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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激流汹涌 惊心动魄

1925年,第一行传播马列主义的脚印踏上潍县的土地;1939年,县委书记宋熙来壮烈牺牲在挽救民族危亡的抗日烽火中。对于历史,这是短暂的瞬间。然而,对于潍县共产党人,却是一曲红色革命的壮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悲壮慷慨;“谁将巾帼易兜鍪”,儿女情长。在前仆后继、砥砺前行的汹涌激流中,潍县共产党人写就着惊心动魄的篇章。

离开潍北后的牟鸿礼

1929年春,从济南回到家乡仅三个年头的牟鸿礼又从家中“消失”了,生死未卜的去向,让他那年轻的妻子任意芳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任意芳抱着两岁的儿子,日夜盼望着能见到“他爹”一面。然而,这一别,牟鸿礼就再没回到生他养他的牟家院小村。此后的岁月里,他出生入死,在“白色恐怖”中,他曾三次回潍县重建潍县县委,其中最后一次就在邻村小庄子的一处菜园屋里,他抬眼就能望到牟家院村中的树影。然而因为斗争形势紧张,牟鸿礼并没能回家看一眼,他把省临委书记任国桢 送下之后,便立即回了青岛。

牟鸿礼于1929年被上级党组织派往青岛任市委委员。一到青岛,险恶的斗争就向牟鸿礼扑面袭来。8月,远在上海的中央特科负责人周恩来与顾顺章、陈赓研究决定,派张英到青岛,铲除山东省委原组织部部长、大叛徒王复元。张英原名马宗显,潍北马家村人,与牟鸿礼是老乡,因此组织上特意安排牟鸿礼等人配合张英除奸。

张英来到青岛,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王复元已潜往济南,不久他又再次潜回青岛。牟鸿礼和张英都没见过王复元,为了认准叛徒的嘴脸,两人经过乔装打扮,在线人的帮助下终于看清了叛徒的模样。8月16日,牟鸿礼从地下党员那里获知,王复元要到青岛新盛泰鞋店去取之前定做的皮鞋,于是急忙与张英及市委一班人制定了锄奸方案。傍晚时分,当王复元赶到新盛泰鞋店时,被掩蔽在附近张英、王科仁当场击毙。

10月,青岛市委书记党维蓉 被捕,牟鸿礼接任市委书记。11月11日,国民政府任命的青岛特别市市长马福祥到任。14日,马福祥就去拜会了日本驻青总领事藤田荣介,表示要积极解决“工潮”问题,还散发了《劝告工友书》,要求工人镇静、和平、守秩序等。11月中旬,日本各厂先后强行复工,20日晨,大康纱厂新募的工人和少数受骗的老工人进厂。前任市委组织“工潮”的革命影响眼看就要付诸东流。

面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无耻行径,牟鸿礼和市委同志坚持斗争。11月底,在四方大庙召开大会,集结日商大康纱厂4000余人誓师冲厂,打击厂方强行复工。罢工工人分成两路冲向纱厂南门、北门,南门没有警备,首先被工人冲进,转向北门接应。在工人夹击下,日警和浪人溃散,两路工人汇齐向车间进发。厂里的日本大小头目见工人来势凶猛,不敢应战,纷纷关上车间大门逃走……一直到警察持枪赶来弹压,工人们才退去,罢工最终挫败了敌人强行复工的阴谋……

1929年初冬的一天傍晚,青岛车站被一片凄风苦雨笼罩着。一位怀抱孩子的青年妇女站在出站口的风雨中,正焦急地等待着来接她的人。她就是牟鸿礼的妻子任意芳。由于青岛一直处在“白色恐怖”中,并不允许单身男人租房居住,所以此前组织上派了一名女同志与牟鸿礼假扮夫妻租房居住。但假扮夫妻多有不便,而且那位女同志还逐渐对牟鸿礼生出了感情。为避免影响工作,牟鸿礼报请组织同意后,由他妻子到青岛掩护工作。

接站人一出现,任意芳便认了出来,他正是丈夫的战友、潍县老乡于清书。言谈中,车站旁边熟肉摊上飘来一阵肉香,任意芳怀里的孩子扭过头去盯住不放,眼里露出渴望的目光。于清书看到后,似乎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给孩子买了半斤煮熟的猪肉。于清书情知动用公款是在犯错误,但他眼里实在看不下孩子那稚嫩而渴望的眼神,于是在心里默默念叨:回去之后马上想办法将钱还上。

