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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酒后尽是儿女情,哪里真懂愁滋味

“我也是去上茅房的时候,听柴根两公婆在家里嘀咕,说该怎么办呀,小凤怀孕啦。”田菊香的口水像喷雾器一样往外喷,“小凤就是死活不肯说出来,说出来了,那男的还有好呀,就凭金婆子那脾气,真的会闹得人死骨头烂。我看他们家有遗传,大女儿图财嫁了个瘸子,小女儿又成这样了,要是我都没脸见人了。”

“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既然自由恋爱孩子都怀上了,结婚不就成了吗?”陈厚仁不屑一顾。

“你倒是说得轻巧,一般人家他家看得上吗?他家就是要钱,你拿得出来吗?打个比方,小凤若是和你家思农好,现在小凤肚子大了,要你一万块,你该怎么办?非把你逼死不可。”田菊香用蒲扇指着陈厚仁,把他指得脖子赶紧往后缩,不然,扇子定会戳到他的额头。

“呸呸,什么比方不好打,偏要打这个比方。”周月娥伸手把田菊香手里的蒲扇拍打在地上,表示极度不满。

田菊香从地上捡起蒲扇,在身上拍了拍灰,说:“也就是打个比方,你还吐口水。各人自扫家门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不聊了,回家睡觉去。”

待田菊香走后,陈厚仁看了看表情复杂的周月娥,又看了看陈思农睡的房间,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之中。

田菊香临走时好像话中有话,还特意要打那样的比方,况且陈思农经常晚上出去很晚才回家,令周月娥也不得不产生了怀疑,就怕他读书读迂了惹下了大祸。

次日,陈思农推出自行车,准备去找万长根和黄大龙,请他们来家里喝酒。此时不去请,过几天就要搞双抢,没有时间了。

陈思农刚走,代金花来了。周月娥见到她,以为她上门来找麻烦了,心里顿时慌乱了,浑身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月娥,你发什么抖?”代金花看着她,故意说,“你紧张成这样,谷子还没收上来,我又不是来讨要谷子的。”

看代金花的表情,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周月娥赶紧请她在竹椅上坐下,说:“我感觉有点心慌,可能血压有点高。”

“刚才看到你家思农骑着自行车出去了,听说他晚上也会出去,去干什么,你们做父母的应该知道吧。”代金花注视着周月娥的表情。

周月娥刚刚平复了的心又突突地跳起来,说:“我们哪里知道呀,多读了几年书还不如不读,啥事也不和爷娘说。现在,估计又是去找他的同学玩,说起来人都会气掉半条命。”

“连你们做父母的都不知道,这怎么能行呢?年轻人爱冲动,如果他在外面犯了什么事,那怎么办呢?”代金花慢条斯理地说。

周月娥的心跳得更快了,心想:“小凤怀孕了不肯说出是谁的孩子,现在她肯定怀疑到我儿子身上来了。到底是不是思农做的好事,现在还不清楚,无凭无据,我又何必要怕呢?不能怕不能怕,越怕越糟糕。”

“儿大不由爷,他真头脑糊涂犯了什么事,让他坐牢去,我们又承担得起吗?”周月娥想到怕也没用,索性把胆抖了起来。

“这样说也对。”代金花很随意地说了句,“我家小凤也差不多,有点难管了,女大不中留哦。她说要嫁就要嫁个有文化的人,说有文化的人通情达理,以后过日子心里舒坦些。”

“这个好办,现在的年轻人哪个没点文化,不像我们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周月娥不知道代金花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娶到我家小凤,别的不说,起码我们家还有点底子,多少可以帮衬一下。你说对吗?”代金花还说着让周月娥摸不着头脑的话。

周月娥想弄算明白田菊香说的是不是真的,便问了句,“几天没见到你家小凤了,在家干些什么呢?”

“去她城里的姑姑家了,让她玩几天。”代金花没有掩饰住,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

“不用问,肯定去城里做人流了。”周月娥的心放下了,心想,“只要小凤把肚子的孩子流掉了,哪怕她是和思农好,也问题不大了。”

又聊了些别的,代金花感觉聊得没什么意思,便走了。

代金花一走,田菊香又摇着蒲扇来了,小声地问周月娥:“刚才金婆子来你们家干什么?不是来找麻烦的吧?”

