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小五郎镇定下来吃完了饭。他不担心会被下毒,因为要是想杀他,在他睡着的时候随时都能下手。吃饭时他留意到,房间的一侧有个大书架,摆满了烫金文字的书籍。书架旁边的墙上还挂着西洋小丑的面具等物件。房间一角的花瓶里,随意插着一束野菊花。有读物,房间也很气派,饭菜还很奢华,什么都不缺。与其说他是被囚禁者,倒更像是受到贵宾待遇。
吃完饭,仿佛一直在外面盯着似的,门开了,刚才那个姑娘又出现了,她来收走餐盘,顺便还放了一盒雪茄。真是考虑得无微不至。
“我总算明白自己的处境了。话说回来,你还真是细心呀。难道这房间某个地方有监视孔吗?”
明智抓住正要离开的姑娘的手腕,笑着问道。
“没有那种东西啦。”
姑娘轻轻甩开他的手,微笑着回答道。
“我想洗手。”
其实他并非真有这个必要,只是想试试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处理脚上的锁链。
于是,姑娘默默蹲到他脚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解开了他脚踝上的铁圈。
“这么说,我自由了呀。要是想逃的话就能逃掉咯。”
明智笑嘻嘻地说道。
“啊!”姑娘似乎真的被吓了一跳,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紧接着就从衣服后面迅速掏出一把小型手枪,颤抖着双手对准了他。
“不许逃!你逃不掉的!别让我为难,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一脸悲伤,看样子是真的在哀求。明智觉得有些奇怪,但此刻他可顾不上这些。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啦。我怎么会逃跑呢?”
明智笑着示意,然后趁姑娘一时疏忽,猛地扑过去,夺下了她的手枪。
“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呀。不行,不行!”
明智甩开死死拽着他的姑娘,冲出门外,可走廊里漆黑一片,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正犹豫间,突然,后背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
“举起手来!把手枪扔掉!不然就在你背上开个洞!”
顶在后背的硬东西是手枪的枪口。黑暗的走廊里有一个蒙着面的大汉,正等着他呢。
结果,明智又回到了原点,就像动物园里的熊一样,脚踝又被套上了铁圈。他心想,这家伙还真是戒备森严啊,可不能再大意了。
“别搞这些花样了。乖乖躺着睡觉就好。”
蒙面男子说完便带着姑娘离开了。
明智无奈只好又躺在沙发上,他越觉得自己被囚禁得严密,就越能察觉到针对福田得二郎先生所谋划的阴谋是多么重大。他可没法就这么干坐着。
他决定装作睡着的样子,今晚就把脚上的锁链弄断。于是,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三十来分钟呼噜,装作睡熟了,然后往门锁眼里塞了张纸,一边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开始切割锁链。就这么保持着锁链已断的样子,等明天早上姑娘送早饭来的时候,趁机冲出房间就行。
这可是个相当费劲的活儿,花了四五个小时,才终于把直径约三分的锁链切断。切断后,他把断口藏在身子底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没想到,就好像一直在等着他切断锁链似的,门又开了,这次进来两个蒙着面的大汉,一个拿着手枪瞄准,另一个拿着长麻绳,他们进来后就把明智连同沙发套一起,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直到他完全动弹不得,然后一声不吭地悄悄离开了。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可能是这样,这下可清楚了,这房间肯定某个地方有监视孔。
明智被绑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只能转动脑袋环顾房间,想看看监视孔到底在哪儿,可哪儿都找不到类似的缝隙。门锁眼也被纸塞得严严实实的。
没有窗户、像永远处于黑夜的房间,让人感觉晕乎乎、摇晃不停的房间,而且明明没有缝隙,却又总感觉被人时刻监视着。一切都很不正常,那种感觉就像是哪里出了莫名其妙的差错,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就连明智小五郎也像是被狐狸骗了一样,一时也想不出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呆呆地盯着正前方的墙壁。
正好在他目光所及的那面墙上,挂着之前提到的装饰用面具。那是一个西洋小丑的陶制面具,有着雪白的脸,脸颊和额头上涂着滑稽的红圆圈,细长的眼睛线条与垂直的黑色条纹呈直角,还戴着一顶红白相间的尖顶帽。
他不经意间盯着那个面具看了许久,奇妙的是,看着看着,明智的表情变了。原本茫然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原本松弛的嘴角也紧紧抿了起来。
“啊哈哈哈,喂,你是叫皇冠、小丑,还是叫丑角呀?哼,你还真能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待着呀,不觉得无聊吗?哈哈哈,不行哦,你眨眼了,嘴角也歪了。好了好了,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大活人啦。”
令人惊讶的是,挂在墙上的陶制面具突然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回答道:
“看来你终于发现了呀。不过,对于名侦探明智小五郎来说,这也太慢了吧。”
原来那里原本挂着的就是陶制小丑面具,盗贼化了和面具一样的妆,时不时地从墙上的洞把面具拉进去,然后把自己的脑袋从洞口伸出来,监视送饭菜的姑娘,或者观察独自一人的明智的举动。
事后回想起来,这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恐怕就是盗贼的头目,之前那两个蒙面人应该就是在上野车站把明智掳走的汽车司机和他的助手变的。
“那你把我的自由夺走,到底打算干什么呢?”
