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前发育和新生儿的发展问题

发展心理学的主要问题

学习目标问题 5-1 发展心理学家关注哪三个问题？

研究人员认为人类发展过程很有趣，因为我们都会经历这一过程——他们想知道我们是如何发展为现在的自己的，以及未来几年我们可能发生什么变化。 发展心理学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研究我们整个生命周期的生理、认知和社会发展。发展心理学家经常通过 横断研究 （cross-sectional studies，比较不同年龄的人）和 纵向研究 （longitudinal studies，在一段时间内追踪同一人）来探究三个主要问题：

1. 天性和教养：遗传（我们的天性）如何与经验（我们受到的教养）相互作用，影响我们的发展（这是第4章的重点）。

2. 连续性和阶段性：发展的哪些部分像乘电梯一样，是渐进、连续的过程？哪些部分像上台阶一样，在不同的阶段突然发生变化？

3. 稳定性和变化性：哪些人格特质会伴随我们一生？随着年龄增长，我们会发生什么改变？

连续性和阶段性

成年人与幼儿的区别是否和巨型红杉与红杉幼苗的区别一样——是日积月累的生长导致的？或者说，他们的区别和蝴蝶与毛毛虫的区别一样——是不同生长阶段的区别？

强调经验和学习的研究人员通常将发展视为一个缓慢、持续的形成过程。强调生理成熟的人则倾向于把发展看作一系列由基因预先决定的阶段或步骤：虽然各阶段的进展有快有慢，但每个人都将按相同的顺序一一经历这些阶段。

心理发展是否像生理发展一样，也有类似先走后跑这样明确的阶段？接下来讨论的阶段论——包括让·皮亚杰（Jean Piaget）的认知发展理论，劳伦斯·柯尔伯格（Lawrence Kohlberg）的道德发展阶段论，以及埃里克·埃里克森（Erik Erikson）的社会心理发展理论——都提出了发展阶段的概念（图5.1）。但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一些研究对“人生就是经历一些定义清晰且按年龄划分的阶段”这一观点提出了疑问。

尽管许多现代发展心理学家并不认为自己是阶段理论家，但阶段概念仍有其实用性。人类的大脑确实在儿童期和青春期快速发育，这与皮亚杰的阶段理论大致对应（Thatcher et al., 1987）。阶段论有助于从发展的角度看待整个生命周期，即人在某个年龄段的思维和行为与他们在下个年龄段的不同。

稳定性和变化性

随着时间推移，我们是否在生活中发现了更多用以支持稳定性或变化性的证据？如果与多年不联系的儿时朋友重聚，我们能否立即意识到“这还是原来的那个安迪”，还是说老朋友现在看起来就像陌生人？（至少我的一位熟人有第二种感受。在大学毕业40年后的同学聚会上，他没有认出以前的一位同学。这位唯一未被认出的同学是他的第一任妻子！这可以理解，却很让人震惊。）

我们既有稳定性，也有变化性。我们的一些特质，如气质，是非常稳定的。研究小组对数千位新西兰人和美国人进行了长达几十年的研究，并对这些人不同时期在气质和情绪方面所表现出的前后一致性感到震惊（Kassing et al., 2019; Mofftt et al., 2013;Slutske et al., 2012）。研究人员通过对174名苏格兰人进行为期63年的跟踪调查（从14岁到77岁），证实了情绪具有稳定性（Harris et al., 2016）。另外，在儿童期便不受管教的人，也最有可能在青少年期吸烟，在成年期犯罪或无节制地赌博。在加拿大，注意力不集中的幼儿在成年后获得高薪的可能性更低（Vergunst et al., 2019）。此外，据观察，经常虐待动物的儿童，成年后往往会变得暴力（Hensley et al., 2018）。但稳定性也会表现在好的方面，如在童年照片和大学照片中笑容最灿烂的人最有可能婚姻长久（Hertenstein et al., 2009）。