周月娥跳得扑扑响的心刚刚平静下来,田菊香又来了,很是反感,说:“找什么麻烦?你喜欢捕风捉影,真是讨厌!”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田菊香手里的扇子一摇,嘴撇到耳朵根去了。

“你又知道什么?”周月娥想不发火都难。

田菊香便把陈思农和小凤在枫树林聊了很久的事情说了出来,而且还有目击者,那就是陈和根。

如果是别人看到了还有说服力,田菊香说是陈开元的儿子看到的,气不打一处来,说:“我们和开元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污蔑人,也是正常的事,能当得了真么?”

“哼,今天金婆子来你家,一定是要你家赔钱的吧?纸是包不住火的。”田菊香就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小凤去城里姑姑家了,我看不是去玩那么简单。他们家看不上你们家,情愿把孩子流掉,但你们家不出钱是不可能。”

“快走快走,真是怕了你了!”周月娥直催田菊香走。

陈思农去请同学到家里来喝酒,陈厚仁在厨房里忙碌着,周月娥像是中邪似的,坐在客厅的一把破椅上一动不动。她耷拉着眼皮,目光集中在自己破得快要挂不住脚的凉鞋上,心中又疑惑又恐惧。田菊香说的话不能全信,但无风不起浪,她还是要好好琢磨一下,心想:陈思农天天晚上出去,是不是和小凤约会去了,目前还不清楚,如果是和她,那小凤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也是他的,跳起黄河也洗不清,问题也就严重了。

说来也是碰巧的事情,万长根正好休息,陈思农约上了他,再一起去约黄大龙。黄大龙听说有鸡吃,把泥刀往地上一扔,说:“今天就不学手艺了,喝酒要紧,走!”至于那几个要好的女同学,陈思农就懒得去请了,请了她们也未必会来。再者说,陈思农就是想避开她们,聊点私事。

他们三人每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有说有笑,一路颠簸赶到陈家村时,已近中午。

鸡煮熟了,陈厚仁把酒也买来了,大家围坐在八仙桌旁,开始喝酒。

年轻人不胜酒力,每人喝了不到二两谷烧酒,就有了几分醉意,话就多起来了。

万长根先开口了,说:“别看我天天在酒厂上班,但对酒不怎么感兴趣,喝不了多少,你们尽兴。”

“长根,你现在很辛苦哦,天天拉着一个大美女上下班。”黄大龙笑着说。

“也谈不上辛苦不辛苦,都是老同学,能帮的就尽量帮一下,帮不到的只能说声抱歉。”万长根忽然想起了什么事,问黄大龙,“这段时间你见过廖小花么?听说她现在在学裁缝,是真的吗?”

“是在学。我见过她一次,她自己说的。”陈思农接过话,问,“长根,你心里还有她吗?”

这一问,万长根心里咯噔一下,反过来问陈思农:“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我是凭直觉,总觉得你和她之间有情况似的。说错了你别见怪哦。”陈思农笑笑说。

“说实在话,我和她之间还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文字游戏是玩过,那纯粹是为了好玩,当不得真。现在嘛……”万长根是聪明人,料到廖小花肯定对陈思农说过他给她写过情书的事情,不然,陈思农不会这样问。

“移情别恋了,现在你喜欢上了秀秀大美女,对不?”黄大龙直截了当地说。

“不不不,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万长根直晃脑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光明正大的事情,你以为还是在读书的时候。我都亲眼看见她坐在后面搂着你的腰,你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还有,你介绍她进厂,而不介绍小花,也是个原因啊。我是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都是成年人。”黄大龙就是要万长根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错了错了,理解错了,如果你们真要那样理解,我也是百口难辩。”万长根借着酒兴,说,“今天是喝了点酒我才说,你们知道我最喜欢的是谁吗?杨晓丽,吃惊了吧。”

“这有什么吃惊的,只能说目标远大。”黄大龙释怀地说,“小花你就没动过心?你肯定给她写过情书,现在不好意思承认而已。有些事情我虽然没亲眼看见,但还是听说过一些。”

“我都说了,那是玩文字游戏,说了你又不信。你喜欢小花才是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哦。”万长根索性把话挑明了。

顿时,黄大龙的脸涨得像猪肝一样,说:“我也是百口难辩。”

万长根呷了一口酒,说:“说句实在话,同学之间,你喜欢她,她未必喜欢你;她喜欢你,你未必喜欢她,到头来可能一个都成功不了,还是要到外面去找。就像思农一样,他肯定也有喜欢的人呀,能成功得了吗?”