被横着绑在沙发上的明智问道。
“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你觉得我干了什么呢?”
墙上的小丑面具回答道。这是多么奇妙又不可思议的对话啊。然而,这两个模样滑稽的人所说的话,却是一场一对一的生死较量。
“啊!”明智惊讶地叫了起来,“你已经把他干掉了吗?”
“干掉?你是说福田老爷子的事吗?”
“哼,那你把福田先生怎么了?”
“也就是把他的脑袋和身子分了家而已……不过,我的活儿可还没干完呢。我肩负着从祖先那里传下来的重大使命。为了这个使命,我出生、接受教育,在四十多年的时间里受尽了苦难。就在终于要达成目的的时候,你这个碍事的家伙出现了。我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不怕,我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但我没想到你这个怪物,我没把你算进去。我不怕警察、法院,也不怕世人,但我还真有点怕你。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只要有你在,就会妨碍我的工作。问题不在于权力、武器或者人数,而在于智力。很遗憾,你的智力太可怕了。所以,虽然有点对不住你,但我也只能把你这样囚禁起来了。不过,我除了完成使命,并不想轻易夺走别人的生命。我不是杀人狂。所以,只要你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待着,我会好好招待你的。就忍耐一阵子吧,求求你了,老老实实待着吧。”
小丑面具激动得满脸通红,透过厚厚的白粉都能看到他脸红得发烫。看得出来,他绝不是在说谎。
“要到什么时候?”
明智冷冷地问道。
“一个月,往长了算一个月。拜托你在这期间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什么?一个月?那你除了福田先生之外……”
“没错。我的目标可不止他一个人。所以才拜托你,让我完成我的使命吧。”
“不行!”明智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说道,“就算你的使命对你来说是多么正当,在当今这个时代,也不能允许私刑的存在。不行不行,比起这个,我倒是对你挺感兴趣的,我想试试到底是你四十多年的阴谋厉害,还是我的智慧更胜一筹。我无论如何都要从这里逃出去。什么绳索,什么锁,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你难道不知道吗?”
“畜生!”小丑面具咬牙切齿地叫了起来。
“哼,看来我这么求你,你都不肯答应啊。你非要逼我做无谓的杀生吗?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不过,明智君,你能不能再重新考虑一下呢?为了完成使命,我就算要了你的命也在所不惜。但要我去杀一个无罪无冤的人,我心里还是会不舒服的。在祖先传下来的重大使命面前,那样做太丢人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由于是昏暗的煤油灯灯光,明智没注意到,小丑面具厚厚的白粉已经被汗水浸湿,脸上满是油腻的汗珠。
虽然不太清楚所谓恶魔的使命具体指的是什么,但似乎是除了福田先生之外,还要夺走好几个人的生命。不管有什么理由,这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明智无论如何也不想和这样荒唐的使命牵扯在一起。于是他说道:
“要是你真想让我让步,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什么办法?”
“那就是你放弃所谓的大使命。”
“畜生!别胡说八道了。你就等着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吧。”
说完,肉面具一下子缩了回去,从后面的洞里又把真正的陶制面具塞了回去。
没过多久,门开了,总共四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两个打扮成小丑模样、不仅化了妆连服装都是小丑那种红白相间颜色的怪人,两个蒙面男子,还有刚才那个漂亮姑娘这次她没化妆,露出了本来面目。
小丑手里拿着一支让人不寒而栗的注射器,两个蒙面男子各自举着枪,只要明智稍有动静,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姑娘不知为何脸色苍白,一脸悲伤的样子。
“不过你放心,不会让你吃苦头的。我不想让这房间里流血,而且我也不恨你,我会用这注射器送你去极乐世界。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有没有后悔的,想求我饶你一命的?”
这是最后的宣判。危险啊,危险!明智的身体被一层又一层地绑着,两把枪的枪口都对准了他的胸口。不是鬼神的明智小五郎,到底要怎样才能逃脱这绝境般的大危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