然而，我们无法根据往事预测未来的方方面面。例如，我们处世的态度远不如我们的气质稳定，特别是在易受影响的青少年晚期（Krosnick & Alwin, 1989; Rekker et al., 2015）。大一点的儿童和青少年会学习新的应对方式。尽管有不良行为的儿童以后出现问题的概率更高，但许多迷茫的、有问题的儿童也可能成长为成熟、成功的大人（Mofftt et al., 2002; Robertset al., 2013; Thomas & Chess, 1986）。生命是一个成长的过程，现在的奋斗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我们的某些方面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大部分害羞、胆小的幼儿在4岁时变得开朗；而在青少年期后，大部分人则逐渐变得更加勤奋、稳重、合群且自信（Lucas & Donnellan, 2009; Shaw et al., 2010; Van den Akker et al., 2014）。爱冒险的青少年在成年后往往会变得更加谨慎（Mata et al., 2016）。事实上，许多在18岁时没有责任感的人，40岁时已经成为商业领袖或文化领袖（如果你仍表现得像前者，则说明时候未到）。然而，当被问及过去十多年发生了什么变化，以及未来十多年还会发生什么变化时，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都对未来持悲观态度。他们认识到自己相对于以前有所改变，但认为自己在未来不会有更多的变化（Quoidbach et al., 2013）。

生活既需要稳定，也需要变化。稳定让我们有同一性，变化让我们对更美好的未来充满希望，让我们能够适应并从经验中成长。

胎儿期的发展和新生儿

学习目标问题 5-2 胎儿期的发展过程是什么？致畸物是如何影响胎儿发展的？

孕育

没有什么比物种的繁殖更符合天性，也没有什么比这一过程更加奇妙。对你来说，这个过程在你的祖母体内就开始了——卵细胞形成于发育中的雌性体内（你的母亲刚出生时就携带了她一生中所有还未成熟的卵细胞）。相反，你的父亲直到青春期，体内才开始不停地产生精子——在阅读这句话的一秒钟内，产生的精子就超过了1000个。

青春期过后，你母亲的卵巢就释放出一个成熟的卵细胞——那是一个与英文句末点号差不多大小的细胞。就像太空旅行者向某个巨大的行星靠近一样，大约2.5亿个储存下来的精子开始疯狂地逆流而上，靠近一个大小相当于它自身85 000倍的细胞。到达卵细胞处的少量精子会分泌分解酶，以消融卵子的保护性外壳（图5.2a）。当跑得最快的那个精子穿透保护性外壳，并进入卵细胞内部时（图5.2b），卵细胞的表面会将其他精子拒之门外。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卵核和精核融合为一体。

这是你最幸运的时刻。在2.5亿个精子中，孕育你的精子赢得了比赛，与那个特定的卵细胞结合。在我们之前，无数代人类都是这样发展而来。如果我们的任何一个祖先是由不同的精子或卵细胞结合而成的，或者在孕育后代前死亡，或者没有遇见他们的伴侣……一连串几乎不可能的、不间断的事件造就了我们，这让人难以置信。

胎儿期的发展

有多少受精卵即 合子 （zygote）的存活期可以超过最初两周？答案是不到一半（Grobstein, 1979; Hall, 2004）。我们都是幸运的。从一个细胞，分裂为两个细胞，然后四个——每个分裂出来的细胞都和第一个细胞相同——直到该细胞第一周内分裂出大约100个相同的细胞。此后，这些细胞就开始分化——在结构和功能上专门化（“我来做脑细胞，你来做肠细胞！”）。

怀孕大约10天后，合子依附在母亲的子宫壁上，开始了大约37周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接触。在这一母体的壮举开始时，这一小团细胞分成了两部分。内部细胞形成 胚胎 （embryo），许多外部细胞形成胎盘——将营养物质和氧气从母体传送到胚胎的生命纽带。在接下来的6周中，器官开始形成并发挥作用（图5.3a）。心脏开始跳动。

