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从头开始吧。一门方法导论课程究竟应该讲些什么?学生应该学些什么?以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身份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一种常见的方式。在选修了基础的方法课程之后,学生们将能够更好地进行自主研究,并消化其他人所写的东西。这个比喻在我看来似乎只对了一半。教师确实希望学生在更高的水平上产出:在他们学习政治学的课程中写出更好的论文;如果得到参与教授的研究课题的机会,他们要能够有效地工作;大学毕业后无论是工作,或是继续读研,还是在他们的个人生活中,顺利地从事各种各样的研究。说到“消费”,通常当我们消费物品的时候,物品会消失,其他人不能从中受益,比如食物或汽油,而知识完全不是这样被消费的。你读了某本政治学的书或一篇文章,别人还能读它们。知识更多的是公共的而非私人的物品。与“产品/消费”这个比喻相关的一个问题是,我们消费完就不能再用了的产品,通常是被转化成了某种污染环境的废品。而政治研究虽然可能是会被“消费者”所忽视的“产品”,但它并不会变成充斥天空的二氧化硫或被乱扔在高速公路上的垃圾(作为一个偶尔的“生产者”,我当然不希望如此)。
对此我们有一个更好的类比。好的研究方法导论课程应该能让学生在阅读政治分析的相关内容时,成为细心的验房师;在他们自己做研究时,成为合格的建房者。导论课程的最终目标是建造和检查,而不是生产和消费。
如果你们不熟悉验房师的工作,我可以简要描述一下这些了不起的人是做什么的。验房师受雇于那些确实想买某座房子但还没有签订合同的人。虽然那座房子看起来很好,但谁知道表面之下会不会隐藏着什么问题呢?这些问题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一位优秀的验房师可以在几个小时内检查屋顶、墙壁和地基有没有裂缝,找出有无潮湿或白蚁破坏的迹象,确保所有的门窗能正常打开及关闭,测试屋内的管道、暖气/制冷系统,以及电路系统,最后一直到墙上的插座。这真是太了不起了,因为验房师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踏入过这座房子。通常情况下,验房师会随身携带一份详细的检查清单,以确保他们能检查到房屋的每一个重要部分。不管房子的建筑风格是什么,有多大,建造时间有多久远,清单上的主要项目都是一样的。准备买那座房子的人会为这项服务支付高额的费用,因为购买有隐患的房子会是一个非常“昂贵”的错误,他们希望对房屋进行真实坦率、全面彻底的评估,好消息和坏消息他们都想听到。虽然验房师不需要是一个有经验的房屋建造者,但他必须知道什么样的房子是建造得好的房子。
阅读期刊文章或学术著作就很像进行房屋检查。读者应该始终以批判的眼光进入这个过程。一项研究已经发表并不意味着其结果就应该完全可信,即便最好的著述也有其局限性。在阅读政治分析的相关内容时,在心里列一份检查清单可以帮助你弄清楚一个论证的哪些部分立论正确,哪些需要修改完善,哪些完全没有写到。就像验房师会检查房子的地基一样,我们也应该注意一部学术著作或一篇学术文章是否明确地建立在先前的研究之上。拙劣的假设如同漏水的屋顶,可能会让屋子被水淹没。老旧的锅炉与过时的资料清单一样,都经不起时间的检验。学生无论是阅读了解核武器扩散、日本政党政治还是美国最高法院,这样的清单对他们都大有裨益;不论这个分析是否由学者、政策制定者、专家或倡导者做出,都将有帮助。掌握好研究方法会帮你进一步完善那个清单。
验房师的报告中缺失的内容与它所包含的内容一样重要。一个写得好的验房报告不会沉溺于事实的细枝末节。“楼上填涂浴缸缝隙的水泥浆似乎是从家得宝买来的”不重要。“在房子下面窄小的水电管道里发现旧纸袋”,除非袋子里有一个被砍掉的头颅或一条毒蛇,要不然谁关心这些呢?验房师的报告也不会详述那些对人们显而易见的特征。不幸的是,太多的读者只是试图记住这些细节,“以我的专业判断,客厅的地毯是棕褐色的”,而不是专注于学术文章或著作更重要的结构特征。本指南将帮助人们打破这个习惯,成为更成熟的读者。
当老师们让他们的学生做研究和写论文时,他们是在训练学生建立论证。一个好的论证就像一座建造良好的房子。房子不需要靠原创的设计变得有价值,许多小区的房屋都只有几种简单的样式。一座好房子应该建造得经久耐用,带有一些基本设施,比如室内水管设施、水电、门窗等。同样,大多数本科论文也不是非要提出真正有原创性的论点。 事实也是如此,说本科论文有原创性可能有点夸大其词。
