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光的映照下,倒在那里的是小间使小菊。难道那不知是何模样的杀人狂魔,接二连三地又残害了第二名受害者吗?
书生吓得直往后退,而早已习惯此类事情的恒川警部则迅速跑到小菊身旁,将她上半身抱起,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没事的,放心吧。这人身上哪儿都没受伤,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听了恒川警部的话,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围拢到小间使身边。
终于恢复意识的小菊,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那苍白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表情。
“在那儿,就在那边的灌木丛里偷看呢。”
她用颤抖的手指着那片黑漆漆的树林暗处,神情惊恐万分,就连身强力壮的警官们听了,也不禁有种后颈发凉的感觉。
“谁?是谁在偷看?”
恒川警部急切地问道。
“那个……啊,我好害怕……”
惨白的月光,漆黑的树林,怪物般的身影。要在这可怕的现场讲述刚刚所见之物的模样,实在是太吓人了。
“别怕。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呢。快说出来,这对调查来说可是很重要的线索。”
恒川警部觉得,小川的尸体失踪和小菊所看到的东西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在众人的催促下,小菊终于开了口。
因为西格玛叫得太凶了,她担心是不是伤口疼,出于同情,就打算过来看看,到了狗窝这边一看,不愧是猛犬,它并不是因为疼痛才叫的。
她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正远远地瞪着现在所说的那片树林暗处(因为西格玛被拴在狗窝里),还勇敢地狂吠着。
小菊不由自主地,透过树枝的缝隙往那片灌木丛里瞅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
“啊,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害怕。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东西,就在那儿呢。”
“是人吗?”
“嗯,可是,也说不定不是人呢。就像在画上看到的骸骨一样,长长的牙齿全都露在外面,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唇,脸平板板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哈哈哈哈,你肯定是自己吓自己,把幻觉当成真的了吧。哪会有那种怪物呀。”
毫不知情的警官们把小菊的话当作笑谈,可就在他们的笑声还没停的时候,西格玛那可怕的咆哮声又传了过来。
“看,它又在叫了。啊,好可怕。那家伙,是不是还藏在那片黑暗里呢?”
小菊害怕地紧紧抱住了恒川警部。
“有点奇怪,派个人去那边查看一下吧。”
司法主任吩咐一名巡查去查看。就在那名巡查正要走进树林的时候。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小菊发出了一声分不清是悲鸣还是别的什么的叫声,然后把脸埋进了恒川警部的怀里。她又看到那个怪物了。
“啊,在围墙上面!”
听到巡查的喊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树林斜对面的天空方向。
在那儿呢,在高高的混凝土围墙上,蹲着一个怪物,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看。
它那半边脸被月光照着,正咧着嘴怪笑,模样正如小菊所形容的,活脱脱就是一具行走的骸骨。
如果这个怪物就是杀害小川的凶手,那它应该抱着受害者的尸体才对,可怪物却是孤身一人,行动敏捷。那么,尸体是不是已经被它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不过,不管这个家伙是不是凶手,就凭它那怪异的模样,大半夜在别人宅邸里游荡的可疑行径,就不能让它跑了。
“喂,站住!”
警官们纷纷叫嚷着,朝着围墙边跑去。
怪物做出一副调皮小鬼要开溜时的模样,发出“叽、叽”的诡异声响,然后就消失在了围墙的另一边。
有人顺着围墙攀爬而上,有人则绕着大门迂回过去,恒川警部和两名警官一起追赶着怪物。只有麹町的司法主任为了继续进行调查,留在了宅邸内。
出了围墙一看,在这行人稀少的住宅区街道上,一个头戴黑色圆顶硬礼帽、身披短款黑色披风的怪物正奔跑着,在月光的照耀下,其身影清晰可见。
各位读者应该知道,这个怪物的左手和右脚是义肢。就靠着这行动不便的身体,它也不拄拐杖,就这样东拐西拐、拼命地跑着。就跟曾经在盐之汤温泉顺着那长长的楼梯跑下来时的样子差不多。虽说装了义肢,但用习惯了的话,也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警官们握着佩刀奔跑着。交错的身影,纷乱的脚步声。
这简直就是月光下的一场大追捕。
怪物朝着附近的大街跑去。现在还没到深夜,要是跑到热闹的大街上,还以为能马上就把它抓住呢,可这想法真是大错特错了。
在街道拐角处,停着一辆汽车,怪物的身影刚一闪进车里,车子就立刻飞驰而出。
正巧对面开来一辆空出租车。恒川警部见状,立刻招手拦下,让警官们都上车,然后大声喊道:
“追那辆车,车费我出!”