把任意芳母子送到牟鸿礼住处已是掌灯时分,牟鸿礼很快通过那块猪肉知道于清书动用了公款。由不得于清书解释,他当着任氏母子的面,毫不留情将于清书狠狠批评了一顿。任意芳深感愧疚,急忙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袱,把里面仅剩的几个铜板全拿出来充了公。于公于私,牟鸿礼以至如斯。

在青岛期间,任意芳谨言慎行,心细如发,很好地协助并掩护了牟鸿礼的工作。时间仅仅过了半年,1930年春,牟鸿礼突然又接到上级命令,让他迅速离开青岛前往中央报到。分别之前,任意芳恋恋不舍:“不走不行吗?”面对柔情似水的妻子,牟鸿礼坚定地回答:“不走,反动派就要杀我们这些人的头!”他最后对妻子承诺说:“你先回老家去,等革命成功了,我就坐飞机回家看你。”这句话让任意芳记了一辈子,因为当初谁也没料到此次分别竟是永诀。青岛分开后,任意芳带上儿子回到了牟家院老家。

1930年5月底,牟鸿礼离开青岛前往中央。9月,被中央派往河南省工作,出任郑州市委书记。次年1月,中共开封市委被敌人破坏,开封市委书记来学照等人被捕,党的工作一时陷入停滞状态。中共河南省委立即作出决定,迅速挑选骨干领导前往开封任职。就这样,牟鸿礼又一次临危受命,前往开封出任市委书记。

初到开封,牟鸿礼面临的是党组织遭到重创,四处弥漫的“白色恐怖”气氛。由于组织不健全,自己又缺少援手,牟鸿礼只能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竭尽全力去恢复开封的党组织。又过了半个月,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开封市的工作终于有所好转。铁路工人成立起赤色工会,制定了赤色工会纲领,还召集群众会议成立了工厂委员会。

牟鸿礼又到铜元局、兵工厂去了解失业工人的情况,发动失业工人的斗争。与此同时,他还对电灯公司、面粉公司、济汴学校、圣安德烈学校、洋车夫、城市贫民、近郊农民都进行了摸底。

1931年3月17日,牟鸿礼给中共河南省委书写了一份《开封工作报告》,大致汇报了那段时间的工作。他在报告最后总结说:“总之,这一个半月的工作是进步的,不过因市委的未成立,所以一切工作的进行与计划还未决定,只有一个人东冲西撞而已,希望省委快把市委的组织与宣传交来,分配工作,干起来!”

谁也没想到,3月26日,写完报告刚过了9天,牟鸿礼就在开会时遭到敌人逮捕。在狱中,敌人对牟鸿礼进行了严刑拷打,但他始终大义凛然,坚贞不屈。4月底,牟鸿礼等人在狱中秘密组织越狱暴动,后因被叛徒告发,越狱失败。一周之后,敌人起了杀心。5月9日清晨,细雨蒙蒙,如泣如诉。敌人将牟鸿礼等人装入囚车,拉到开封古城北门外全部杀害。

后来革命真的成功了,可牟鸿礼再也没能回到牟家院。飞过老屋上空的每一次飞机的轰鸣,都成了任意芳无尽的仰望……在牟鸿礼牺牲46年之后的1977年10月30日,任意芳也在期盼中离开人世。

张英青岛除叛

1928年11月,中共山东地方党史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山东省委组织部部长王复元因贪污组织经费被开除党籍,王复元恼羞成怒,孤注一掷与党组织为敌,无耻叛变投敌,成为“捕共队长”,带领敌人疯狂捕杀共产党人。由于王复元掌握大量党内机密,省委书记邓恩铭等先后被捕,山东党组织情况万分紧急。

1929年3月,消息传至上海,在上海主持中央工作的周恩来拍案而起,当即决定:处决叛徒王复元,保护山东省委和秘密战线上的山东全省党员。因周恩来以前曾化名“伍豪”,所以周恩来领导下的张英等红色特工们遂被称为“伍豪之剑”。

4月下旬,身在中央特科的潍县人张英受周恩来派遣,和助手王兆恭秘密抵达青岛。在与青岛市委委员牟鸿礼、省临委书记王进仁接上头之后,经研究,决定先派王兆恭去济南探听王复元行踪。可不幸的是,王兆恭到达济南后很快落于敌手。

出此意外,张英决定亲赴济南。由于济南盘查得紧,组织上安排高密籍党员傅书堂的胞妹傅桂兰化名“单娟”,与张英假扮为夫妻,掩护锄奸行动。可遗憾的是,张英和傅桂兰到济南后也很快被捕。敌人用尽酷刑,两人遍体鳞伤,但一致坚称是到济南做生意的。张英晚上借口上厕所,用早先藏进鞋底的铁丝捅开镣铐,翻墙逃走,辗转返回青岛。敌人一无所获,只好先把傅桂兰囚禁了起来。

