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前言

“吃饭这种事用一片面包就能解决。只要能让我在这幅画面前过上两周，哪怕用未来的十年时光进行交换，我都万分乐意。”

据闻这是在日本最具知名度的画家——文森特·梵·高的言论。而我哪怕绞尽十年脑汁也想不出来的这句大名言中所谓的“这幅画”，好像就是伦勃朗的作品。如果是我这种不学无术之辈，往这幅画面前一站，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心情呢？

然而，若让我趁着“不学无术”的机会坦白的话，听到上述名言让我真正想起的，其实是小学时期别人念给我听的不朽的名作《佛兰德斯的狗》。少年尼洛和爱犬帕特拉什的悲剧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这种情况“仅限于日本”，在原著本国，意外的，只有少数读过的人才知道这个故事），立志成为画家的正直少年，在祈愿能够看上一眼的鲁本斯的绘画面前，与爱犬一起被召唤去了天国，这样的结局令当年还是小学生的我和其他人一样，感动得热泪盈眶。

根本就是泪雨滂沱。

然而，当坦率到令人厌恶的小学生的我成长为阴暗而乖僻的十四岁初中生，再以十四岁的视角回头去看，少年尼洛的悲剧中又带有不容忽视的疑点。因为清贫，不仅想看的绘画一直看不到，最后还失去了栖身之所的少年尼洛，仍然正直地归还了捡到的钱财，连自己的画得到了优秀的评价都不得而知就迎来了不幸的终点，这种好人没好报的故事本身当然需要从道德层面提出疑义；但比这更重要的是，没吃没喝也没地方住的少年，在与爱犬一起迎来死亡的时候，到底要怎么为心心念念的绘画支付门票钱？

在描写了拾金不昧的美德之后，连门票钱都没付就偷偷溜进教会，悄悄看了绘画——这种矛盾的行为，少年与爱犬应该是做不出来的，而另一方面，故事的进展或许也只能这样推进。

对曾经让自己感动不已的悲剧故事做出这种不解风情的吐槽，让我自觉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充满了罪恶感，但即便得不到解答，至少也要找人共享这种郁闷的心情，于是我就像去教会忏悔那般试着告解了。

“……”

尝试了一番，美少年侦探团的美术担当指轮创作却始终无言以对。表面上，为了表达无言的状态而无可奈何地加入了一行“……”，而事实上，面对比他高一个年级、本是前辈的我的呼喊，他连个沉默都不给。

就见他一副听都没在听的样子，始终目不斜视地面向画布——带着“对那些不懂艺术的庸俗之辈，连一片面包都懒得给”的感觉，只顾把烤焦的面包在画布上蹭来蹭去。

这到底算在干啥？喂画布吃面包吗？

随即，不知是没看见被后辈无情地无视了的可怜的我，还是领会到了年轻艺术家的意思，本来不知在哪儿的美少年侦探团的团长突然现身了。

“哈哈哈！”

对方哈哈大笑。

与其说像在跟可怜的我搭话，更像是在嘲笑愚蠢的我。

“就让我代替创作华丽地回答你吧。身为美学之徒，我当然听过那个童话，但完全没有你那种疑问。侦探团的团长对此不抱疑问，代表这里面压根就没有推理。这种问题，当然是教会的人们决定实现少年和爱犬最后的愿望啰——轻轻地就把门打开了。”

原来如此。

有了这番漂亮的解释，就不再有反驳或疑问的余地——不，与其说是“漂亮”，更应称之为“美丽”的解释。

当然，假如说这话的不是跟他辩论都徒劳的团长，我或许还会顽强地反驳一番。至于理由，就是我忍不住地想：如果真是有人怀抱慈悲心，比起让少年看画而开门，应该给予少年的恩惠肯定是一片面包吧？

然而，若要让《向日葵》的作者来说，对那个立志成为画家的少年而言，比起一片面包，让他看到那张绘画才是更加充满慈爱的施舍吧。

让少年死在绘画面前，或许比让他活在其他什么地方更有价值。

这话让梵·高来说，才有说服力。

至于原因，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心心念念的绘画面前度过两周，但梵·高事实上真的在那之后举枪自杀——且不论“未来的十年时光”，他直接拿生命做了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