怀孕9周后，胚胎看上去明显地像一个人了（图5.3b）。它现在是—— 胎儿 （fetus，拉丁语，意为“后代”或“幼雏”）。在怀孕后的6个月内，如果器官（例如胃）发育得足够好，即使胎儿早产也可能活下来、茁壮成长。

在胎儿期的每一个阶段，遗传和环境因素都会影响个体的发育。到了第6个月，胎儿开始对声音做出反应。子宫内的麦克风读数说明，胎儿能够听到母亲低沉的声音（Ecklund-Flores, 1992; Hepper, 2005）。比起其他女性或父亲的声音，新生儿更喜欢听自己母亲的声音（DeCasper et al., 1986, 1994; Lee & Kisilevsky, 2014）。

新生儿还喜欢听他们母亲的语言。在一项研究中，刚出生一天的美国新生儿和瑞典新生儿吸吮奶嘴时，若听到他们母语中熟悉的元音，停顿的次数会增多（Moon et al.，2013）。在子宫里反复听到一个拟声词（tatata）后，芬兰新生儿出生后再听到这个词时，脑电波显示他们对这个词做出了识别（Partanen et al., 2013）。如果母亲在怀孕期间说两种语言，新生儿会对这两种语言都表现出兴趣（Byers-Heinlein et al., 2010）。刚出生的新生儿的哭声中有旋律的起伏表现出他们母亲母语的音调特征（Mampe et al.，2009）。母语为法语的母亲，孩子往往哭起来是法语的升调；母语为德语的母亲，孩子哭起来是德语的降调（Mampe et al., 2009）。你发现了吗？语言的学习在子宫内就开始了。

在出生前2个月，胎儿会以其他方式表现出学习能力，比如他们会适应位于母亲腹部的振动和发声装置（Dirix et al., 2009）。就像人们适应家附近的火车声一样，胎儿也习惯了这种声音。此外，出生4周后，他们能回忆起这个声音（表现为与那些胎儿期没有接触过该声音的新生儿相比，他们听到该声音时反应更平淡）。

声音并不是影响胎儿发展的唯一环境因素。胎盘除了可以从母体向胎儿输送营养和氧气，还能过滤掉许多有害物质。但也有一些漏网之鱼，如 致畸物 （teratogen，病毒和药物等物质）会对胚胎或胎儿造成伤害。这是建议孕妇不要饮用酒精饮料、吸食尼古丁或大麻的原因之一（Kuehn, 2019; Saint Louis, 2017）。孕妇吸纸烟、电子烟或喝酒，受到影响的不只是她自己。当酒精进入她和胎儿的血液时，会降低他们中枢神经系统的活动。怀孕期间饮酒可能导致子女嗜酒，并在青少年期酗酒以及有酒精使用障碍。在实验中，怀孕的老鼠饮酒后，其后代随后会表现出对酒精的味道和气味的喜爱（Youngentob & Glendinning, 2009; Youngentob et al., 2007）。

全球范围内，每10名女性中就有1人在怀孕期间饮酒（Popova et al., 2019）。即使是轻度饮酒、偶尔酗酒或吸食大麻，也会影响胎儿的大脑发育（CDC, 2018; Ghazi Sherbaf et al., 2019; Marjonen et al., 2015）。而持续酗酒可能导致胎儿出现先天畸形、未来的行为问题和智力低下。全球范围内，每130名儿童中就有1名（美国每30名儿童中就有1名）表现为 胎儿酒精谱系障碍 （Lange et al., 2017; May et al., 2018）。其中最严重的表现形式是胎儿酒精综合征（fetal alcohol syndrome，FAS），其特点是终生的生理和心理异常。酒精对胎儿造成不良影响的原因可能是酒精具有表观遗传效应：它在DNA上留下化学标记，使基因异常开启或关闭（Liu et al., 2009）。怀孕期间吸烟或吸食大麻也会留下表观遗传疤痕，可能导致胎儿长大后容易应激，或容易对某种东西上瘾（Stroud et al., 2014; Szutorisz & Hurd, 2016）。