素有“东方威尼斯”之称的青岛,即使在风雨如晦的岁月里,依然是碧海蓝天。但在看不见的战线上,斗争却是剑拔弩张,风云变幻。王复元行踪诡秘,张英心急如焚。正在焦急地等待中,青岛市委接到党员傅玉真(傅桂兰胞姐)报告,称其丈夫、身为党员的丁惟尊已追随王复元暗中叛变革命,而丁此时已认识张英。

张英与青岛市委紧急筹划,决定立即采取措施,组成张英、牟鸿礼、王科仁、徐子兴4人除奸小组,阻止丁惟尊向王复元暴露除奸行动。大是大非面前,傅玉真大义灭亲。8月10日深夜,张英只身来到丁宅,假说中央来人,要丁惟尊出去谈谈。丁惟尊心怀鬼胎,敷衍推脱,傅玉真就在一旁鼓动说,中央来人一定是有要事相商。丁惟尊也企图获取更多的内秘,于是随同张英来到滋阳路,张英手起枪落,将其处决。

丁惟尊被处决后,在铁路部门作职业掩护的地下党员徐子兴得到信息,王复元不日抵青,并以党组织杀死丁惟尊为口实,蛊惑傅玉真及其嫂子李淑秀(傅书堂妻子)叛变。锄奸小组立即分头行动,张英和牟鸿礼分别隐蔽在李淑秀家附近的茶水炉附近,在傅玉真姑嫂的配合下,认准了王复元的丑恶嘴脸。8月16日,张英和王科仁隐蔽在新盛泰鞋店旁,将前去取鞋的王复元击毙在鞋店门口,大叛徒终于得到了应有的结果。完成除奸任务后的张英,11月到潍北前阙庄村参加了潍县县委改组会议,随后返回上海复命。

“寻找”张英

1960年,潍坊市征集地方革命史资料时,潍北双杨店公社的几位老党员反映,双杨店公社马家村有个马宗显,很早就出去当了“八路”,听说还到过苏联。早期入党的庄立安 、耿梅村等同志反映,听说1929年在青岛铲除大叛徒王复元的张英,就是马宗显。

此事引起了陈慕虹等征集者的关注。1961年夏,征集办公室主任陈慕虹骑上自行车来到了离市区30里外的马家村。马宗显的妻子张氏和她身患残疾、30多岁尚未成婚的儿子马玉泉住着破旧的房屋,一老一少相依为命,生活异常贫困。马宗显的妻子只有四五十岁,但看起来有六十岁了。她只记得和马宗显是民国九年(1920)结的婚,马宗显出去当兵的那年是20岁,之后回家过一趟,从此就没有音讯了。他在外面干什么,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根据老党员提供的张英除叛的线索,1961年秋,陈慕虹去了青岛,根据青岛市党史办提供的线索,又去了济南。在山东省党史委支持下,通过省档案馆查到了张英除叛的一些重要历史档案。在档案中,都提到了一个重要知情人——当年除叛的参与者青岛市委书记王景瑞同志。1962年陈慕虹终于到北京国家轻工业部找到了王景瑞,王景瑞向他详细地介绍了张英除叛的全过程。但张英完成任务离开青岛以后的情况,王景瑞全然不知。下半年,陈慕虹到中央组织部查阅历史档案,调出张英的档案材料8份,但没有一个人原籍是潍县的,更找不出马宗显的踪迹,只好无功而返。

1980年秋,陈慕虹趁出席全省党史工作会议的机会,再次向青岛市党史委的负责同志提出张英的问题,青岛市党史委主任说:“张英曾在徐向前元帅部下任过职,你们可以给徐元帅写信询问一下。”党史办于1980年11月26日向中央军委发出了咨询信函。12月19日,中央军委办公厅以“军办信发字(80)第320号”文件发来回信,介绍了刘英(张英)同志一生的经历,终于解开了张英即潍北马家村马宗显的历史谜团:

张英,1902年生,潍县北乡马家村人,本名马宗显,参加革命后化名张英。1922年参加冯玉祥部骑兵队,1925年被派往苏联基辅红军军官学校学习,在苏联期间,化名马尔塞夫,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回国,在上海参加中共中央保卫部。1929年来山东处决叛徒王复元后返回上海。12月,奉命到达河南商城南部苏区,改名刘英,任刚组建的三十二师师长。1930年4月,调任徐向前为副军长兼师长的红一军一师参谋长。10月,升任师长。1931年1月中旬,红一军与红十五军合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任第十师副师长。4月,升任师长。11月7日,红四方面军成立,任二十五军七十三师师长。1932年2月初,在河南商(城)潢(川)战役即将结束时,率部追敌,不幸头部负伤。10月转上海治疗,途经武汉时,不幸被捕,英勇就义于武昌城下,时年30岁。

