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目标问题 8-9 长时记忆的容量有多大?长时记忆是否在特定位置被加工并储存?
亚瑟·柯南·道尔的《血字的研究》一书中,夏洛克·福尔摩斯提出了一个关于记忆容量的流行理论:
大脑原本就像一个空荡荡的小阁楼,你必须用你选择的家具来填充它,如果认为这个小阁楼的墙壁有弹性,可以扩展到任何程度,那就错了。请相信,每增加一个知识,你就会忘记一些你以前知道的东西。
与福尔摩斯的“记忆模型”相反,我们的大脑并不像小阁楼,一旦被填满就只有丢弃旧东西才能储存下更多东西。大脑储存长时记忆的能力基本上是无限的,一个研究小组在研究了大脑的神经连接后,估计其存储能力“与万维网相当”(Sejnowski,2016)。
我年迈的奶奶常令我惊叹不已。她是一位退休的钢琴家和风琴演奏者。88岁时,她双目失明,已经无法再看乐谱。但是只要让她坐在钢琴前,她就能完美无瑕地弹出数百首赞美诗,任何一首都能信手拈来,甚至包括那些她20年都没有弹过的曲子。她的大脑将这些数以千计的序列音符储存在了哪里呢?
患者在手术期间大脑受到刺激,所激发的生动形象的记忆曾一度让外科医生和记忆研究者都十分惊奇。这是否证明,不仅仅是熟习的乐曲,而是所有的过往都“在那里”巨细无遗地等待着我们重温?而仔细分析后,这些貌似闪回的情况却似乎是被虚构出来的,而不是遗忘已久的经验的生动重现(Loftus & Loftus, 1980)。心理学家卡尔·拉什利(Karl Lashley, 1950)进一步证明了记忆并不保留在单一、特定的位置。他训练老鼠走出迷宫,然后通过手术切除了老鼠的部分大脑皮质,并重新测试它们的记忆。无论他切除的是哪一块大脑区域,老鼠都至少保留了部分关于如何走出迷宫的记忆。记忆以大脑为基础,但大脑将记忆的内容散布在神经网络的各个位置上,其中包括一些与最初体验有关的神经回路。也就是说,我们经历某事时激活的一些脑细胞会在我们回忆这件事时被再次激活(Miller, 2012a; Miller et al., 2013)。
“我们的记忆极其灵活,可附加能力极强,像一块全景式的黑板,可以不限次数地擦了又写,写了又擦。”
——伊丽莎白·洛夫特斯和凯瑟琳·凯彻姆
要记住的一点:尽管大脑存储能力强大,但我们并不会像图书馆存储书籍一样,将信息存储在单一、特定的位置。正相反,形成复杂记忆的信息都编码、存储于大脑的神经网络中,记忆提取也在其中进行。
外显记忆系统:额叶和海马体
学习目标问题 8-10 额叶和海马体在记忆加工中扮演什么角色?