开辟了时代转折的原创性思想实属凤毛麟角。你不可能写出《物种起源》( The Origin of Species ),或者你也不可能成为爱默生。但是,原创与深刻并不完全相同。深刻的思想是经得起重复或重新发现的,而许多原创的思想则不然。
老师经常要求学生分析一些常见但很重要的问题,比如美国分治政府(总统属于一个政党,而国会的参众两院至少有一院由反对党控制)的影响,或者民主政府在中东难以建立的原因。不过老师们希望,即使学生们对这些问题的论证在观点上司空见惯、了无新意,还是应该有完善的结构。这就意味着它不应该只有引言、本论和结论三个部分。例如,论证不应该是同义反复的恒真形式,因此按照其定义即为真(比如“民主政体比独裁政体有更多竞选”)。关于因素A导致结果B的论点应该比仅仅声称A和B总是同时发生的论证有更多的证据。我们期望一个房屋建造者能够使用高质量的材料,教师、雇主和法官期望论点能有来自高可信度信源的大量证据作为支撑,这些都是同样的道理。
虽然验房师也有可能成为一名房屋建造者,但这两份工作是不同的。房屋建造者获得资质证书的要求标准通常比验房师更高,这表明建房者需要具备更多的专门技能。同样地,学生应该预料到,成为一名熟练的研究者和作家比成为一个熟练的读者要花费更长的时间。一次全面细致的房屋检查花一个下午就可以完成,而一间房屋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来建造。学生们也许能在几小时内读完一篇文章或一本书的一个章节,但是要他们在同样的时间里赶出一篇不错的论文就是强人所难了。而且,房屋建造者所做的事别人更容易看见,学生在分享他们的研究成果时,则须准备好持这样的态度:“喏,这是我搞出来的东西,这背后就是我做的工作。”
建造和检查要比单纯看看困难得多。任何人都可以看一所房子,或者看一场政治辩论。只是看看,不需要花什么时间,不需要做出什么努力。大学生写论文时,如果写“本文会看看(着眼于)国会中的党派对立”,或“在本文中,我将看看(着眼于)外国援助”,那老师就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这些学生有一个宽泛的话题,但缺乏明确、具体的论点。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验房师或建房者,需要时间、技能和批判性头脑。你必须采用一定的质量标准,对照这些标准来评判作品,无论这个作品是你自己做出的还是别人做出的。训练有素的政治学家做得多,而不是仅仅看看。
在你学习政治学一段时间之后,人们可能会认为你了解到了很多重要的事实。你也许能够说出现任美国众议院发言人的名字、印度成为独立国家的年份,还能正确拼写出NAFTA(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TO(北大西洋公约组织)、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WHO(世界卫生组织)的全称。但是,哲学专业的学生、化学专业的学生、你在读五年级的表兄弟姐妹,以及在你们小区里驾驶UPS(联合包裹服务公司)卡车的那个家伙也可以——几乎任何一个能够连接上互联网、使用谷歌这样的搜索引擎的人,都能够了解到这些事实。当然,一位训练有素的政治学家可以比其他人快两到三分钟说出这些事实,但大而言之,这算不上是什么优势。在维基百科和其他虚拟信息库的时代,学习政治学专业的价值越来越依赖于掌握的一般技能,而不是记住具体事实(事实上,这句话对于任何大学专业都是对的)。虽然关于政治的事实性知识永远是重要的,但如果你只拥有这些知识,你很快就会被几个手机应用取代。
当然,文章写得好和在公共场合有效地演讲是所有学生都应具备的基本技能。许多大学课程都可以帮助你培养这些能力,而学生也应该尽可能多地选修这些课程。此外,政治学专业的学生还应该具备不一样的特殊技能。例如,要知道如何明智地使用民主、恐怖主义、政治宽容和公民参与等“大”概念;要知道如何区分因果关系与相关关系,以及知道如何挑选好的案例来检验假说。理想情况下,这些技能以后将会在更高级别的课程中得到强化和训练。仅用手机是难以获得这些技能的。
实际上,这本书中明确提出了成为一名能干的政治学实证性论证的“检查员”和“建造师”的几种必要技能。我从事研究方法教学的经验表明,学生学习几个技能,并扎实学好,比埋首于大量的概念和公式要有益得多。因此,这本书设计的篇幅相对不长(而且比其他类似的书便宜)。多年的经验也告诉我,学生需要实践这些技能才能变成专家能手。无独有偶,方法课程的很多教学大纲中经常引用这句中国的古老名言:“听而易忘,见而易记,做而易懂。”