车子沿着热闹的大街拐了个弯,接着便在冷清的街道、冷清的街道之间穿梭,那怪物乘坐的车子如飞般逃窜着。
遗憾的是,追赶的这辆车是挑了又挑才选出来的破车。根本没有能力超过对方。能不跟丢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原本指望能派上用场的派出所,也被怪物巧妙地避开了。
从神宫外苑穿过青山墓地,又行驶了一段路后,来到了一条两旁尽是高大围墙的、极为冷清的街道,前面那辆车刚一停下,黑色披风一闪,怪物就窜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警官们也立刻停车,跟着冲进了同一条小巷。
两边都是一丈来高的混凝土围墙,中间是一条狭窄的通道。放眼望去,好长一段距离内,没有一扇门,只有围墙直直地排列着。
“哎呀,真奇怪啊。它藏到哪儿去了?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一名巡查刚拐进小巷,就惊讶地叫了起来。
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从怪物冲进小巷,到警官们赶到拐角处,仅仅几十秒的时间,就算是跑得再快的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穿过这条小巷啊。
在亮如白昼的月光下,根本就没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不,更确切地说,就在此刻,从小巷另一头正有一个行人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是附近的居民,没戴帽子,穿着便服在散步,那悠闲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和怪物擦肩而过的人。
“喂,刚才有没有一个人往这边跑过来啊?”
一名巡查大声问道,那个男人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停住脚步回答道:
“没有啊,没人过来。”
警官们面露疑惑,抬头看了看两边高高的混凝土围墙。
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借力点,要爬上一丈高的围墙是不可能的。而且,警官们并不知道,对于装了义肢的怪物来说,就更不可能有这种本事了。
不管它的模样有多可怕,只要还能看得见,那都还好。可一想到它在皎洁的月光下就像烟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顿时就觉得毛骨悚然。
妖术啊,恶魔的妖术。
可是,在当今这个时代,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吗?
“喂,你等一下。”
恒川警部叫住了刚刚路过的那个行人。
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他想,刚才的怪物会不会在瞬间改变了模样,变成了这个行人,然后若无其事地逃走了呢?
“嗯,有什么事吗?”
那个男人惊讶地回过头来。警部毫不客气地盯着男人的脸看,当然,这男人和怪物一点都不像,是个相貌端正的青年。从身材到穿着,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首先,能证明这个青年不是怪物的证据就是,他的左手和右脚都完好无损,既没有装义肢也没有装义足。
不,还有更确凿的证据。因为恒川警部出于谨慎问了这个男人的姓名,而他的回答着实让人意外。
“我吗?我叫三谷房夫。”
听到这话,一直在追赶的麹町署的巡查惊讶地喊道:
“啊,是三谷先生啊。您住在这附近吗?”
“嗯,就在前面的青山公寓。”
“这人啊,是畑柳家的熟人呢,看,前几天在上野公园那起事件的时候,他还扮成畑柳夫人的样子,去把孩子给带回来了呢,就是这位三谷先生。”
巡查认出了这个青年,便向大家介绍了一下。恒川警部也听说过三谷的名字。
“今天我也是傍晚前一直在畑柳家,刚刚才回来吃完饭、洗完澡呢。不过,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是因为畑柳家的那起事件……”
“是啊。又发生了一起离奇的杀人事件,我们追着那个很可疑的怪物到这儿来了……”
恒川警部简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啊,那个怪物啊,倭文子小姐曾经在盐原温泉见过它的样子呢。这么说来,那肯定不是幻觉了。从一开始,这家伙就肯定和这次的事件有关系。”
“哦,还有这样的事啊?那更得把那个怪物抓住了。可是,它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呢?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关于这个,我倒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三谷一边抬头看着其中一面混凝土围墙,一边改变了语气说道。
“围墙那边有一栋很奇怪的房子。我经常从这儿路过,所以比较留意,那房子平时总是门窗紧闭,看着像是空房子,可有时候半夜里却会透出灯光,真的很奇怪。还有人说听到过里面有哭声呢,附近的人都把它叫做鬼屋。说不定,那个怪物是不是设法翻过了这围墙进到现在说的这鬼屋里去了呢?那地方,会不会就是那些坏人的老巢啊?”
后来回想起来,警官们在围墙外偶然遇到三谷青年,这可真是恶魔运气到头了。
不管怎样,决定先去查看一下三谷所说的那栋怪屋,于是留下一名巡查在围墙这儿守着,由三谷青年带路,恒川警部和另一名巡查绕路来到了那栋房子的前门。
这儿排列着几栋同样有大门、独门独户且面积不大的宅邸。所谓的怪屋,就在这排房子的最边上。
大门敞开着。三人毫不犹豫地走进门内,拉开玄关的格子门,毫无阻碍地,门就哗啦哗啦地打开了。
里面漆黑一片。喊了几声,也没人出来应答。
果然是栋奇怪的房子。虽说还没到深夜,但这也太不小心了吧。要是坏人的老巢,那就更不用说了。难道说,把大门这样敞开着,是他们的什么阴谋诡计吗?
毕竟不能贸然就闯进去,三人在玄关的泥土地面上犹豫着,就在这时,从屋子深处隐隐传来了孩子的哭泣声。
“有人在哭呢。听着像是个孩子。”
恒川警部竖起了耳朵。
“啊,那声音不会是畑柳家的茂吧?”