有意识的外显记忆要么是 语义记忆 (semantic memory),比如事实和一般知识;要么是 情景记忆 (episodic memory),比如经历过的事件。加工和存储关于事实和事件的新外显记忆的神经网络包括大脑额叶和海马体。当你在内心重演过去经历时,许多脑区会向你的前额叶皮质输入信息,供工作记忆加工(de Chastelaine et al., 2016; Michalka et al., 2015)。额叶左右部分分别负责加工不同类型的记忆,例如,回忆密码并将其保留在工作记忆中时,左额叶就会激活;而在脑海中调出聚会的视觉场景时,右额叶就会激活。女性的情景记忆要强于男性,因此更可能准确记住聚会上发生的事情(Asperholm et al., 2019)。
语义记忆:对事实和一般知识的明确记忆,是两个有意识的记忆系统之一(另一个是情景记忆)。
情景记忆:对个人经历过的事件的明确记忆,是两个有意识的记忆系统之一(另一个是语义记忆)。
认知神经科学家发现,海马体这个位于大脑边缘系统的颞叶的神经结构,其功能如同外显记忆的“保存”键(图8.7)。儿童的海马体会在成长发育过程中渐渐成熟,使其具备构建详细记忆的能力(Keresztes et al., 2017)。大脑扫描显示,人们在形成对名字、图像和事件的外显记忆时,海马体及其附近的大脑神经网络都会表现得十分活跃(Norman et al., 2019; Terada et al., 2017)。
图8.7 海马体
对事实和事件的外显记忆在海马体中得到加工,并输送到其他脑区进行存储。
因此,海马体受到损害时,外显记忆的形成和回忆也会遭到破坏。山雀和其他鸟类在海马体被切除后,会继续将食物贮藏到数百个储藏点里,之后却不能再找到这些储藏点(Kamil & Cheng, 2001; Sherry & Vaccarino, 1989)。大脑左侧海马体受损的人们很难记住言语信息,但在回忆视觉模式和空间位置方面的信息时不存在问题;如果是右侧海马体受损,情形则恰好相反(Schacter, 1996)。
因此,海马体的结构十分复杂,存在不同的功能分区。人类和老鼠在学习社会信息时,某一部分区域会活跃起来(Okuyama et al., 2016; Zeineh et al., 2003);而脑力冠军在使用空间记忆术时,另一部分区域会活跃起来(Maguire et al., 2003a)。伦敦的出租车司机时常穿梭于迷宫一样复杂的大街小巷之中,他们大脑中加工空间记忆的部分区域会变得更大(Woolett & Maguire, 2011)。
记忆并非永久储存在海马体中。相反,海马体就像一个信息的装载码头,大脑在这里对记忆事件的各种元素(如气味、感觉、声音和位置)进行登记并暂时保存。随后,记忆会像归档旧文件一样被转移到大脑皮质中进行存储。这一存储过程称为 记忆巩固 (memory consolidation)。
记忆巩固:长时记忆的神经储存。
睡眠有助于记忆巩固。一个实验中,在学习、睡眠、再学习的条件下学习的学生对材料的记忆效果要比那些早晚持续学习,其间不睡觉的学生更好,无论是在一周之后,还是在六个月后进行测验,结果都是如此(Mazza et al., 2016)。海马体会在深度睡眠期间加工记忆,以便日后检索。经过训练后,人在睡眠时海马体越活跃,第二天对训练的记忆效果就越好(Peigneux et al., 2004; Whitehurst et al., 2016)。研究人员观察到,在睡眠期间,海马体和大脑皮质的活动节奏是同步的,仿佛它们在进行对话一样(Euston et al., 2007; Khodagholy et al., 2017)。大脑似乎是在回放一天的经历,将其转移到大脑皮质进行长期储存(Squire & Zola-Morgan, 1991)。而当学习是在几天时间里分散进行,而不是挤在单独一天里时,由睡眠引起的记忆巩固次数就会更多,这也有助于解释间隔效应。
内隐记忆系统:小脑和基底神经节
学习目标问题 8-11 小脑和基底神经节在记忆加工中扮演什么角色?
外显记忆在海马体和额叶进行加工。然而,多亏了自动加工的存在,你可以在失去这些较新的脑区时仍然形成对技能和新的条件化联结的内隐记忆。约瑟夫·勒杜(Joseph LeDoux, 1996)曾讲过一个脑损伤病人的故事。这个病人患了失忆症,总会忘记医生的姓名,因此,他每天都得和这个病人握手,重新做自我介绍。有一天,病人把手抽了回来,因为医生手掌上的大头针把她扎疼了。医生第二次来做自我介绍时,她便拒绝与医生握手,但无法解释原因。她不愿意和医生握手,是受到了经典条件反射的影响,她感受到了一些隐隐约约、难以解释的东西。
在经典条件反射所产生的内隐记忆的形成和储存过程中,小脑起着关键作用。如果小脑受损,人们就无法形成某些条件反射,例如无法将声响与即将到来的喷气联系起来,因此不会预判喷气到来而提前眨眼(Daum & Schugens, 1996; Green & Woodruff Pak, 2000)。内隐记忆的形成需要小脑的参与。
基底神经节是参与运动的深层大脑结构,能够促进大脑对技能程序性记忆的形成(Mishkin, 1982; Mishkin et al., 1997)。基底神经节会接收大脑皮质的信息输入,但并不会向大脑皮质反馈信息,从而使程序性学习进入意识。如果你能够学会骑自行车,基底神经节功不可没。
我们的内隐记忆系统就由这两个更古老的脑区构成,它解释了我们在婴儿期学到的反应和技能会延续到未来的原因。然而,作为成年人,我们对人生前四年的有意识的记忆在很大程度上是空白的,这是婴儿期遗忘的缘故。我的女儿贝薇(Bevy)现在已经成年,不再有意识地记得她2岁时去香港迪士尼的旅行。婴儿期遗忘的形成有两个影响因素:首先,大部分外显记忆由语言作为索引,而幼儿不具备这样的语言能力;其次,海马体是最晚成熟的大脑结构之一,海马体越成熟,保留下来的记忆越多(Akers et al., 2014)。
检索练习
RP-1 大脑的哪些部分对内隐记忆加工很重要?哪些部分对外显记忆加工起关键作用?
