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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唇男

恋人们不祥的预感,不幸的是,没过多久就应验了。一件完全意想不到的可怕事件发生了。

冈田道彦留下那张怪异的照片离去后,大约过了半个月(在此期间他一次也没回盐原),有一天,一个极为奇怪的人住进了三谷和柳倭文子所住的同一家旅店。

说起椿事(此处或许是音译,原文如此表述),仿佛那个人就是被恶魔差遣来的一样,就在他入住旅店的当天,就突发了一件事。这无疑是一种巧合,但又让人不禁感觉到某种异样的因缘。

因为这个人在此后的故事发展中有着重大关系,所以在此有必要较为详细地描述一下他的模样。

红叶开始变色,游客也日益增多的这个季节,那天却因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又或许是个不吉利的日子,盐之汤A馆的客人出奇地少。

傍晚时分,终于有一辆包租汽车停在了旅店门口。

从车里看过去,只见一位六十多岁、步履蹒跚的老头,紧紧抓着司机的胳膊下了车。

“尽量给我安排一间附近没什么客人的房间。”

老人用含糊不清、呼噜呼噜的声音直截了当地说道,然后上了前台。他的腿好像很不好,即使在走廊上也不松开拐杖。

是个瘸腿、没鼻子,让人感觉有点毛骨悚然的客人。不过,从他崭新的成套服装来看,还算颇为体面,所以旅店的人尽管觉得他有点残疾,还是郑重地接待了他。

被领到楼下的一个房间后,他首先用那含糊不清、必须让人反复确认的话语询问了这样一件事。

“大姐,这儿住着一个叫柳倭文子的漂亮女人吗?”

得知客人在此住宿后,老人便直截了当地询问那个房间在哪里,她和男朋友三谷青年是怎么相处的等等,在详细询问一番后,又掏出一张十日元纸币,说不要告诉倭文子自己问过这些事,这是封口费。

“哎呀,那是怎么回事啊?真让人不舒服。”

老人吃完饭,来收拾餐具的女服务员在走廊角落里抓住另一个女服务员,小声嘀咕道。

“你觉得那个人多大年纪?”

“嗯,当然是六十多岁啦。”

“哎呀,可实际上好像要年轻得多呢。”

“可他不是一头白发嘛。”

“是啊,所以才更奇怪呀。那白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而且还戴着有色眼镜遮住眼睛,在房间里还戴着口罩,把嘴周围都遮住了。”

“还有,他装着假肢呢。”

“对对,左手和右脚都不是他自己的,就连吃饭都不太方便呢。”

“那吃饭的时候应该会摘下口罩吧。”

“嗯,摘了。哎呀,可把我吓了一跳。你猜口罩下面是什么?”

“是什么呀?”

对方的女服务员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她环顾了一下昏暗的走廊角落。

“什么都没有。突然就露出红红的牙龈和白白的牙齿。也就是说,那个人没有嘴唇。”

虽说表述有点奇怪,但那个客人就像是半个正常人。也就是说,他身体的一半部分都不是自己原本的。

最显眼的是嘴唇,鼻子也丑陋地缺了一块,能直接看到红红的鼻孔内部,眉毛甚至连痕迹都没有,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上下眼睑上一根睫毛都没有。女服务员怀疑他头上的白发是不是假发,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除此之外,左手是假肢,右脚是假腿,要说身体上让人满意的部分,也就只有躯干了。

后来,据这个名叫蛭田岭藏的男人自己讲述,在前些年的大地震火灾时,他失去了手脚,脸部也被烧伤,能在如此严重的伤势下保住性命,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奇迹,他甚至还为此感到些许自豪。

当有人劝这个怪人去洗澡时,他以感冒为由拒绝了,可女服务员一走,他就拄着拐杖、带着假腿,在走廊的地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顺着长长的楼梯向谷底的浴场走去或许是习惯了的缘故,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危险,他巧妙地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快速地走了下去。