三谷忽然意识到,小声说道。
“茂?是畑柳夫人的孩子吧。对呀。如果这里真的是犯人的住所,那孩子和畑柳夫人应该都被关在这房子的某个地方才对。……进去看看吧。”
恒川警部下定决心,要随机应变采取行动。
“你到门外去守着,如果有逃跑的人,就把他抓住。”
他吩咐旁边的巡查在门外守着,然后和三谷一起走上了玄关的台阶。
他们在漆黑的各个房间里摸索着找了一圈,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
两人索性决定分开行动,逐个房间把电灯打开查看。
恒川警部最后走进了最里面的客厅,可每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所以他想着这里反正也是空房间,便满不在乎地随手一拧开关!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像黑色旋风一样的东西从房间横穿而过,窜进了旁边的走廊。
“呀,好家伙!”
听到警部的喊声,那个可疑的男人在跨过门槛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那张脸!就是在畑柳家围墙上笑着的、那个像骸骨一样的家伙。没有嘴唇的男人。
“三谷君,就是他。他往那边跑了。抓住他!”
警部一边喊着,一边冲进走廊追赶那个怪物。
“在哪儿?在哪儿?”
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三谷的声音。
一个人影窜了出来。恒川警部在走廊中间和三谷青年撞了个满怀。
“就是那个像骸骨一样的家伙。你没和他擦肩而过吗?”
“没有啊,这边的房间没人进来过呀。”
怪物确实是往走廊左边拐过去了。那个方向只有三谷出来的那个房间,两边都是紧闭的拉门和墙壁。可怪物却又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又是恶魔的妖术!
两人像疯了一样,在各个房间里来回寻找。一扇扇拉门都敞开着,橱柜、壁橱,甚至连厕所的角落都找遍了,只要是人能藏起来的地方都搜过了。
因为拉门都是紧闭着的,所以不用担心有人会从那里逃出去。要是逃出去的话会发出声音,而且拔掉插销也需要时间。
两人找得心急如焚,在某个房间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对视着,突然三谷脸色一变,小声说道:
“看,听到了吗?那果然是孩子的哭声呀。”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带着忧愁的哭声。
两人竖起耳朵,放轻脚步,顺着哭声的方向找了过去。
“好像是厨房那边呢。”
三谷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那边走去。
可是,刚才查看厨房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当时电灯也是开着的。
“不应该啊。”
就在恒川警部犹豫的时候,三谷已经跨过了厨房的门槛。与此同时,传来了一声非同寻常的叫声。
恒川警部惊讶地跑过去一看,三谷脸色铁青,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厨房的一个角落。
“怎么了?”
警部压下询问的声音,三谷用一种若有若无的低语声回答道:
“是他。他把这块活动板抽掉,从边缘下面爬进去了。”
厨房的地板之间有一块可以掀开的活动板,是用来放木炭之类东西的,这种设计很常见。
警部勇敢地冲过去,掀开了那块活动板。
“呀,是地下室!”
活动板下面竟然是混凝土台阶。这部分空间就像个箱子一样,和床下是隔开的,所以怪物不可能逃到外面去。它肯定是下到地下室去了。现在就像瓮中之鳖。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漆黑的台阶往下走。走在前面的恒川警部紧紧握着佩刀的刀柄。
下到台阶底部有一扇门,从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看到哭声突然变大,就知道孩子肯定在这扇门的另一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钥匙还插在钥匙孔里。恒川警部迅速转动钥匙,打开了门。
两人把门板当作盾牌,往房间里窥探。就在这时,从外面和里面同时传来了惊讶和喜悦的叫声。
在房间里,借着淡淡的油灯灯光,可以看到倭文子和茂正紧紧地抱在一起。
三谷青年飞奔过去,倭文子紧紧抱住了他。
然而,恒川警部却没有被这感人的场面所打动,而是一脸不满地四处张望着。关键的盗贼身影却不见了。
现在过来的台阶外面,根本就没有别的出入口。确实是逃进这里的怪物,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问了倭文子才知道,盗贼昨晚把茂带到这个房间后,就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露面。茂因为一整天没吃东西饿着肚子,又害怕,所以一直在哭。
恒川警部把墙上的油灯取下来,从上到下把台阶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暗门或者通道。
结果,虽然成功找回了被诱拐的畑柳母子,但抓捕犯人的行动却完全失败了。
询问在大门外和围墙外负责看守的两名巡查,他们都说没有人从房子里出来过。
看守继续安排在原地,通过附近的电话呼叫支援的警官,从那天晚上到第二天,不仅把宅邸内翻了个底朝天,连两边邻居的院子也都搜了个遍,可别说犯人了,就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发现。
那个怪物凭借着残疾之身,是怎么翻过一丈多高的混凝土围墙的呢?(附近没有可以当作落脚点的电线杆或者树木)而且,在宅邸内被恒川警部和三谷前后夹击的时候,它又是在瞬间藏到哪里去了呢?那样的藏身之处根本就不存在。再者,明明消失在地下室里的怪物,为什么又不在那里了呢?这一切,完全就是难以解开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