RP-2 假如你的朋友在一次事故中遭受了脑损伤,他能记得如何系鞋带,却很难记住你聊天时告诉他的任何事情。如何用内隐信息加工和外显信息加工的差异来解释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呢?
答案见附录D
杏仁核、情绪和记忆
学习目标问题 8-12 情绪如何影响大脑的记忆加工?
我们的情绪会触发影响记忆形成的应激激素分泌。在我们兴奋或紧张时,这些激素会促进葡萄糖分解,为大脑活动供能,向大脑发出信号,表明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此外,应激激素还能集中记忆。杏仁核是存在于两侧边缘系统中的情绪处理核团群,压力会激活杏仁核,形成记忆痕迹——记忆形成过程中的持久物理变化,进而促进大脑记忆形成区的活动(Buchanan,2007; Kensinger, 2007)(图8.8)。这一过程就好像杏仁核在说:“大脑,把这一时刻编码储存,以供将来参考!”随后会发生什么事呢?结果是,情绪亢奋的状态会使得某些事件被刻入大脑,同时破坏不相关事件的记忆(Brewin et al.,2007; McGaugh, 2015)。
图8.8 回顾大脑中的关键记忆结构
额叶和海马体:形成外显记忆。
小脑和基底神经节:形成内隐记忆。
杏仁核:形成与情绪有关的记忆。
重大的应激事件会形成难以忘怀的记忆。遭受过校园枪击案、房屋火灾、强奸等创伤性经历之后,对这类恐怖事件的生动回忆可能会一次又一次地闯入受害者的脑海。正如詹姆斯·麦克高(James McGaugh, 1994, 2003)指出的,这种经历就像被烙印在大脑中一样,情感体验越强烈,形成的记忆也越强烈、越牢固。这样的经历甚至还会强化对相关事件或紧接着发生的事件的回忆(Dunsmoor et al., 2015; Jobson & Cheraghi, 2016)。这样的记忆强化具有适应性意义:记忆挥旗示警,保护我们免受未来的危险(Leding, 2019)。但情绪性事件会产生隧道视野记忆,将我们的注意力和回忆集中在优先级较高的信息上,减少我们对不相关细节的回忆(Mather & Sutherland, 2012)。我们可以详细地回忆起那些吸引注意力的东西,代价则是忽略周围的环境。
情绪触发的激素变化有助于解释为什么我们能够长久记住那些激动人心或骇人听闻的事件,比如我们的初吻或得知亲人去世时自己所在的地方。例如,2016年,当你得知唐纳德·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时,你在哪里?2006年皮尤 的一项调查中,95%的美国成年人表示,他们可以准确地回忆起第一次听到“9·11”恐怖袭击的消息时自己在哪里或在做什么。这种对重大事件记忆的感知十分清晰,一些心理学家也因此将其称为 闪光灯记忆 (fashbulb memory)。
经历或关于经历的记忆,哪个更重要?
