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回家之后的一天下午,我约朋友梅格出来喝咖啡。几年前,梅格开始自己创业。那天,当她穿着时髦的羊绒裹身裙和麂皮高跟靴子昂首阔步地走进星巴克时,我马上看出她不太高兴。
梅格一坐定就开始抱怨自己的丈夫,比如,他们最近因为钱大吵了一架;比如,丈夫擅自取消了佛罗里达的度假;比如,梅格认为他们再也没法愉快相处。
梅格非常厌烦和沮丧,不知道怎么改善与丈夫的关系。“我甚至不确定我想不想花心思改善这段关系。”梅格小声说道。
梅格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加入诉苦的行列。但这一次,我没什么可抱怨的。通过相关研究,我已经知道具体的事件不及你的想法重要。当我心怀感恩时,会觉得罗恩爬上高梯修理屋顶的行为特别勇敢,帮了大忙,但如果我并不心怀感恩,就会觉得他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简直给人添乱。
我告诉梅格,感恩已经开始在我的婚姻中产生奇妙的作用,或许她也应该试一试。感恩真的可以强化我们大脑里积极的神经回路,让伴侣更加快乐。
“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不过也很神奇。”我兴致勃勃地对她说。我推荐梅格做三件事,到目前为止,似乎正是它们让我的生活更加美好。它们分别是:
每天至少找到一件值得感恩的事;
关注生活中积极的一面而非问题;
告诉伴侣你感谢他的原因。
梅格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说:“我丈夫确实需要感谢我,我可不需要感谢他。”“双方都要这样做。如果你先表达感谢,他自然也会报以感谢。”我向她保证。
“我才不要称赞他做的事情呢。他已经够自大了。我需要在这段关系里保留一点权力。”梅格看着我说,眼神仿佛在发出警告,“你可能犯了一个大错。”
梅格的回答让我惊讶。当然,每一段关系都存在力量的平衡,不过,感恩既没有把我变成一名艺妓,也没有把我变成斯戴佛小镇中千依百顺的“复制娇妻”。感谢我的丈夫没有剥夺我伸张男女平等的权利。收到我的感谢后,罗恩也向我表达了感谢,而且他得到的感谢越多,表达得也越多。
在感恩这件事上,谁先开始并不重要,因为表达感恩的那个人立刻就能获益良多。所以,我可以完全出于让自己更快乐的目的先对罗恩表达感恩,当然,这么做会进一步改善我们的关系。
但每段婚姻都各不相同,我想知道梅格所说的那种情况是否存在。其他男性是否会“利用”妻子的感谢和善意呢?“是的,宝贝,拥有我你很幸运。所以今晚我打算去酒吧喝个痛快。”我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会害怕这份感谢被曲解。
我向阿特金森博士咨询了这个问题,他听了之后咯咯笑了起来:“处在良性关系中的人,不会担心另一方变得骄傲自大。你只管往婚姻中输入积极的能量,只是在必要的时候稍微教训一下对方即可。”
阿特金森博士告诉我,他把最好的关系想成是“时而雷雨交加,时而阳光灿烂,而不是一成不变的阴天”。我喜欢这种婚姻观。你可以坚强、自信,也可以感恩、深情。但如果你往感情里掺水,把它们稀释掉,最终只会得到一团黏糊糊的“四不像”。
许多婚姻是靠双方不断清除这样的“四不像”才得以长久维持。研究者鲍勃·埃蒙斯曾警告过我,人们有时候会逃避感谢伴侣,因为他们不想有亏欠对方的感觉。“在一段长期关系中,担心亏欠对方可能会让双方都很不舒服。”鲍勃说。
记感情账在婚姻中是行不通的。感谢伴侣在回家路上买了牛奶并不意味着你需要马上为他做一杯奶昔,但如果你不对他表示感谢,他再次主动买牛奶的概率就会变小。多年前,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只要她的丈夫外出采购食品杂货(她不喜欢做这件事),她都会热情地感谢他,而且从来不提任何异议。
“比如虽然我喜欢粗粒花生酱,即使他买了口感细滑的花生酱,我也不会说出来。我会把他买的那些花生酱放在橱柜最里面的位置,然后高高兴兴地看着厨房魔法般地变成食品杂货店。而你永远不要批评魔法!”
