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过了大概一个月,期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不用说,青木并没有把九段坂发生的事情告诉品川,虽说他已经得出了那样的结论,但心里还是或多或少残留着一些疑虑,所以在回名古屋之前,他去拜访了品川一次。
那是九段坂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
“最近怎么样啊,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聊吗?”
品川的语气明快,毫无隔阂之感。
真是奇怪啊。一想到这个开朗平凡的男人居然在背地里干着那样的坏事,就会觉得他那高超的演技实在是让人害怕。
聊了一会儿之后,爱之助突然试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上周日呀,我去看了九段的祭祀活动,还看了女子马戏表演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品川脸上的肌肉纹丝未动,神色平静地回答道。
“是啊是啊,那段时间一直都是招魂祭呢。你肯定又是去寻求刺激了吧。好久没去了呢。”
结果,青木的疑虑并没有消除。他稀里糊涂地告辞了,不久后就回了名古屋。
话说回来,距离九段坂那件事过去了一个月后的某一天。那是十一月末。青木爱之助来到东京,第二天,因为要买东西,他去了一家百货商店。百货商店正在促销圣诞用品,里面热闹非凡。
他把买的东西拜托店员送到家里后,就乘电梯上了一楼。那是一部比普通电梯箱大三四倍的、这家百货商店引以为傲的大型电梯。
“人很多,请您稍等一下哦。”
电梯小弟一边说着,一边把蜂拥而至的乘客往外推,电梯里已经挤得满满当当,人都动弹不得了。
突然,爱之助又发现人群中的品川四郎了。
他被夹在肥胖绅士和时髦年轻女子中间,缩在电梯箱对面的角落里,显得格外瘦小。
爱之助就像在地铁里发现了目标的克劳多克警探一样,瞪大了眼睛。
他躲在别人身后,不让对方发现,同时仔细观察着品川的举动。他还不禁觉得那位肥胖绅士挺可怜的,被挤成那样。
到了一楼,众人被人流推着走出了电梯箱。爱之助心想,如果回头和品川对视的话,对方可能会不高兴,于是便若无其事地往出口方向走去。
这时,后面有人喊他的名字。
“青木君,这不是青木君吗?喂,青木君!”
回头一看,哎呀,真是个厚脸皮的家伙。品川四郎正满脸笑容地站在那里呢。
“哦,是品川君啊。”青木装作刚刚才注意到的样子说道,“人可真拥挤啊。”这话里带着一丝讽刺。
“在这儿碰到真是太好了。我有个东西一定要让你看看。是你感兴趣的那种事儿哦。其实我本来就打算去拜访你,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来东京呢。”
品川和青木并肩走着,往出口方向走去,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哦?那到底是什么呀?”
爱之助对品川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感到十分惊讶。
“哎呀,看了你就知道了。这可是件非常惊人的事件呢。如果真如我所想的那样,那可就是前所未闻的奇事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的误解。所以我想让你帮我确认一下。你来不来呀?虽然地方有点远。”
爱之助一开始以为品川是在故弄玄虚。但是,对方的语气相当认真。而且内容极具好奇心,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猎奇心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你说地方有点远,是在哪儿呀?”
爱之助忍不住反问道。
“嗯,是在东京啦。就是有点偏远的地方。是本所的宝来馆,一个活动小屋呢。”这回答真是越来越让人意外了。
“咦?活动小屋里有什么东西吗?”
“有什么东西?是活动照片呀。”品川笑着说,“活动照片虽然就是活动照片,但这次有点奇怪。是日活现代剧部的作品,叫《怪绅士》,是一部无聊的追逐戏呢。”
“《怪绅士》,哼,是侦探剧啊。那它怎么了?”
“嗯,看了你就知道了。最好是在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下去看。这样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你会来吧?能和我商量这种事的人可就只有你了哦。”
“总觉得很让人好奇呢。不过,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去去也无妨啦。”实际上,作为猎奇者的青木爱之助,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去了。
于是,两人便乘坐品川叫来的出租车,前往本所的宝来馆,在车里他们进行了如下的对话。
“我还不知道你对活动照片感兴趣呢。”青木一脸疑惑地说道。事实上,品川四郎在小说、戏剧等方面,似乎是个与之无缘的人。
“哎呀,是受了别人的影响,好久没看了,所以才去看的。你老是说实际发生的事情很无聊,但这次这件事肯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这可是一件能印证我所说的‘事实比小说更离奇’这一观点的事件呢。”
“活动照片的情节是怎样的呢?”