闪光灯记忆:对情绪上的重要时刻或事件的清晰记忆。
闪光灯记忆因其自身的生动性以及我们对这些记忆的信赖而十分值得我们注意。但在我们重温、复述和讨论它们时,即使是闪光灯记忆也可能会出现错误。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人们在事件发生后立即接受的早期调查报告结果相比,一些错误悄悄溜进了他们关于“9·11”事件的回忆中。然而,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对“9·11”的记忆在接下来的十年里都会保持一致(Hirst et al., 2015)。
一些戏剧性经历会在我们的记忆中保持清晰,部分原因在于我们多次重演这些记忆(Hirst & Phelps, 2016)。我们思考,并向他人描述它们。个人的一些重要经历的记忆也会持续存在(Storm & Jobe, 2012; Talarico & Moore, 2012)。与非天主教徒相比,那些虔诚的天主教徒对教皇本笃十六世卸任的记忆更深刻(Curci et al., 2015)。2011年日本的福岛核泄漏事件后,类似的记忆强化也出现了(Talarico et al., 2019)。在德国,关于核能危险性的政治协商反复进行,德国人民对灾难的记忆也因此比荷兰人民的记忆更持久,因为荷兰人较少进行该类政治协商。
学习目标问题 8-13 突触层面的变化如何影响记忆加工?
此时,在思考和学习记忆加工的过程中,你灵活的大脑正不断地发生变化。鉴于特定神经通路的活动增加,神经间的相互联系也正在不断形成和强化。
对记忆的物质基础(信息如何嵌入大脑中)的探索,引发了对突触接触点的研究,在这里,神经元以神经递质为信使相互交流。埃里克·坎德尔(Eric Kandel)和詹姆斯·施瓦茨(James Schwartz)通过观察加利福尼亚海蛞蝓在学习过程中神经元发生的突触变化,为记忆研究找到了一个貌似可能性不大的候选研究对象。海蛞蝓是一种简单的动物,仅有约2万个神经细胞,并且这些细胞异常地大,很容易观察。研究人员可以用轻微电击使其形成经典条件反射,令其在被喷水时反射性地把鳃收缩回去,如同在战斗中受到创伤的士兵听到鞭炮声就会跳起来反击。坎德尔和施瓦茨发现,在学习发生时,海蛞蝓会向某些神经元释放更多的神经递质5-羟色胺。随后,这些神经元的突触就能更加有效地传输信号。经验和学习可以增加突触的数量,甚至使其数量倍增,即使是海蛞蝓也是如此(Kandel, 2012)。
海蛞蝓
神经科学家埃里克·坎德尔研究了加利福尼亚海蛞蝓45年,丰富了我们对学习和记忆的神经基础的了解。
在以人为对象的实验中,研究人员对某些记忆回路的连接的刺激,能够提高这些连接点在未来数小时甚至数周内的敏感性。发送神经元因此也仅需少量刺激就会释放其神经递质,并且神经元之间存在的连接也变得更多。这种潜在的神经放电效率提高,称为 长时程增强 (long-term potentiation,LTP),为学习和记忆联结提供了神经基础(Lynch,2002; Whitlock et al., 2006)。有几条证据证实LTP是记忆的物质基础:例如,LTP阻断药物会干扰学习(Lynch & Staubli, 1991);而模拟学习发生的药物会增强LTP(Harward et al., 2016);接受LTP强化药物的老鼠在学习走迷宫时,犯错次数仅有平时的一半(Service, 1994)。
LTP发生后,给大脑通电不会破坏旧记忆,但会抹去较近的记忆。这一经验来自实验室动物以及接受电休克治疗(ECT)的严重抑郁症患者。头部受到重击也会造成同样后果:被短暂击晕的足球运动员和拳击手常常记不起被击倒前发生的事情(Yarnell & Lynch, 1970),因为他们的工作记忆在眼前一黑之前没有时间将信息牢固地储存到长时记忆中去。我就可以证实这一点,因为我在高中打橄榄球的时候就被击晕过,那也是我打的最后一场比赛。
长时程增强:经短暂的快速刺激后,神经元的放电增加;长时程增强是学习和记忆的神经基础。
我最近做了一个关于记忆巩固的小测试。因为打篮球受伤的缘故,我躺上了手术台,进行肌腱修复。戴上了麻醉面罩,我很快就闻到了麻醉气体的气味。我知道入睡前的最后几秒钟大脑是记不住的,于是便问麻醉师:“那么,我还能清醒多久呢?”我昏睡前的最后一刻记忆就是她的回答,“大约10秒”。我的大脑花了10秒钟来巩固关于她这2秒钟的答案的记忆。在我昏迷之前,大脑已经无法再塞下更多的记忆了。
在记忆生物学探索者的帮助下,各种各样的公司建立了起来,开始竞相开发改变记忆力的药物。这种提高记忆力的药物的目标市场极为巨大,包括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经常会发展为阿尔茨海默病的轻度认知障碍患者,由年龄引发记忆衰退的人,以及任何想要增强记忆力的人等。然而,学生们却已经找到了一种安全又免费的记忆力增强剂,那就是有效的学习技巧和充足的睡眠!
