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岁的增长,心里逐渐远离那些喧嚣浮躁的场所,个人独处的时间也日趋增多,久了就偶有感觉,时光的流逝不只是使人年华衰老,还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体会到寂寞的感受。
寂寞并不等同于孤独。
总认为与寂寞相连的是思考,是一个沉淀和梳理的过程,是个体主观上的一种选择。而思考的过程是个人人生升华的必要因素。但在高速运转的当今社会,懂得享受寂寞、勤于思考的年轻人却已是凤毛麟角。此中原因,私下认为,除去灯红酒绿的现代生活的诱惑外,急功近利的当今社会环境更是其中的主要因素。
一个有社会属性的人得以顺利成材其实有很大的偶然性。家人的从小呵护,亲人朋友的一路帮扶,社会各界的悉心培养,这才有可能让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有可能成为家庭、社会的栋梁之材。其间任何一个环节的缺失都可能导致此婴儿中途夭折,或者最后不堪造就泯然于众。尤其是在交通事故、饮食安全、流行性疾病等天灾人祸肆虐的当下,个体顺利健康成长的成本尤为高昂,其偶然性更大。
在当下这个浮华熙攘的俗世染缸中,没有人可以高标到不食人间烟火,不为世俗人情所牵累。所以我们很轻易地就可以发现,每一个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身上都背负了很多的人情寄托和社会期望,而要让这些为生活、为工作、为回馈亲友和社会,终日忙得团团转的年轻人去享受寂寞,乐于思考实在是过于强求。
或许这正是佛家“出世”、道家“忘情”之说得以出现并广为流传的根源所在,并促使大量僧道之徒息隐深山、避世而居,最终导致华夏大地“洞天福地道家场,天下名山僧占多”情形的出现。
不由想起庄子在其《大宗师》中的名言:“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一般人的理解是有两条鱼因泉水干涸,被迫相互呵气,以口沫濡湿对方来保护彼此。它们不禁怀念昔日在江湖中互不相识,自由自在的生活。当然以上只是字面意思。要想真正理解其含义,自然要联系庄子身处时代背景及其个人生活经历。这里只是简单作一个人见解。
现实当中,我们都知道处于此种情形下的两尾鱼,就算相忘于江湖也不可能存活。庄子不懂吗?这其实只是一种象征,表达的是庄子的一种心里的追求和向往。庄子想要相忘于江湖的应该是俗世的人情牵挂、人际交往,在他看来,这些都影响到了他的静心修行,只有真正超脱于红尘现实中的“太上无情”,才能达至其一直追求的“逍遥游”,才能在寂寞中感悟人生和生命的终极意义。了解过庄子的人都知道,这些离他真的很远。
智者同样不是生活在真空中。
现实生活需要人们彼此间感情上的慰藉、理解,需要物质上的支持、帮助,需要社会大众的认可、肯定。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感慨活得累,难得为自己活一回。其实此情自古皆然,活得累,是因为人们的多情、不舍、执着。南宋词人柳永在《八声甘州》中写道: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今日遥想柳永生平,其大部分时间都是羁旅宦游、淹留异乡,每每遥望故乡,自然归思难收。正是因为其多情,所以才会相思太苦。民国才子郁达夫曾有过一段时间终日走马章台,意气狂饮,其醒悟后作诗“曾因醉酒鞭名马,生怕多情误美人”一句更是道破了多情之苦的天机,正应了庄子“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避世之念。
但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滚滚红尘中让人们相忘于江湖,却也实在为难。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的牵扯,还是网络、电视、移动通信的普及,抑或高大上地赋之以事业的扩展、社会的进步、文明的发展等理由,无不助长人们的各种欲望与执念,想要忘却彼此,相忘于江湖实在不合时宜。
相忘于江湖的人生其实就是一种寂寞、思考的人生。
或许,年岁的积累和世事的披阅会促使我们每个人日渐欣赏并享受各自寂寞的人生。就如唐代诗人贺知章在《回乡偶书》中所说的:“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人事的消磨、人生的起伏,自然的变迁,总易使人无端感慨。然多情的人生,真的又能消得起几番风雨?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