“嗯,看了你就知道了。话说回来,在看那张照片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你的记忆,今年的八月二十三日,你应该是在东京吧?”品川接连说出一些奇怪的话。
“八月的话,八月二十日之前我都在弁天岛,从弁天岛出发后就直接来了东京,而且应该是待了大概十天左右,所以八月二十三日,我当然是在东京啦。”
爱之助虽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还是回答了。
“而且,那天刚好我和你碰面了。我翻了日记,确定了这件事。我们那天在帝国酒店的烤肉店吃了饭,是你把我拉到那个演艺场去的。”
“哦,对哦。是有这么回事儿啊。好像还听了大提琴的演奏呢。”
“没错。我为了慎重起见,还向酒店核实了那天就是八月二十三日,所以这一点是没错的。”青木爱之助的好奇心愈发高涨起来。品川到底为什么要如此重视八月二十三日这件事呢?
“那么,你看看这个吧。”
品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爱之助。
打开一看,内容如下:
致品川四郎先生。敬复:您所询问的场景是在京都四条通。拍摄日期是八月二十三日。这是根据拍摄日记来回复您的,所以绝对不会有误。仅此回复。斋藤久良夫。
“斋藤久良夫,这个人应该是日活的导演吧。你知道吗?”爱之助把信还给品川,说道。
“没错。就是拍摄《怪绅士》的导演。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是突然写信去询问的,他很快就给我回了信,这点还挺让人佩服的。话说回来,这封信就是第二号证据。也就是说,通过这封信可以确定,《怪绅士》的某个场景是在八月二十三日在京都四条通拍摄的。”
品川说话的样子就像个法官或者侦探似的。他从各个方面对八月二十三日这件事进行研究,试图让这件事确凿无疑。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哦呀,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
爱之助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一些情况。原来如此,就像品川说的那样,这肯定是一件奇事。他的好奇心已经膨胀得快要爆棚了。
“话说回来,八月二十三日和你一起去酒店的时候,是中午刚过一点吧。大概是两点左右吧。”
品川还在纠结于八月二十三日这件事。
“嗯,就是那个时候。”
“然后我们一起吃了晚餐,和你分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嗯,天应该已经黑了。”
“你要好好记住这些事实哦。这个时间关系非常重要。啊,还有,顺便说一下,京都和东京之间最快的火车是特快,而且要花十个小时以上呢。”已经猜到事情大概的青木觉得品川这冗长的解释很是啰嗦。比起这个,他更迫不及待地想看那张有问题的《怪绅士》的照片了。
“啊,到了到了。”品川让车停了下来。下车一看,在一条宽阔而又略显荒凉的大街上,矗立着一座十分简陋、颇具乡村气息的活动小屋。
两人买了一等票,在二楼座位的榻榻米上铺上了湿漉漉的座垫,然后坐了下来。幸运的是,正好马上就要播放有问题的《怪绅士》了。
照片开始放映了。这是两周前在浅草的发源地放映过的、放映时间有些滞后的照片。
侦探剧没什么好看的。所谓的主人公,也就是那个怪绅士,其实就是鲁邦,是一个穿着燕尾服、像学生一样的男人。他和警察在上演着一场常规的闹剧。
当然,爱之助根本没打算去看照片的情节。他不看情节,只盯着画面。心里盼着京都四条通的风景快点出现。
“喂,好好看着哦。”邻座的品川拍了拍爱之助的膝盖示意道。
这是鲁邦被追击的场景。两辆汽车在京都的街道上疾驰。鲁邦从汽车上飞身而下,试图躲避警察。穿着燕尾服的鲁邦一手拿着手杖,在白天的街道上奔跑。在他身后,出现的是熟悉的南座。是四条通。
汽车在行驶。小和尚的自行车在行驶。市民们像往常一样在人行道上通行。在他们中间,一个模样怪异的怪人穿梭而过。
突然,在画面的右上角,一个背对着镜头的大汉出现了。大概是正在观看这场闹剧的一位市民不小心把头伸到了镜头前吧。
爱之助心中涌起一种预感,心跳开始加速。果然,那个大汉回过头来看着镜头。在屏幕四分之一大小的画面上,只有一个男人的脸,直直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或许是被提醒这样会妨碍拍摄,那张脸刚朝这边看过来,就立刻从画面上消失了。
在那一瞬间,爱之助惊得屏住了呼吸。虽然他大体上已经有所预料,但那种感觉就像是坐在他旁边观影席上的品川四郎的脸,变成了和榻榻米差不多大小,出现在了前面的屏幕上,实在是怪异极了。
那个偶然在《怪绅士》画面中露脸的观众,正是品川四郎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