本指南的组织结构与众不同,甚至可能独一无二。本书从一开始就提出,政治学专业的学生应该学习如何提出好的问题,以及如何得出好的答案。这两种技能的讲授构成了本书的两个主要部分。政治学家问了许多不同的问题,但这些问题最后归结起来无外乎“发生了什么?”(What happened?)、“为什么发生?”(Why?)、“谁会关心这件事?”(Who cares?)。不管主题是社会运动、金钱对选举的影响,还是苏丹的冲突,都是如此。 已经发表和出版的政治学方面的著述大部分都试图回答其中的两个问题,甚至常常是全部三个问题。每个问题都提出了一套特别的议题,需要一套截然不同的技能。这会在本指南的第一部分讲述。
“谁会关心这件事/那又怎样”(Who Cares/So What)这个问题关系到研究项目更广泛的意义。一般来说,作者在他们的论文、期刊文章或著作的开头就会提出这个问题,这也是我首先(在第一章)讨论它的原因之一。如果最初的答案不是很引人关注,或者至少不那么吸引人,那么读者可能会兴味索然地离开。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作者必须考虑其著述的目标读者,可能是一小群专家、数量多一点的社会科学家、政策制定者,或者一部分普通大众。读者面越广泛,作者的研究作出的推论就越大。比如,作者可能会声称:“这不仅仅是关于非洲的契瓦人(Chewa)和图姆布卡人(Tumbuka)的故事。事实上,它可能会对世界范围内文化差异如何导致政治冲突这一问题提供有价值的见解。” 尽管我不是非洲政治方面的专家,但这种诉求会抓住我的注意力。第一章描述了一些作者用来说服读者关注他们论点的常用策略。当然,任何人都可以对其工作的意义提出大胆的主张。作为细心的读者,我们应该仔细甚至带着疑问来审视这些主张。
声称你在探究一个重要的问题是一回事,但要证明你有新的或者重要的发现就完全是另一回事。在回答“谁会关心这件事/那又怎样”这个问题时,这两个方面都是必要的。在学术写作中,一篇文献综述帮助读者了解以前的学者如何研究某个问题以及他们已有的发现。一篇好的文献综述可以作为文章的其他部分或著作的跳板,它通常会指明值得研究的描述性假设或因果性假说。它将表明作者如何想方设法来促进我们大家对他正在研究的主题的理解,比如民主化、退休政策、人权等。即使是为更广泛的读者写的文章,作者也会早一点指明他赞同或反对的人。然而,大多数本科生做文献综述的经验很少甚至完全没有,而且在阅读已出版的著述时,他们不能充分分辨它的重要性。第一章将帮助他们开发这些技能。
第二章的标题是“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的确,有些事件或趋势是相当容易描述的。社会保险计划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首先在欧洲出现,伊拉克军队于1990年入侵科威特,在这样的案例中,更为有趣和复杂的问题是:为什么发生?假设我们想知道为什么一些亚洲国家比其他亚洲国家更民主,在我们思考可能的原因之前,我们需要定义“民主”(democracy),并找到如何在不同的国家测量民主的方法。那么问题来了:没有被普遍接受的“民主”定义,而且不是每个亚洲国家的民主程度测量所需的部分数据都能获得。因此,我们需要选择一个普遍的定义和特定的衡量标尺,并为这种选择进行辩护。如果研究的主题是恐怖主义,而我们正试图解释为什么恐怖袭击的次数会随着时间而变化,那么类似的困难也会出现。不同的政府对恐怖主义有不同的定义。很有可能,不是所有的国家都以同样的标准来统计恐怖袭击,这就让我们很难观察到总体趋势。甚至像选民投票率这样看似简单的概念也很难准确描述。简言之,搞清楚政治上发生的事情需要我们对概念和衡量标准加以审慎考虑。
确定发生了什么可能需要描述变量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这一点我也会在第二章中讨论。首先,我们可能想要确定两个变量的值是否会以任何有规律的模式发生变化。我们正在测试描述性假设,(还)没有对于任何因果关系的结论。比如,也许我们想要知道国家的富裕程度是否与其民主程度相关,或者成年人对待死刑的态度是否因性别而有所不同。