有一种提高记忆力的方式关注能够增加谷氨酸的药物,谷氨酸是一种增强LTP的神经递质(Lynch et al., 2011)。而另一种方式则涉及开发促进环磷腺苷效应元件结合蛋白(CREB)产生的药物,CREB也是一种能增强LTP过程的蛋白质(Fields, 2005)。促进CREB的产生可能引起其他蛋白质增加,这些蛋白质有助于重塑突触,将短时记忆转移到长时记忆中去。
图8.9 我们的两个记忆系统
一些人还希望能有记忆阻断药物,在创伤经历后服用,以弱化侵入性记忆(Adler,2012; Kearns et al., 2012)。一项实验中,车祸、强奸等创伤性事件的受害者在事件发生后接受了6~10次药物普萘洛尔或安慰剂治疗,后来对应激迹象的测试显示,药物治疗组的应激水平下降得更多(Brunet et al., 2018; Pitman et al., 2002)。
图8.9总结了大脑对内隐(自动)和外显(有意识)记忆的双通道加工和存储系统。重要的是,学习一些东西,你的大脑就会有一些变化。
检索练习
RP-3 哪个脑区对应激激素的反应是帮助创造更强的记忆?
RP-4 突触效率提高证明了学习和记忆的神经基础,这一现象称为______。
答案见附录D
结束了大脑神奇的编码和存储之旅后,我们仍有一个艰巨的任务:提取记忆信息。那么,是什么触发了记忆提取呢?
学习目标问题 8-14 外部的线索、内部的情绪和出现的顺序如何影响记忆提取?
在开始本节内容之前,我们先想象一只蜘蛛,正悬挂在蛛网中央,支撑蛛网的蛛丝从它的所在点往外延伸到四面八方。如果你要找出一条通往蜘蛛所在点的路径,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个锚点,然后沿着丝线进入网中。
记忆提取的过程遵循着类似的原则,因为记忆也存储于一个关联网络中,每一条信息都与其他信息相互关联。在你把目标信息,如班上同桌的名字编码到记忆中时,你会把它跟周围环境、心情、座位位置等其他信息关联起来。这些关联信息能够发挥提取线索的作用,我们可以通过这些线索来获取目标信息。目标信息的提取线索越多,找出通往“被悬挂”的记忆的路径就越容易。比如,遇上一个名叫贝克(Baker)的面包师(baker)时,尽管这两个词一模一样,我们还是能更清楚地记住他的职业,因为这个信息的关联网络十分丰富(Cohen, 1990)。
“记忆不像是一个逐渐填满的容器;记忆更像是一棵长着钩子的树,各式各样的记忆都挂在上面。”
——彼得·拉塞尔
我们常常需要为过去的事(即回溯性记忆)和未来的预期行动(即前瞻性记忆)提取记忆。为了记住要做某事,我们可以采取一个有效策略:在心理上将要做的事与某个提示关联起来,例如将下课后给某人发短信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关联起来(Rogers & Milkman, 2016)。提前计划是有好处的,这有助于解释为什么人们更愿意花时间思考未来,而不是回顾过去(Anderson & McDaniel, 2019)。
最好的提取线索是大脑编码记忆时形成的关联,如那些能够唤起对相关人或事件的记忆的气味、味道和景象(Tamminen & Mebude, 2019)。在尝试回忆某件事情时,我们可能会在心理上将自己置身于当时的环境中,以唤起视觉线索。英国学者约翰·赫尔(John Hull, 1990)失明后,曾这样描述他回忆这种细节时遇到的困难:
我知道自己去过某个地方,和某些人做过一些特别的事情,但这个地方在哪里呢?我无法将这些对话……放到一个确定的环境中去。我记不起任何背景信息,也记不起任何可以识别这个地方的特征。通常情况下,你对于在那一天交谈过的人的记忆都储存于一个包含背景信息的框架结构中。
