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洒下金光,缝纫机在细小的灰尘中咔咔作响。女人干活麻利,她们到的时候衣服基本成型,正锁边。
待人进来,女人闻声投来一笑,“还得等会儿,快了。”
“不着急,您慢慢弄~”卫以染心情莫名好,声音也敞亮。
顾孟生在门口没进来,听见声往里瞟了眼,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卫以染恰时探出脑袋,喊了声“喂”,随后说:“还得等会儿。”
“听见了。”
顾孟生回话时没回头,等声音落了地,才转身,金光折在门口的人身上,朦胧罩了一层。
她披发比较多——据这些日子观察,头发几乎及腰的长度,微卷,又黑又亮,拢着那张没他一只巴掌大的标志脸蛋。
他有些恍惚。
门口站的人一笑,笑声把他思绪稳住,他捻了捻指尖,往兜里摸索了一圈,才想起自己戒烟有些日子了。
门口的人这会儿进去,正跟屋里人闲聊,顾孟生便没进去搅扰。
锁边的活细碎,等做完,时间过去不少,尺寸上还要修改,一时半会完不了。
事实上,改衣服是典型磨时间的活儿,等彻底完工,拍板付钱,再次出来时,天已经蒙上一层墨蓝色。
起了风,顾孟生正靠在车门等。
卫以染提着袋子从里面出来,脸上已有了点点倦色。裁缝铺门口的灯把她身影拉的老长,懒懒散散在风里飘摇。
上了车,顾孟生凑过来拉安全带,交代:“我们先去趟县城医院,累的话路上睡会儿。”
“啊?”卫以染从座位弹起来,绷直身体,“好端端的干嘛去医院?怎么了?”
顾孟生神色平静,答:“孟林打电话来,说我爸腿伤复发了,送医院了。”
卫以染反倒紧张起来,“那你还不赶紧去?还在这里等我?”
“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那你也可以告诉我嘛,你要说了我们就不等了嘛,先去医院要紧。”
他拉下手刹,皮卡轰隆一声启动。
卫以染还在一边抱歉:“都怪我,耽误你这么久。”
男人没回头,专心开车,得空回一句:“跟你没关系的事别老往自己身上揽,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听说顾爸爸生病,卫以染困意消减不少,更没睡的心思了。
四十多分钟后他们才到县城医院,按顾孟林给的地方,直接去了住院部。
顾爸爸无大碍,只是留院观察,住在单间病房,条件和服务都要优于普通病房。
实际没这必要,可卫以洲去办的住院手续,顾家父母也不好推辞了。
同来的还有陈经,是刘子成开车送来的,顾孟生和卫以染到的时候刘子成已经走了,临近门口只听到陈经和顾妈妈说话。
等进了门,陈经正拿着热水壶准备出去打水。
顾妈妈把人拦上,说:“小经,我去就行,你歇会儿,忙前忙后了这么半天,也累了。”
陈经固执拿着暖水壶,笑答:“没事,静姨,我不累,您歇着~”
顾妈妈推辞不下,由着陈经。
出门,两拨人照面,陈经瞧见顾孟生,脸上化开一抹温柔的笑,而这笑却在看见卫以染时凝在脸上。
她太明显,卫以染感受得到,没等她那句“阿生”叫出口,卫以染先叫了句:“陈经姐。”
陈经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顾妈妈见两人进来,说:“生子,你跟小经去打水。”把顾孟生推出来,音低了:“人家一个女孩子拿的了吗?”眉眼间都是暗示。
顾孟生没说话,一手拿着两个保温壶去了热水房。
陈经紧随其后。
卫以染走进来,礼貌问了问顾爸爸的情况,得知无恙后和顾孟林,卫以洲坐在一边。
那边打水的两人没去多久就回来了,并排进来,气氛融洽。
卫以染目光扫过去,两人都在忙。
顾孟生倒水,陈经在一边帮忙,给顾爸爸的一杯放在床头,另一杯给顾妈妈,随后小鸟依人立在顾孟生身边。
随后顾孟生去了医生那里问情况。其实顾爸爸的腿伤是老毛病,天阴寒潮入侵就疼的厉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病房一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多数时候是顾妈妈在问,陈经在答,其他人偶尔插嘴,只有卫以染一直静静的。
顾爸爸是个细心人,见卫以染闷着没动,等顾孟生回来,第一时间交代他:“阿生,你带孩子们去吃点饭,估计都饿了吧,被我这事耽误了,晚饭也没吃好。”
顾孟生得令,叫上人走。
一拨人到门口,顾妈妈推着陈经过去,说:“小经,你也跟着去吃点饭。”
“没事,静姨。”陈经笑盈盈挽着顾妈妈,“您去吃点吧,我留下来照顾贺年叔。”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的说,我去了你们反倒尴尬。”顾妈妈推辞。
顾孟生看了一阵子,心里莫名烦,叫上陈经:“走吧,等会再打包一份就好了。”
几人找了间干净美味的小饭馆。
深秋不算太冷,这会儿饭馆外面还摆着桌子,基本上每桌都围满了人,虽嘈杂可又热闹,几人便也在外面挑了张桌子。
顾孟林帮卫以洲擦了擦凳子,等卫以洲坐下,又给要了热水把餐具烫了烫,消完毒才递给卫以洲。
卫以染这边没人管。
顾孟林见状又过来帮卫以染,等擦干净了方才让她坐下,同时帮她把餐具烫了烫。
卫以染冲他卖乖:“谢谢孟林哥。”
顾孟生负责点菜,陈经也跟进去,此刻正在店里跟老板周旋,许久才出来,在卫以染旁边坐下,问:“我随便点了几个,想吃什么你们自己去挑。”
“哎,什么都不如我干妈做的好吃~”卫以洲坦言,伸了个懒腰。
顾孟生抽了张纸,拿起旁边人的筷子,也没打招呼,低着头帮她清理起来,一边忙着,一边低声跟旁边女孩说:“想吃什么自己去点。”
卫以染没动,只说:“都行。”
顾孟生把擦干净的筷子放在女孩面前,准备帮她擦别的,顾孟林这时来了句:“哥,我帮染染擦过了。”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顾孟林挑着嘴,似笑非笑。
顾孟生沉默,反应快,拿起陈经的筷子帮她擦,陈经心里舒坦了些。
等上菜的功夫,卫以洲问:“染染,你下午叫孟生哥去干嘛了?”
