡口备办了一批船只。两军会合,原本就骁勇善战的孙策,手下兵力已有五六千人,声威大震。所以渡江之后,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胜利并未使孙策冲昏头脑,他一再严明军纪,不准部下扰动百姓。这样一来,人心归服,地方安靖。两三年间,孙策不仅取得了江东的丹杨、吴、会稽三郡(治所分别在今安徽省宣城市、江苏省苏州市、浙江省绍兴市),还向西攻占了豫章、庐陵和庐江三郡(前两者治所分别在今江西省南昌市、吉安县)。这时,孙策拥兵数万,割地千里,俨然是一个江东的小霸王。

孙策在江东站住脚跟,马上就公开声讨企图割据称帝的袁术,与之断绝关系;同时又派出使者,前往东汉朝廷,向汉献帝表示效忠,并呈送大量的贡品。控制朝廷大权的曹操,为了笼络孙策,就上表请求汉献帝,任命孙策为讨逆将军,封为吴县侯。至此,孙策割据江东的行为,终于得到朝廷的认可,名正而言顺了。

于是,孙策变身为江东的施政者,而陆逊则成为孙策治理之下的子民。

孙策主政江东的五年之间,陆逊从十四岁的少年,成长为十八岁的准青年。昔日的血债仇人,变为今日的父母官,他的心情自然不会愉快。但是,他也很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有进入可以从政的二十岁成年,这就能够避免在政治上与孙策发生关系。当然,在这段政治上的空白之中,他也没有闲着,甚至还很忙碌,为什么呢?首先,他是一家之中的嫡长子,父亲死去之后,接近成年的他,便是一个可以提前走上前台,然后拿主意、顶大梁的男子汉。其次,那位比他小五岁的堂叔陆绩,目前却还不能担当自己的家庭重任,陆逊还必须为陆绩的家庭事务代为操劳,用史书上的话来说,叫作“为之纲纪门户”。同时成为两个大家庭的主心骨、顶梁柱,你说陆逊还能不忙碌吗?

好在此时的孙策,也没有去为难陆氏家族。对他而言,不仅因为过去的事儿早已翻篇,不值得再挂在心上了,而且更因为现实利益的冷静考量。此时的孙策,眼见北方的群雄大战方酣,局势发展还很不明朗,决心采取“立足江东,以观时变”的八字方针。然而要想在江东立足,而且立得住,立得稳,立得久远,那就必须对颇具社会影响的江东地方大族,着意加以笼络和优待,争取他们的大力支持,最起码也要避免他们产生敌对性的反抗。而吴县的陆氏家族,正是孙策笼络和优待的重要目标之一。何以见得呢?请看《三国志·陆绩传》中记载的一则有趣故事。

这一日,孙策在吴县召开高端的时局讨论会,参加者大多为孙策的智囊团成员,诸如张昭、张纮、秦松等老一辈社会名流。唯独有一位年方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却有幸叨陪末座,他就是陆绩。会上讨论的主题很重大,是如何才能平定当今动乱不宁的天下?先行发言的张昭等人一致认为,必须采用武力的高压手段,才能够实现天下的平定,这算是“尚武派”。不料最后发言的陆绩,却以高亢的童子声音,向这些老前辈发出诘难说:“春秋时期齐国的管仲辅佐齐桓公,多次带头会合诸侯,匡正天下的一切,却并没有动用任何的军队嘛。孔子也说:‘远方的人如果不服从,就努力搞好仁义礼乐的文明教化来吸引他们。’刚才发言的诸位前辈,不重视用道德来争取民众的办法,只知道崇尚武力,我陆绩虽然是少年儿童,私下也感到这样未必妥当啊!”陆绩这一番话语引经据典,道理充分,说得张昭等人大为惊讶,无言以对。但是,故事中所透露出来的微妙信息,却是更加值得玩味琢磨。