牟铭勋柳科村脱险

1932年6月,潍县中心县委委员任玉书叛变投敌,下旬即带领“捕共队”来到潍北北寨里、柳疃和前、后阙庄等村抓捕共产党员及革命分子,管元新及于清书妻子等20余人被捕,潍北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在敌人的破坏活动中,党员牟铭勋等人成为重点抓捕对象,在党组织和进步群众掩护下,牟铭勋几次脱险,躲开了反动派的抓捕,捕共队恨得咬牙切齿,扬言一定要抓到这个潍北党员中的中坚分子。

任玉书,广饶县延集镇村人。1927年受党组织派遣,到潍县从事党的工作。1928年下半年,县委书记庄龙甲病重无法主持工作,潍县成立中共临时县委,任玉书任委员。1931年,潍县中心县委成立,工作区域辖广饶、高密、益都、安丘、昌乐等县,任玉书与牟铭勋同为中心县委委员。彼时的潍北柳科村是党组织重点活动村庄。后来牟铭勋在1934年写给党中央的报告中说:“此地以前是我们的大本营。”

1932年6月30日,熟知潍北党组织情况的任玉书带领捕共队突然包围了柳科村,并带领几名武装人员直奔女党员王金华家。那天,中心县委组织委员牟铭勋正好隐蔽在王金华家中。听到敌人的砸门声,王金华来到门外,与任玉书等人软磨硬缠。在王金华与敌人的纠缠中,牟铭勋翻墙进入邻居家,又一连越过几家,通过敌人不熟悉的小胡同至村外脱险转移。

估计牟铭勋已经离开,王金华才让敌人进家搜查。牟铭勋脱险后,任玉书狠毒丑恶的嘴脸毕现,捕走了王金华的丈夫和三儿子,放起一把大火烧毁了王金华家的房屋。后来,王金华卖尽家里的几亩薄地,只能将儿子一个人赎回。

为避开敌人再次抓捕,党组织秘密安排王金华去掖县丝厂当工人隐蔽起来。1933年,丈夫管咸新被杀害在青州监狱中。1934年王金华从掖县沙河镇返回,强忍悲痛找回丈夫的尸体掩埋在柳科村外。在与上级组织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她仍然奔走寻找党组织,坚持着党的工作。

潍北第一个女共产党员王金华

王金华,1895年生于潍北赵家庄子村,自小右足残疾,19岁嫁与柳科村贫苦农民管咸新。1928年,由张德善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潍北第一个女共产党员。王金华入党后,说服全家人支持革命事业,家庭成为潍县县委可靠的立足点,带领全村党员使柳科村成为党组织秘密活动的“大本营”。

1929年春天,县委决定建立武装(举行桥西暴动),号召党员积极筹集资金购买武器,王金华说服丈夫,将年仅7岁的小女儿送人家做童养媳,换回80块银元上缴县委。秋天,她带头潍北发网女工进行罢市斗争,迫使发网商提高了工人工资,使工人姐妹扬眉吐气。1932年6月,在叛徒任玉书带人来村抓捕共产党员的危急时刻,王金华舍出身家性命,掩护县委组织委员牟铭勋脱险转移,自己却经历了丈夫被杀、儿子入狱、房子被烧的风雨苦难。1934年2月,她在家中最后一次见到已是鲁东工委书记的牟铭勋,此后与党组织失去联系3年之久。在潍县党组织惨遭破坏的日子里,王金华初心不移,一心向党。1937年10月,潍县县委重建,她立即投入革命工作。1938年3月,起义后的七支队在昌邑县北乡整编,王金华以自己的二儿子、三儿子带头,组织村中19名青年赶往昌北参加了七、八支队合编的部队。二儿子管清泉在昌北肖家埠战斗中牺牲,她闻讯后,又毅然将留在家中的大儿子管清太送往部队。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期里,王金华家中又成了潍北党组织的秘密联络点。

1977年,王金华病逝于家中。潍北解放30余年间,她从未因个人利益向政府提出要求。这位1928年入党的党员,党内最高职务是村妇女主任。

王金华走了,她终生都在默默地回答着一个红色的人生命题:入党为了什么? h07GOXSiGz/UsPMZ6ITNzCsSwBTOc0WJ7IZjRMV3p3OWc1LkmviiGuz898av3u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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