为了帮助人们回忆起久远的记忆,回忆疗法充分发挥了提取线索的作用(I˙nel Manav & Simsek, 2019; Park et al., 2019)。一项研究曾让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年人待在一间20世纪50年代博物馆式的房间里,其中充斥着能够触发老人年轻时记忆的景象、声音和气味(Kirk et al., 2019)。与接受标准辅助护理的人相比,这些接受沉浸式回忆疗法的人在记忆测试中表现得更好。提取线索帮助他们重拾了记忆。
启动效应 记忆的关联常常在不知不觉中激活。哲学家、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将这一过程称为“关联的唤醒”,而我们则称之为 启动效应 (priming)。看到或听到“rabbit”(兔子)这个词后,即使我们不记得看到或听到过这个词,也常会在之后把听到的“hair/hare”这个单词拼成“h-a-r-e”(野兔)(Bower, 1986)(图8.10)。
启动效应:记忆中特定联结的激活,通常是无意识的。
快速问朋友三个问题:
1. 雪是什么颜色?
2. 云是什么颜色?
3. 奶牛喝什么?
如果朋友对第三个问题的回答是“牛奶”,你就证明了启动效应的存在。
图8.10 启动效应无意识地激活了相关的联结
启动效应常被称为“没有记忆的记忆”,即没有意识、隐性、不可见的记忆。看到一张失踪儿童的海报时,启动效应可能就会激发,你会不自觉地把关系不明的大人和小孩间的互动理解为可能的绑架(James, 1986)。虽然你不会再想起那张海报,它却预先影响了你的解释倾向。启动效应也可以影响行为(Weingarten et al., 2016)。受到与金钱相关的词语和材料启动的成人和儿童会在各种方面改变自己的行为,如减少帮助他人的行为(Gasiorowska et al., 2016; Lodder et al., 2019),因为金钱会强化我们的物质主义和自利思想。
环境依赖性记忆 你是否注意到,置身于以前经历过的环境中时,记忆提取就会被启动。在许多方面,记忆依赖于我们所处的环境(Palmer, 1989)。在重回童年的家或社区时,旧时的记忆就会浮现出来。让潜水员在两种不同环境中(水下3米处或坐在沙滩上)听一串单词,之后对他们进行测试,他们在水下听到这些单词时回忆起的单词更多(Godden & Baddeley, 1975)。
相比之下,发生在非常规环境中的事情则常常使人感到困惑。你是否曾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如商店或公园里偶然遇到过以前的老师呢?也许你会感到一丝熟悉感,却很难想起他是谁或你们是如何相识的。这是因为 编码特异性 (encoding specificity principle),这一原则有助于我们了解特定线索如何最有效地触发相关的记忆,而在新环境中,你可能会缺少快速识别面孔所需的记忆线索。记忆依赖于环境,并受到与该环境相关的线索的影响。
编码特异性:一种认为专属于特定记忆的线索和背景能够最有效地帮助我们回忆的观点。
卡罗琳·罗维·科利尔(Carolyn Rovee-Collier, 1993)在实验中发现,即使是3个月大的婴儿的记忆也会因熟悉的环境而激活。当婴儿了解到踢腿能够晃动婴儿床的床铃(通过脚踝上栓的丝带起作用)后,在同一个婴儿床上再次测试时,婴儿踢腿的次数要比在其他环境中多。
状态依赖性记忆 状态依赖性记忆与环境依赖性记忆密切相关。我们在一种状态下学到的东西,在再次处于这种状态时更容易回忆起来。人们在醉酒时学到的东西,在任何状态下都无法清楚地回忆起来,这是因为酒精破坏了记忆储存。但再次喝醉时,他们的回忆能力会稍好一些。醉酒后藏钱的人除非再次醉酒,否则很难想起钱藏的位置。