“人非草木,人非草木,有道理,有道理。”陈思农不置可否。

“你肯定喜欢郭红秀,不要不承认,我早就看出来了。”万长根说。

“高攀不上,甘拜下风,嘿嘿。”陈思农傻笑了一下。

陈厚仁始终想知道陈思农晚上到底去干什么了,忍不住便问:“你们两位同学晚上会去哪里?思农找过你们玩吗?”

“白天累得要命,晚上谁有精力出去玩哦。”黄大龙直言,“晚上思农从没来找过我。”

“那他晚上去哪里了呢?几乎天天晚上出去,我还以为你们知道。”陈厚仁继续说。

“耶,”万长根用诡异的眼光看着陈思农,问,“你是跟谁哦?连爸妈都瞒着呀,高深莫测啊,佩服!是跟杨晓丽还是跟郭红秀?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会去问。”

“莫乱猜,我还有哪个福分。”陈思农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说。

“看你说话的样子又不像是那回事,那你天天晚上出去干什么呢?”万长根穷追不舍。

“我喜欢一个人在外面走走,寻找灵感。如果一直在农村只是耕田种地,没有任何想法,也是难以活下去的。”陈思农说。

“哦,忘了你是个书呆子,这个习惯我们实难体会,也就无法理解。大龙,以后你跟踪一下他,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莫是天天和郭大美女在一起,那我搭都不敢搭她,真的会伤兄弟间的和气。”万长根冲着黄大龙说。

“我不去跟踪,要跟踪你自己去,万一看到他们俩在一起亲嘴,情何以堪。”黄大龙摆了摆手,边说边笑。

“长根,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不得不佩服。”陈思农拱了一下手。

“唔,”万长根喝酒喝得眼睛都红了,说,“哎呀,说来说去都是酒话,玩笑话。好比郭红秀每天随我上下班,大家肯定有误会,我能理解。如果大家再去误会,不是我不愿意搭她,她自己都不会干下去。我现在撂一句话在这里:她不追我,我不会去追她。她若追我,我难承受。做人是这样的,特别是同学之间,帮忙就帮忙,不要带任何目的,带了目的,那就不纯洁了。我说的是纯洁的友谊,没有纯洁的友谊,那就叫居心叵测,谁都会把你看扁了,怎么做人,对不?”

黄大龙竖起了大拇指,说:“服天服地服长根,你这一套理论下来,就证明你是一个正直的人,值得交往的朋友。”

陈思农也点头称是,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说一下,像思农一样,大晚上你出门去干什么,肯定要和自己的爸妈吱一声,不吱一声,不会担心你呀。你是去外面吟风咏月也好,去外面约会也罢,总要说一声呗。你现在搞得你爸妈还想从我们口中得知你晚上去了哪里,这不有点悲哀么?舞文弄墨方面,我们比不了你,道理你也懂,但这样不行呀,对不?我这样说,你别怨我多嘴哦,都是兄弟,又多喝了点。”万长根嘴里滔滔不绝,但也全在理上。

“一言难尽,说起来都是泪,唉。”陈思农叹息一声,不想多说。

黄大龙挥了一下手,说:“今天是来喝酒的,高高兴兴喝,别的都不要谈了。来,我们敬大伯大妈一下。”

“招待不周,真的不好意思。”周月娥说,“我不会喝酒,你们随意,我就不劝了。”

“你们学手艺的学手艺,赚钱的赚钱,就我家思农,在家打土疙瘩。以后有什么机会,帮忙带他去赚点钱,他这样下去真的不行,拜托了。”陈厚仁诚恳地说。

万长根摇了摇头,说:“大伯,千万不要下错了定义。论才华,我们没人比得了他,他不是卧龙,就是凤雏,以后你就知道了。”

“唉……”陈思农苦笑了一下,未作声。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在一起闲聊了一会儿,之后,陈思农骑着自行车随万长根和黄大龙一起出去玩。

见他们走了,周月娥边收拾碗筷边说:“听他们说话,思农没有在外面乱来,就是神志有点问题,哪有大晚上在外面溜达的。如果是在河边,一不留神滑到河里去了,这个儿子也是白养了。”

“他会游泳。”陈厚仁说,“放心,淹不死。”

“今天金婆子找到我,有点那个意思,想到小凤许给思农,我装作没听懂。”周月娥脸上带着几分骄傲的神气。

“许给思明还差不多。”陈厚仁看着少言寡语的陈思明说,“你喜欢么?柴根家的小凤。”

