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我遇到保罗·萨特曼,就在斯塔万格号轮船起航驶往欧洲之前,我们结了婚。当时我以为自己爱上他了,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嫁给他只是为了不去欧洲。我对保罗并没有对卢那般的信任和柔情。他令我敬畏。他是一位雕塑家,一个才华卓著、活力四射的男人。
我给他递杯子时会自己拿烫手的杯身,让他接过杯把手。我会提前为他熨好内裤,好让他穿着暖和。我总讲这类事,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但它们都真实发生过。
我按他的要求穿着打扮,总是穿黑色或白色的衣服。我把长发染黑,每天早晨拉直。我化着浓重的眼妆,但不涂口红。他让我脸朝下趴在枕头上睡,希望以此纠正我的“主要缺陷”——翘鼻子。当然我的身体确实有个很大的缺陷,脊柱侧弯。他第一次看到我裸露的后背时,惊叫道:“天哪,你长得不对称!”
1956年,露西亚和第一任丈夫保罗·萨特曼
1956年,阿尔伯克基
当我们坐在餐厅或酒吧里,甚至在自家的柚木桌旁时,他都会摆布我的身体。抬起我的下巴,或将它稍微转向左侧;将我的双手从桌子上拿开,让我靠在一个手肘上,另一只手张开,好像在试探有没有下雨;让我交叉或不要交叉双腿。他说我笑得太多,还说我做爱时发出太多声音。
房子里所有的家具都是保罗选定的。黑色、白色和大地色。只有黑色鸟笼里爪哇禾雀的脖子上有一撮淡淡的粉红。墙上挂着蒙德里安的画作,屋里摆着纳姆贝的白镴烟灰缸,阿科马和圣多明戈的陶器,还有一块精美的纳瓦霍地毯。我们的盘子是黑色的,不锈钢餐具都是大胆的现代风格。餐叉只有两个齿,吃意大利面时非常不方便。
为了帮保罗免除兵役,我们生了第一个孩子马克。马克只有几个月大的时候,我意外地再次怀孕了。保罗说,他唯一的解决方案是离开,于是他真的离开了。他得到了一笔经费、一个赞助人、一栋佛罗伦萨的别墅和一个铸造厂,还有一个鼻梁笔挺的新女友。
他离开的那天早晨,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几只鸟送给马路对面的一位老太太。我取下墙上蒙德里安的画作,挂上《向日葵》和猫王海报,在浅褐色的沙发上随意铺了条艳丽的墨西哥毯子。我涂上粉红色唇膏,把头发编成辫子。
长子马克,生于1956年9月30日
保罗·萨特曼
保罗刚离开二十多分钟,车就抛锚了。他进门时,我正抽着从邻居家借来的烟,光脚搭在桌子上。盘子都没洗。马克穿着湿透的尿布到处爬,正把锅从橱柜里往外拽。高保真音响里放着乔·特纳的蓝调。他觉得这一切一点都不好笑。我们就此别过,再见到他时已是十六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