学者们往往不愿意承认,他们经常在不确定政治中某些模式是否真正存在的情况下就试图解释这种模式。当这种模式被证明是错误的时候,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就付诸东流了。有时,模式出现问题是因为概念问题,有时是源于测量错误,而有时反映出我们未能考虑到存在别的可能性。为了说明后者,假设我们发现女性比男性更倾向于反对死刑,在声称性别与对待死刑的态度相关联之前,明智的做法是检查一下这两个因素是否与第三个因素有关,比如政治意识形态或政党身份认同(可能还有其他因素)。笼统地说就是:“控制变量C,A与B还相关吗?”以这种方式提问能够让我们更准确地描述所发生的事情。
因果知识受到政治学家们的高度重视,因此“为什么发生”这个问题(the Why question)可能比其他的问题更受关注。许多人认为,政治科学的终极目标是解释行为的一般模式。为什么民主国家很少与别的民主国家开战?为什么有些人比其他人更热衷于参与政治?为什么美国国会中的极化加剧?这些都是宏大而且重要的问题。毫不奇怪,人们在这些问题的答案上往往不能达成一致。在接触了各种不同的争论之后,我们会总结说:“嗨,这些不同的解释,我觉得似乎都很有道理。”尽管这种态度可能表明人们思想开放,但更多地显示出缺乏批判性判断。第三章将向读者介绍因果问题的设计——主要是自变量、因变量、中介变量,以及回答这些问题的过程。
学者们回答“为什么发生”这个问题,与他们回答“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the What Happened question)的方式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都是通过确定两个变量是否相关,以及在控制了其他相关变量之后这种关系是否成立,这两个步骤都重要。此外,如果想证明存在一种因果关系,那就需要确立事件发生的正确顺序。如果认为A导致了B,那就需要证明A发生在B之前 ,而且需要说明A是如何导致B的,也就是要指明一个或多个因果机制,在原因与结果之间确定一条路径,这是相关性与因果关系之间的巨大差异之一。民主与战争就是一个经常被引用的例子。民主国家很少会彼此开战,也许是因为它们都拥有外交和人权理念。或者,这种模式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民主国家有定期的选举;如果战争进行得不顺利的话,选举就给了普通公民一个惩罚他们领导人的方式。第一种路径根植于价值观,第二种更多地源于制度。我们也可以设想其他因果机制。我现在想强调的要点是,要对“为什么发生”这一问题给出好的答案,通常需要对“如何发生”这个问题给出好的答案。第三章更深入地讨论了这些问题。
选择一个好问题并知道好的回答的构成要素,是研究过程的基本部分。用亚里士多德的话来说,“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然而,另一半也是至关重要的。另一半需要解答这个问题的策略,这是本指南第二部分的主题。
得出好答案的第一步是选择恰当的研究设计(在第四章中讨论)。这样的设计就像房屋建造者的蓝图。通常情况下,本科生可以凭自己做出的研究设计类型与他们在专业文献中所遇到的类型之间存在很大的差距。譬如,训练有素的政治学家越来越多地使用实验设计来检验他们的假设。尽管在研究美国政治时,实验方法更为突出,但比较政治学和国际关系学的专家们正在迎头赶上。坦白地说,对本科生来讲,在自己的研究中使用这些设计,许多都过于复杂和费时费力。然而,学生们是正在接受训练的检查员,应该了解实验设计的主要要素,以及实验设计的典型性优点和缺点。
同样,许多本科生缺乏统计学应用知识来运用SPSS(统计产品与服务解决方案)、Stata(统计分析和数据管理)或其他软件包来对案例进行比较(至少不具有超出计算简单的百分比和生成柱状图之外的能力)。创建列联表和多元回归模型需要学习至少一个学期的统计学,而要做出印刷品中更复杂的统计图通常需要经过几个学期的统计学训练。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从某个地方开始。统计设计在政治学中无处不在,学生们需要学习一些主要的变量,了解它们特有的优点和缺点。实验和统计研究设计会在第四章讨论。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学生们可能使用最多而传统教科书却讲得最少的一种设计是案例研究。人们几乎从不期望本科生会做实验,而要求他们具备超凡的统计学技能的机会也几乎没有,相反老师会让他们做案例研究。例如,在美国政治课程的导论中,教师们可能会要求学生写一篇论文,分析贝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是如何在2008年总统大选中获胜的,或者解释为什么某一特殊利益集团被广泛认为具有影响力。在比较政治学基础课程中,学生们可能被要求研究某个国家的政党政治,并写出他们的发现。许多学者在自己的研究工作中运用案例研究方法。虽然案例研究在某些方面比实验或统计分析更容易操作,但它们也容易被搞砸。我看到过很多大学生用案例研究来做并不适合用这种方法的事情,这有点像看一个人试图用一把油漆刷来安装屋顶。案例研究将是第四章中讨论的第三个研究设计。