“她见着我都不说话。”陈思明说。

“穷要穷得有志气。思明喜欢不喜欢,你这嘴巴就是贱!”周月娥瞪了陈厚仁一眼。

路上,嘴里喷着酒气的万长根,说话舌头都有点硬:“我有个建议,我们一人一辆自行车,去把杨晓丽、郭红秀和廖小花拉出来玩一下,难得今天都有空。”

“你喝多了点哦,自身都难保,还能搭人!”黄大龙说话口齿清晰,没有醉。

“小看人,我可以这样说,不是喝了酒,我还不想和她们一起玩呢。喝这点酒,小风一吹,就醒了一半。去吧去吧,看看谁愿意上我的车子。”万长根一定要去接三个女同学。

“先去看看,你实在搭不了人也不要勉强。”陈思农骑在最前面,说,“你们注意一点骑,这条土路高低不平,我就摔过跤。”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他们三人的额头上都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他们骑着自行车在被晒得裂开了一条条细缝的黄土路上颠簸,浑身是汗,湿了的衣服贴在后背。转过一座没有护栏的水泥筑起的小桥,他们便上了国道,更好骑行一些。

虽说是国道,但也是弯弯曲曲的,上面铺的是砂石,来往的汽车在路面上压出两条车辙,自行车要顺着车辙骑,才不会被卵石滑倒。

郭红秀、杨晓丽和廖小花都住在太平观,找她们好找。他们先到了廖小花学手艺的裁缝店,只见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正在练习踩缝纫机。见他们三人来了,她眼里顿时放出了光彩。她起身走到门口,问:“呀,你们今天都这么有闲呀?”

“小花,我们是专门来看你的,天这么热,还不弄点水来喝?”万长根一路流汗,酒真的醒了一半,说话舌头不硬了。

“好的,我这就去取。”她转身进了店,从店里拎出一个水桶,里面有半桶水,说,“刚从井里打来的,还清凉的,你们都喝吧。”

喝了烧酒的人最容易口渴,万长根迫不及待地接过廖小花手里的水瓢,灌了一大瓢清水,肚子明显大了起来。他用手抹了一下嘴,说:“这水蛮清凉,谢谢小花。”

陈思农和黄大龙,每人喝了半瓢。

“小花,我们是来邀你们一块去玩,你和师傅请下假。”陈思农看着店里王姨说,“师傅,请个假。”王姨回了一个微笑给他。

廖小花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有点不愿意去,问:“天这么热去哪里玩呀?”

“机会难得,就你不去?她们两个都答应了。”万长根骗她。

“那我去。”廖小花向师傅说了一声,“师傅,我走了,明天再来哦。”不待师傅点头,她便走出了店门。

陈思农瞅了瞅廖小花,夸赞:“小花真的越来越漂亮了,像只小白兔一样。”

“说我是兔子,那我坐你的车,累一下你。”她走到陈思农的自行车旁,一屁股就坐上来了。

“小白兔,我还以为你会坐我的车,失算了。”万长根说完跨上了自行车。

“坐你的车,我怕你不肯搭我哦。”她嘻嘻笑着。

黄大龙一直没有吱声,甚至不敢看廖小花的眼睛。

下一站是去接杨晓丽,在巷子里拐几个弯就到了她家门口。

“晓丽、晓丽,快出来。”万长根扯长脖子喊。

杨晓丽穿着一条的确良花衬衫,从屋里跑出来,说:“你们来了呀,快进屋坐。”

“不坐了,还要去接郭红秀,你上车吧。”万长根示意杨晓丽坐到自己的自行车上来。

“你们这是要准备去哪里呀?”杨晓丽问。

“去哪里?谈情说爱,快点上车哦。”万长根直催她。

“长根,你不是说早就和她们说好了吗?现在人家晓丽都不知道去哪里。”廖小花质问万长根。

“嘿嘿,不骗一下你,你这只小白兔会来吗?”万长根还挺得意,气得廖小花直瞪眼睛。

“晓丽,今天他们酒厂放假,正好有时间聚一下,平时也没有时间。”陈思农解释。

杨晓丽坐上了万长根的车,一行人朝郭红秀家骑去。 05t9kmC1jB3jNi+o+lk4AiF/fwonLipKQ5cBu5Aj5/BnNucGtckNrwXJu6kzg9y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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