首先,既然陆绩能够前来参加这样一个高端的会议,说明他一定得到了孙策的邀请。既然连这位年仅十二三岁的陆绩都受到了邀请,那么比陆绩还大五岁,而且眼下又是陆绩家庭的代理当家人陆逊,就更应当受到邀请。然而我们从史书中看到的真实历史场景却是:陆逊本人并没有去参会,可他也没有阻止陆绩去参会。本人没有去,表明他与孙策之间还有距离;而他也没有阻止陆绩去,表明他认为彼此之间是可以进行接触的。没有去和没有阻止去,都应当看作是一种政治态度的微妙表现。

其次,张昭、张纮、秦松等人,《三国志》中都被列入孙吴的文臣一类,而张昭更是位居文臣之首。然而这批文臣的论调,竟然异口同声都在崇尚武功,主张以武力平定天下。可见这场时局讨论会的主旨,其实是在为孙策抬轿子、唱赞歌,因为此时的孙策,正是凭借武力才得以攻占江东,并且有意向外扩张的。陆绩公开反驳他们的论调,强调应当树立文德来吸引民众,其言外之意,是要求孙策能够优待江东本土的地方大族,否则就难以获得他们真心的支持。这样的主张,在性质上也是一种政治上的态度,而且很可能就是在陆逊影响之下形成的态度。但是,这番话如果从年龄较大的陆逊口中说出来,就有可能招来麻烦,而从陆绩的口中表达出来,就有了“童言无忌”的保护,所以人身会更安全,效果也会更好。

总之,陆逊就是在这样一种冷静的观望之中,度过了孙策主政江东的这五年。

但是,年轻陆逊的忍耐能力还不止于此,接下来他还要在冷静的观望之中,度过孙权接手主政江东的最初三年。

汉献帝建安五年(200年)的初夏四月,江东发生的一桩突发事件,使得孙权变成了江东新的当家人。

原来,特别喜爱打猎的小霸王孙策,此前一次在骑马追逐猎物之时,突然被仇家的暗箭射中头部而重伤不起。四月四日丙午这一天,孙策把自己的同胞二弟孙权召至病榻前,命令下属把自己身上佩戴的“讨逆将军”印绶,解下来戴到孙权的身上,进行权力的移交,然后艰难地向孙权嘱咐说:“大弟,率领江东的军队与敌人作战,争雄于天下,你确实不如我;但是选用贤能人才,使他们各尽其心以保全江东,我却不如你。望你今后要好自为之啊!”当天晚上,二十六岁的孙策就含恨离开人世。

于是,十九岁的孙权,开始以东汉讨逆将军的名义号令江东,比他仅仅小一岁的陆逊,也到了能够进入仕途开创事业的年龄。虽然按照此前的惯例,是以年满二十岁为成年,但是东汉末年天下动乱,十八岁就开始走向官场的现象却并不罕见。比如孙吴名将陈武,十八岁就领兵为将,驰骋疆场。更年轻者如凌统,十五岁就担任将领,指挥父亲留下来的一彪人马,威风八面。可是这时的陆逊,他却不着急,他还要观望一段时间再作打算。如果一定要给这段时间确定一个期限,他觉得最好是三年。

为何这位逊哥儿还要等待三年才投身官场呢?可以总结为两句话:一是想要尽孝心,二是想要看形势。

所谓“尽孝心”,就是陆逊想在孙策死于非命之后,为当初惨遭横祸的叔祖父陆康,好好服丧三年。

三国时期的社会,人们遵循儒家的传统礼制,父母亲死后要在家尽孝服丧,时间正好就是三年。这样的事例,在陈寿《三国志》中多有记载。陆氏家族是具有深厚儒学修养的官宦之家,自然更要恪守这样的儒家礼制。陆逊自幼丧父,受到叔祖父陆康的精心照顾和全力抚养,才得以生存和成长,所以对于陆逊而言,陆康无异于他的生身父亲。七十岁的陆康因为忠于东汉朝廷,遭受孙策的猛烈攻击而发病离世,所以孙策无异于杀父的仇人。可是在当初,因为陆逊年纪还小,没有能力去报仇,在仇人孙策依然存活在世的情况下,陆逊为陆康服丧守孝,就会有巨大缺憾而不圆满。可是现今好了,孙策竟然死于非命,相当于他人出手帮助陆逊完成了报仇雪恨的愿望。从此时此刻算起,认认真真为陆康服丧三年,就能圆满地尽到孝心,没有任何麻烦和缺憾了。