心境也是记忆的状态依赖性的一个例子。各种或好或坏的事件发生时所伴随的情绪同样可以作为提取线索(Gaddy & Ingram, 2014)。因此,我们的记忆在某种程度上具备 心境一致性 (mood congruity)。如果你的一天过得很糟糕:社交媒体显示昨晚朋友在你不在场的情况下也玩得很开心,老师拒绝了你的请假申请,并且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那么阴郁的心情可能会使你回想起其他的糟糕经历。抑郁的心情会激活一些负面关联,让记忆蒙上阴影,我们也会用这些负面关联来解释当前的情绪。许多实验中,参与者心情愉快——不管是通过催眠诱导还是因为当天的事件(一项研究中,德国参与者沉浸在世界杯胜利的喜悦中),他们回忆起的所有事件都带有愉快的滤镜:自己的行为都行之有效,其他人都心地善良,发生的喜事也更多(DeSteno et al., 2000; Forgas et al., 1984; Schwarz et al., 1987)。
心境一致性:回忆起与自己当前心境一致的经历的倾向。
图8.11 序列位置效应
2019年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演员马赫沙拉·阿里(Mahershala Ali)刚刚走完红地毯后,可能对打过招呼的最后几个人记得更清楚(近因效应),但后来他可能会对最先几个人记得最清楚(首因效应)。
你是否注意到,你当前的情绪会影响自己对家庭成员的看法?一项研究表明,青少年在一周内对父母温情的评价,与六周后他们对父母的评价几乎没有任何联系(Bornstein et al., 1991)。青少年情绪低落时,父母在他们看来似乎残酷得不像话;他们心情变好时,父母又仿佛从魔鬼变成了天使。我们可能会心照不宣地点头同意。然而,不论心境好坏,我们都会坚持将自己不断变化的判断、记忆和解释归咎于现实。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可能会把别人的眼神看成是瞪眼,因此心情变得更糟糕了;而心情好的时候,我们可能会把同样的眼神理解为感兴趣,从而心情更佳。心境会放大我们的所思所感。
情绪对记忆提取的影响有助于解释心境的持久性。心情愉悦时,我们会回忆起快乐的事件,从而将世界看成一个美好的地方,这有助于延长我们的好心情;情绪低落时,我们会回忆起悲伤的事件,使得我们对当前事件的解释更加悲观。对于那些有抑郁倾向的人来说,这个过程是阴郁的恶性循环。
自问
你最近心境如何?你的心境如何影响记忆、感知和期望?
序列位置效应 记忆提取的又一个奇怪特性是序列位置效应(serial position effect),这一效应解释了我们对一系列新近事件的记忆为什么会存在很大的漏洞。假如这是你参加工作的第一天,经理正向你介绍各位同事。她带你去见每个人时,你都会从头开始默默重复他们的名字。最后一个同事微笑着转身离开时,你觉得自己信心满满,第二天跟新同事打招呼时肯定能够叫出他们的名字。
序列位置效应:我们更容易回忆起列表中的第一项(首因效应)和最后一项(近因效应)。
可别指望了。因为你复述前面名字所花的时间比后面的名字多,第二天你会更容易回想起那些名字。在实验中,参与者在观看一系列项目(如单词、名字和日期)或感受一系列的气味或味道后,立即尝试按任意顺序回忆这些项目。结果发现,他们陷入了序列位置效应(Daniel & Katz, 2018; Dimsdale-Zucker et al., 2019)。也许是因为最后几个项目仍保留在工作记忆中,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清楚、迅速地回忆起它们(近因效应)。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延迟后,当参与者们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时,他们对最初几项事物的回忆效果最好(首因效应)(图8.11)。
检索练习
RP-5 什么是启动效应?
RP-6 我们读完单词表后立即进行测试时,往往对最前面和最后面的几个单词的记忆效果最好,这一现象称为______效应。
答案见附录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