这是很棒的建议,许多人忘了要关注婚姻中的魔法,因为关注哪里出了错更容易。相比对你的伴侣心怀感恩,你更倾向于提升他、改进他,甚至改造他。你可能会认为街对面的那个男人比你的伴侣更擅长采购花生酱。即使对伴侣非常满意,你可能还是会忍不住想知道,如果当初没和初恋男友分手,或是再给当初那个经常在你Facebook上写下有趣留言的仰慕者一个机会,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物理学的弦理论中有个概念:世界上存在大量平行宇宙,上演着万事万物的每种可能性。不论这个理论是真是假,我们都会和那个隐藏的自己携手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但我们能够确知的只有当下的这个人生。
我一直很喜欢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书中的这句话被我在多年前用黄色记号笔画了出来:“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既不能把它与我们前世相比较,也无法使其在后世完美度过……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突然临头的一切,毫无防备,就像演员进入初排。”
对于我没有选择和不会选择的人生,我无能为力,但我可以努力给现在的这段人生加上重量,注入意义和满足。
在旅行结束后保持积极和互相联结的状态,要比旅行中更难一些。很多患者等着罗恩,他对患者也有很强的责任心,所以,他没有太多时间感谢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我很钦佩罗恩,他聪明,富有同情心,是一位优秀的医生。他愿意陪患者聊天,可以深刻洞悉他们的需求。罗恩的同事很欣赏他,他的患者也很爱他。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抱怨说,如果想更经常见到他,我或许应该变成他的患者而不是妻子。
几个星期后的一天,我们原本计划共进晚餐,然后去看音乐剧,但罗恩的一名患者推迟了看诊时间,于是我被放鸽子了。罗恩溜出去接诊所的电话时,晚餐正在上沙拉。好吧,我得接受现实,这些都不会改变。但我可以运用新的感恩工具,用另一种视角去解读它。独自一个人看音乐剧并不是生命中最糟糕的事情,毕竟我依然看到了百老汇的音乐剧,而罗恩遗憾地错过了。换个角度看问题,此时此刻的我,就可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平行宇宙。
越来越多的婚姻问题治疗师开始推荐一种“关注美好”的方法,这种方法可以磨掉大部分美满婚姻中的棱角,或帮助陷入危机的夫妻改善关系。利兹和迪克是我们的朋友,他们刚刚度过婚姻中的动荡期。我和罗恩约他们一起吃饭、聊天之后,我对陷入危机的夫妻如何用“关注美好”的方法改善关系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利兹和迪克看上去非常般配,他们有魅力、性感,而且幽默有趣。但当利兹发现迪克在被她赶出家门后一直在外面流浪时,她吓坏了。我并没有夸张,真实情况就像我说的那样。利兹把迪克的衣服丢进一个垃圾袋,扔到了家门口的草坪上,尽管迪克一直对利兹说他爱她。后来,他们分居了整整一年。在那段时间里,他们常常哭泣,也各自进行了反思,最终他们还是回到了同一个屋檐下,共枕而眠。我和罗恩非常高兴,他们为改善关系付出的努力和真挚的爱终于获得了回报。
罗恩向他们介绍了我正在进行的感恩计划,还开玩笑说他很高兴我只打算实行一年。
“到目前为止,这个计划让我感觉很好,但我不知道自己还值得获得多少感谢。”罗恩大笑着说。
“别挑剔了,”迪克热情地说,“每段婚姻都需要感谢。”
现在,迪克和利兹每月会和一名婚姻问题治疗师约见两次,每次会面都是以感恩的话题开头。
“打个电话给她吧。”利兹向我热情推荐了这名治疗师。
于是,第二天我坐在了两性婚姻顾问西尔维娅·罗森菲尔德的会谈室里。她告诉我,那些来找她咨询的夫妻常会气冲冲地走进会谈室,准备好把心里的沮丧和夫妻矛盾一股脑全倒出来。但西尔维娅不会老老实实聆听他们的抱怨,而是会让咨询者先告诉她一件自己想感谢伴侣的某件事。当他们退后一步,看到婚姻的全景时,会谈室里的氛围一般都会改变。“总会有些事情是值得感谢的,即使只是给你冲了一杯咖啡。”西尔维娅说道。