如果孕妇承受了极端的压力，其体内的应激激素可能对胎儿造成生命威胁，从而导致早产。若孕妇长期饥饿或营养不良，子女患高血压、心脏病、肥胖和精神疾病等健康问题的风险会增加（Glynn & Sandman, 2011; Santavirta et al., 2018）。

拥有能力的新生儿

学习目标问题 5-3 新生儿有哪些能力？研究人员如何探索婴儿的心理能力？

就像新手机预装了应用程序一样，婴儿也天生具备某些能力。度过了胎儿期的危险，新生儿天生就具备了反射反应，这种能力非常利于我们生存。感到痛时，我们会缩回四肢。如果一块布蒙在脸上妨碍呼吸，我们会左右摇头，然后把布扯掉。

刚做父母的人往往会惊奇于孩子吃东西时所表现出的一系列协调的反射行为。当有东西接触到婴儿的脸颊时，他们就会把头转过去，然后张开嘴，拼命地寻找乳头。找到后，他们会自动靠近，并开始吮吸（如果得不到满足，饥饿的婴儿可能会哭闹，因此父母能迅速找到婴儿不高兴的原因以对他们进行安抚）。其他适应性反射包括惊吓反射（受到惊吓时，婴儿的胳膊和腿会发力弹出，握紧拳头并大声哭泣）和惊人的抓握反射，这两种反射可能有助于婴幼儿与他们的照顾者保持紧密联系。

美国心理学的先驱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认为，新生儿会经历一种“图像浮散的、嗡嗡作响的混乱”（blooming, buzzing confusion）。直到20世纪60年代，几乎没人对这一观点表示异议。但后来科学家发现，如果你知道正确的询问方式，婴儿会告诉你很多信息。要有效地询问，你就必须利用婴儿能做到的那些行为——凝视、吮吸和转头。因此，在配备了眼动仪和连有电动装置的安抚奶嘴之后，研究人员开始研究父母长久以来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我的宝宝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闻到什么以及在想什么呢？

试想研究人员是如何利用 习惯化 （habituation）的——随着刺激的重复出现，个体对刺激的反应会降低。我们之前就对此有所了解，胎儿会适应位于母亲腹部的振动、发声装置。当第一次呈现时，新奇的刺激会引起个体的注意。但是，当该刺激被多次呈现后，个体对此的反应会减弱。这种看似厌烦熟悉刺激的现象给我们提供了一种询问婴儿看见了什么和记住了什么的方法。

新生儿更喜欢促进社会反应的视觉和声音。我们会朝着有人声的方向转头。我们凝视类似面孔图案的时间更长（图5.4）。即使是孕晚期的胎儿，也会更多地看向照进子宫的红灯下的面孔图案（Reid et al., 2017）。婴幼儿也喜欢看距离自己20~30厘米远的物体，这一长度恰好是哺乳时婴儿离母亲眼睛的距离（Maurer & Maurer, 1988）。我们大脑的默认设置有助于我们进行社会联系。

在出生后的几天内，我们大脑神经网络留有母体的嗅觉印记。将出生一周的哺乳期婴儿放在他母亲的和另一个哺乳期母亲的胸衣衬垫间，他通常会转向带有自己母亲气味的纱布垫（MacFarlane, 1978）。更重要的是，这种对气味的偏好会持续下去。法国产科病房里，有些哺乳期母亲会使用带有洋甘菊香味的软膏来防止乳头疼痛（DelaunayEl Allam et al., 2010）。21个月后，她们的孩子更喜欢玩有洋甘菊香味的玩具！而那些在哺乳期没有闻过这种气味的孩子则没有这种偏好（这让我们不禁思考：这些孩子长大后会成为甘菊茶的忠实爱好者吗？）。这些研究说明我们出生时具有非凡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