至于所谓的“看形势”,就是陆逊想要看看比自己仅仅大一岁的孙权,究竟在江东站不站得住脚,究竟是不是值得自己为之效力的老板,而不是如同袁术那样无才又无德的角色。

前面已经说过,陆氏家族是一个世代从政的官宦世家,所以从政当官,是维护家族核心利益的关键所在。现今的陆逊已经长大成人,作为陆氏家族的顶梁柱,面对江东已经出现新主人孙权的情况下,他不能不对自己的政治前途有所考虑,并且从维护家族核心利益的角度来作出抉择。

那么陆逊能不能出来为孙权效力呢?这对他而言并不是难题。虽然孙权是仇人孙策的同胞弟弟,但是当初孙策在进攻陆康时,比陆逊大一岁的孙权也才只有十二岁,并没有出现在进攻陆康的军队之中,所以并非害死陆康的直接责任人。即便他与孙策有亲属关系,从陆氏家族核心利益的角度来考虑,陆逊也可以通过重新服丧三年来加以抵消。何况连圣人孔夫子,也曾经想过到有污点的县官手下去当差,还对发出疑问的弟子们说:“吾岂瓠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意思是说,我难道是瓠瓜吗?怎能够只是被悬挂着而不给人吃呢?想到《论语》中记载的这一段故事,陆逊就更不会有心理障碍了。

但是,马上就出来为孙权效力,对陆逊而言也不是明智之举。孙策完全凭借自己的武力,迅速攻占江东,立脚仅仅只有五年,基础并不十分稳固。如今面临突发的变故,毫无心理准备的孙权,被孙策的部属匆匆拥立上了台。他这个年纪轻轻从来没有主过政的当政者,能否稳得住政权内部动荡不安的人心,能否顶得住政权外部群雄企图染指江东的巨大压力,全都还是未知之数。当时的杰出人士都有一个共识,就是在效力对象的选择上,必须慎重其事,必须选对选好,才能避免造成明珠暗投的糟糕结果。所以周瑜才会在敦劝鲁肃时说:“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现今陆逊身为家族的顶梁柱,更要在这个问题上慎重行事。具体的做法,就是冷静观察孙权一段时间,然后再作打算。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就来到建安八年(203年)。时年二十一岁的陆逊,不仅三年服丧期限已满,而且对孙权的观察也得到肯定性的结果。这时的孙权,已经基本在江东站住了脚跟,主要标志有二。

首先在政治上,得到了合法的名分。曹操所控制的东汉朝廷,正式宣布任命孙权为讨虏将军,兼任会稽郡的郡太守。也就是说,孙权在江东的政权,已经得到东汉朝廷有条件的承认,并非是一个没有合法营业执照的山寨版公司。在此情况下,陆逊出来为孙权效力,就不会被视为与东汉朝廷作对的匪徒贼寇之流,而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官员了。

其次在军事上,得到了有效地加强。在这三年间,孙权在张昭、周瑜等一批优秀文武臣僚的尽心辅佐下,开始展现出能够抗击外部强敌的能力。建安八年(203年),孙权已经敢于出动水军,溯长江而上,前去进攻盘踞在上游江夏郡(治所在今湖北省武汉市新洲区)的强敌黄祖,并且取得了初步的胜利。

至此,陆逊终于作出重大的决定:出山为孙权效力,从而开辟自己的事业和前途,延续自己家族的核心利益。然而他没有想到,此后自己不仅建立了留名青史的辉煌功业,而且还与孙氏家族结成了亲家,迎娶了孙策的女儿作为自己的夫人。这正是:

世事如棋多变化,仇家眼看变亲家。

要想知道陆逊今后的人生道路出现了什么样的机会和变化,他又如何经过十年以上的艰苦磨砺,最终变成了孙策的女婿,请看下文分解。 uwR/rCnFO7/skKbAxVyGEdL/ulbCSZTuA/7KN291VjcqKdSH0kcWTpEQ+ksnwd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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