和阿特金森博士一样,西尔维娅认为,我们应该让感恩时刻走进日常生活:“试试在家也这样做!”夫妻一般都会很擅长批评对方。我们知道彼此的软肋,而且通常喜欢当面指出来。但维系婚姻的秘密法则之一是接纳。“接纳并不是指不要求对方做出任何改变,而是接受他原本的样子。在和另一半谈论不怎么愉快的话题之前,先向他表达感谢吧。”西尔维娅建议道。
很快,我就获得了一个练习新技能的机会。当天晚上是罗恩当值。我们刚刚睡着的时候,他的手机就响了。罗恩马上起身到另一个房间接电话。几分钟后,他走回卧室,借着衣橱灯的昏暗光线开始换衣服。罗恩可能希望我没有醒过来,这样我就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生气了。
“怎么了?”我问罗恩。
“急诊室有位患者需要我,我得去看看。”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多年来,频繁的长时间当值是我和罗恩关系变得紧张的重要原因。以前,遇到这种状况我都会数落他:“都几点了还要往急诊室跑,你是疯了吗?!医院里肯定有其他医生可以管那个病人。”我的生气只会让罗恩心烦意乱地离开。
噢,该死!我不能重复以前的模式。“换个角度,”我对自己说,“找找感恩的理由。”是的,我的丈夫对工作过于投入了,他把患者的需求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但我不是应该感恩我的丈夫是如此善良、如此富有同情心吗?过于奉献并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
我躺在床上,试着从新角度看待现在的情况。
一位患者正惊恐地躺在病床上,而我的丈夫要去照顾她。我想象着,当这位患者看到罗恩出现时,她肯定会松一口气。我想着,自己是多么幸运,能安全、健康地躺在家里舒适的大床上,而且拥有一位这么愿意帮助别人的丈夫。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罗恩身边。他看起来很紧张,他不喜欢正面冲突,但这次我没有生气。我抚摸着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吻。
“刚才我在想,你的患者多幸运啊,遇到你这样的主治医生。如果她知道你正赶去医院,一定会感觉好多了。这个世界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的医生。谢谢你这么特别。”
罗恩惊讶极了,那表情仿佛是看到我刚刚表演了一段脱衣舞。但他及时回过神来对我说:“谢谢你。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
“真抱歉,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
“我也很抱歉,”罗恩承认道,“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事情就是这样。深夜出诊并不一定会让世界地动山摇,反而让我们收获了短暂的甜蜜时光。
钻回被窝之后,我想起了最近读到的希腊哲学家的故事。两千年前,古罗马著名哲学家爱比克泰德创立了一种哲学,主要思想是我们要认识到我们无法控制生活中的每一件事。爱比克泰德的学生把他的思想整理成书,即著名的《爱比克泰德论说集》。这部书阐述了爱比克泰德的一个思想: 幸福生活的关键就是明白我们只能控制自己和自己的反应。人们不是因为某些事件而不安,而是因为自己对这些事件的看法而烦恼。
几千年后,这个逻辑依然成立。罗恩被叫去医院这件事我无法改变,但相比把它看成一个问题,我可以换一个感恩的视角,这样就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果。
现在,我拥着棉被,希望罗恩就在身边。但我也可以看得长远一些,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这种感恩精神不仅帮助我们安然度过了今夜,也似乎在以微妙的方式改变我们婚姻的方方面面。
我更经常地对罗恩说“谢谢”。我会关注事情的积极面而非问题。我告诉罗恩为什么我要感谢他。这些事情似乎很简单,但为什么以前的我从来没试过呢?罗恩本能地给予了我善意的回应,而且我们之间的温暖感觉越发强烈。
真是美好的一个月,感恩让我和罗恩越来越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