无论选择哪种一般设计,学者们都必须选择具体案例来进行分析,案例可以是一个人、一次选举、一个国家、一个法案、一场战争,等等。一项具体的研究,运用案例的数量可以从一个到数千个不等。案例可以随机选择,也可以由研究者刻意选择。要做这么多决定,那么犯错的概率就增加了,这就是案例选择必须认真仔细的一个原因(在第五章解释)。也许在这一点上要传递的主要观点是,通常以这样的方式选择案例是为了得出尽可能有用的推论。假设为了解超过3亿的美国人的种族态度,我们计划调查1000人,那么我们如何选择合适的人?或者假设我们想了解发展中国家民主化的前景,我们能从比较墨西哥与突尼斯这两个国家中得出什么一般性经验教训呢?对已经发表的论述最常见的批评之一就是,所选择的案例不能让人们作出足够好的一般性概括,或者不能让人们信心满满地作出一般性概括。
一旦我们选定了一个研究设计并选择了我们的案例,我们就需要收集和分析证据——实证性证据,那种可以在现实世界中观察到的证据。没有这样的证据,我们很快就会进入个人信念、寓言故事、集体神话或阴谋论的范畴。 我们继续使用建房子的比喻,证据构成了一个论点的建筑材料——砖头、木材头、塑料、钉子。如果没有把足够的证据放在适当的位置,论点将会站不住脚甚至土崩瓦解。
总的来说,政治学家使用两种证据——文字和数字(研究政治传播的人可能也使用视觉图像作为证据)。这两者绝不是相互排斥的,大多数学者在他们的研究中使用文字和数字作为证据,并且很多人发现了将文字转换成数字或数字转换成文字的方法。毫不奇怪,那些用统计分析来进行多个案例比较的人,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数字,如选民投票率、人均收入和教育年限等。那些进行深入案例研究的人更有可能引用政府文件、报纸文章、传记、演讲,以及个人访谈作为证据。
标准的教科书用大量篇幅教学生如何分析数字,而教他们如何处理文献的篇幅相对较少。本指南给予每种证据以同等篇幅,每种证据都用了一章来讲授(第六章和第七章)。这两章将为找到文字和数字信息的好资源提供一些建议。但本书的重点还是如何分析这些信息。对于文献,我们需要对偏见和选择性等问题保持敏感。网站、博客、智库和自助出版业的规模显著扩大,使越来越多的个人和组织能够与世界上的其他人分享他们的想法。他们急于发表,这时其中一些资料就可能不准确。作者可能更多地是作为一个宣传者而不是分析者在写作,而我们也应该很明智地反复核实他们的观点,甚至有些权威性较强的信息来源也可能以令人担忧的方式带有偏见。在处理数字时,我们必须了解哪些统计检验适合哪种类型的数据;我们需要重视一种关系的统计显著性与其实质重要性之间的不同;我们需要懂得,统计技术通常比其他的技术更适合检验因果关系的某些元素。简言之,不管“事实”是文字的还是数字的,都绝少能自夸无需核查。
本书的每一章都有两个主要小节。第一节篇幅长,介绍一些关键术语,如文献综述、假设、内部效度、外部效度、研究设计、三角测量、统计显著性等。尽管这种材料的呈现方式往往是完全不同的,但这种材料与你在传统教科书中所使用的材料类似。然而,真正的重点在于一般的方法和实战建议——做什么,不做什么,以及为什么。在全书中,我从比较政治学、美国政治、国际关系和公共政策领域抽取了一些例子来阐述这些方法和建议。
每一章的第二节给读者一个应用这些概念和技能的机会。我的建议是通过阅读一些已发表研究的优秀例子来练习“检验员”角色。你可能不熟悉这些例子的主题,这是对你正在学习的技能的一个很好的测试。即便你对意大利的地方政府或捕鱼权的国际争端知之甚少,你能确定作者的论证在结构上是否合理吗?如果你或你的老师头脑中有不同的例子,那没什么问题,重点是要从记住事实转向评估论证的一般结构。为了帮助读者成为更好的“建造者”,我用一些练习来结束每一章。掌握检查和建造房屋的技能,需要书本学习和亲自动手实践相结合,检查和建立政治学的论据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