质问的语气,不善。
卫以染瞟他一眼,才不答话。
顾孟生代答:“给小瑜做了件衣服。”
“你干嘛把我的秘密说出来!”卫以染小拳头攮过去,对上顾孟生边上女人的冷眼,心一颤,收回手。
卫以洲不解:“给那小家伙做什么衣服?”
“我看小瑜衣服都破了,就把我刚买的那件裙子改了,给她做了件小裙子。”
卫以洲和顾孟林闻言会心一笑。
上了菜,几人边吃边聊。
吃了一阵子,周围桌子上撤场的不少,紧挨着他们旁边的一桌也换了一批人,这次是几个大男人,来了就扬声叫上酒,更是吵闹。
他们无暇顾及,因要去医院看人,这会儿吃得差不多了,也准备撤。
顾孟生起身准备结账,身后那一桌突然来了句:“哟,这不是阿生嘛~”
嘲讽拉满。
顾孟生转身,对上肖扬那张不屑的脸。
肖扬上来,抬手搭在顾孟生肩头,继续说:“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扬哥了?嗯?顾总?”
他这声“顾总”叫的阴阳怪气,在座的都听得出来。
可顾孟生没理,碍于有人在,他也不想惹事,只是肖扬的手扯下来,淡淡笑着问:“扬哥想找我算账?”
肖扬没搭话,反倒朝他们一桌扫了眼,目光定格在卫家兄妹二人身上,回头搭上顾孟生的肩继续阴阳:“哟,顾总这么大老板,怎么请客吃饭就找这地方?怎么着也得去个五星级饭店,人家城里来的少爷小姐在这便宜地吃得惯吗?”
顾孟生没说话,顾孟林反倒站起来,插着兜,以同样不屑的语气反击:“扬哥管的未免也太宽了?怎么,工程队不干了,现在改当铁路警察了?”
卫以洲没忍住,在一旁笑起来,拉了拉顾孟林的衣服。
肖扬脸上有些挂不住,可转眼又压下心里的火,看着顾孟林满嘴不屑:“阿林,怎么,现在是攀上高枝了,不把扬哥放在眼里了?”
顾孟林腮帮子鼓的硬邦邦的,没说话,但脸色很难看。
肖扬嗤笑,揪着顾孟林的衣领子警告他:“以后对你扬哥说话好歹把态度放端正点,别忘了,没有我,你拿什么当这狗屁的高材生?”
“你说什么呢?”卫以洲急了,站起来一把推开肖扬,“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小洲。”顾孟林把人拉到自己身后。
陈经这时出来圆场:“肖扬,阿生不欠你的,没必要每次见了他都这样,一个大男人气量这么小?”
“小经。”肖扬抬手搂在陈经肩上,语气柔了些许:“这么多年不见,更漂亮了,怎么,跟老相好断了这么久了还护着?”
“对,我就是护着阿生,你管不着。”陈经毫不客气扒开肖扬的手。
肖扬继续:“要么说女人都口是心非呢,躺在别的男人床上还能叫出自己老情人的名字?”
陈经气的咬着牙,正要反击,卫以染先跳出来:“你骂谁呢?我们女人怎么了?人家陈经姐单身一个,爱跟谁就跟谁,爱叫谁的名字就叫谁的名字,你管得着吗?孟林哥真说对了,你不当铁路警察可惜了!”
陈经眼圈泛红,看着维护在自己面前,略矮自己几分的女孩,心里涌上一股无形的暖意,拨开卫以染身子,正声:“肖扬,今天的事我不跟你计较,我们这么多人,你也占不到便宜,识相就走,不然报了警可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