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和严寒很快转变为南方闷热的春天,梓树花、桃花、苹果花。到处都是鸟儿,快乐难以抑制。蝴蝶。我只能住在寄宿公寓的阳台上,阳台漆得闪闪发亮,拖地的黑鬼也闪闪发亮。“别让她这么叫他们。”爸爸对妈妈说。
“我可是得克萨斯人。那我该叫他们‘黑子’?”
“天哪,叫‘有色人种’!”
有色人种的女仆、厨师和服务生都会跟我聊天。
除了我,寄宿公寓里没有别的孩子。马利恩的矿工都是单身男人,大多是墨西哥人,他们之中有几百人住在工棚里。而那些住寄宿公寓的人都是像爸爸那样的工程师、化验师、地质学家;还有一个留小胡子的砖瓦工,常在阳台上和妈妈一起大笑。唯一的另一位女住客是位保健护士。她的胸部惊人地丰满,吃饭时只好侧着身子坐。我总忍不住盯着她的胸脯看,直到被爸爸拍了一巴掌。后来我只要一听到“胸脯”这个词,就忍不住咯咯直笑,还唱歌般重复,“胸脯、胸脯、胸脯”。这位护士奔波于不同的学校,用龙胆紫给学生治疗脓疱病和皮癣。
1939年,露西亚,于肯塔基,马利恩
1939年,位于肯塔基马利恩的寄宿公寓
我们住的房间很热,有吊扇和蚊帐,阳台只够我一个人住。所有租客只能共用走廊尽头那个发霉的臭烘烘的卫生间。有时候我走进房间,妈妈在哭,可她说:“不,我没哭,听到没有?”她穿着桃子色的衬裙,躺在床上读侦探小说。
我们住在寄宿公寓时,只出过三次门。有一次就是那个留小胡子的砖瓦工开车带我们去乡下。起伏的绿色山丘上有母牛和马,还有一个养猪场。里面的猪肥硕得像小汽车一样大,长着吝啬之人的小眼睛。爸爸开车带我们穿过密西西比河。望着宽阔的河面,他流下眼泪,说我们生活在美国真有福气。妈妈说他是个多愁善感的傻瓜。爸爸带我们去过一座大城市,我们在那里乘坐了自动扶梯。我可以在阳台上玩抓石子,但我不知道该怎么玩。我还想给跳跳改名叫“龙胆紫”,但是没成功。萤火虫。萤火虫。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