走完楼梯,就来到了发出可怕声响的鹿股川岸边。那里有一座用天然岩石建成的阴森浴室。

本以为他要进去洗澡,可并非如此,他从走廊走到院子里,透过浴室的玻璃窗,悄悄地往里面窥探。

因为下着蒙蒙细雨,而且又快到傍晚时分了,所以水汽弥漫的浴场内,就像梦中的景色一般,昏暗朦胧。

里面有两个晃动着的白色物体。那是三谷青年健壮的肌肉和倭文子光滑的肌肤。

蛭田就是为了能暗中观察这两人的情况,才特意下来的。他从女服务员的话里已经知道他们正在洗澡。

虽说这里是温泉浴场的浴室,但男女还是有别的,由于当时没有其他洗澡的客人,整个浴场又昏暗得像谷底一样,倭文子非常害怕,所以是三谷青年从男浴场爬到女浴场这边来的。

因为昏暗,再加上水汽的缘故,即使相隔一间房的距离,对方白色的身体也看不太清楚,所以两人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奇怪或难为情的。

能听到的,只有因为下雨而水量增多的谷川的流水声。主楼离得很远,而且浴场的构造是直接利用了天然岩石,所以给人一种仿佛身处人迹罕至之地,仅有这一对男女赤身裸体相对的感觉。

“别在意那种事啦,那只是哄小孩的恶作剧罢了。”

三谷在水里大字型地躺着说道。

“我可不这么觉得。我总觉得那个人,现在还在那附近像影子一样晃悠呢。”

倭文子白色的身体,像画一样蹲坐在青黑色的大石头上。

过了一会儿,青年突然注意到了这一点,惊讶地问道。

“啊,你在看什么呢?连我都觉得毛骨悚然了。你的眼睛怎么了?

振作点啊,倭文子小姐。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三谷突然害怕起来,担心恋人是不是发疯了,于是大声喊道。

“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呀,你看,从那个窗户那儿,有个奇怪的东西在偷看呢。”

一个空洞得如同在说梦话般的声音回答道。三谷吓了一跳,但还是强装着精神饱满的样子说道。

“什么都没有呀,除了能看到对面山上的红叶。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突然就不吭声了。

与此同时,在宽敞的浴场内回荡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倭文子的悲鸣。

他们看到了。在面向河流的小窗户外面,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们看到了一个无法形容的可怕东西。

那个东西竖着一头蓬松的白发,戴着异样的黑眼镜,眼镜下面没有鼻子,半张脸是鲜红的嘴巴和露出的尖锐白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可怕东西。

倭文子因为极度的恐惧,完全顾不上羞耻和外界的看法,“啪”的一声跳进浴盆,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三谷青年的裸体。

在清澈见底的热水中,两条“人鱼”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我们逃吧。快点,逃吧。”

一条“人鱼”紧紧地抱住另一条“人鱼”的脖子,把嘴贴在对方的耳边,惊慌地小声说道。

“别怕。是你想多了。是看错了什么东西。”

三谷像要把还紧紧抱着自己的倭文子拉开一样,走出浴盆,跑到小窗户前,“哗啦”一声把窗户打开了。

“你看呀。什么都没有。是我们太紧张了。”

听他这么说,倭文子从青年的肩膀上探出头来,悄悄地往窗外望去。

就在她的眼皮底下,鹿股川青黑色的河水在流淌。那里正好是河流变深的地方,本来就很深,再加上持续下雨导致河水上涨,而且又是傍晚时分的深谷,在谷底流淌的河水看起来格外可怕。

就在这时,三谷青年感觉到紧紧贴在自己屁股上的倭文子的肌肤突然抽搐了一下。

“啊!啊!”

当他看向倭文子一直凝视并不断呼喊的河岸时,这次就连三谷青年也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这已经不再是梦或者幻觉了。这是最为现实的、不容忽视的重大事件。

“是个溺水者。别怕。有没有救还不知道,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

三谷在更衣室迅速穿上衣服,从走廊冲向事发地点,倭文子也只裹了一条浴巾就跟在他后面跑了出来。

“啊,不行啊。掉进水里的肯定不是今天的事呀。”

确实,那个溺水者就像相扑选手一样,身体肿胀得很难看。因为脸朝下,看不清长相,但从服装来看像是来泡温泉治病的客人。

“啊,这件衣服,我好像见过。你肯定也……”

倭文子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说出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个溺水者穿着一件细纹铭仙绸单衣。她对那种绸子有印象。

“难道是……”

三谷一边怀疑自己的眼睛,一边又觉得不确认一下溺水者的脸就没法安心。他走到水边,战战兢兢地用脚把漂在岸边的尸体推了一下。

于是,尸体就像门板翻转一样,“咕噜”一声转了过来,朝上了。三谷吓得差点以为尸体还活着,它就这么轻易地转了个方向。

倭文子吓得远远跑开了,没有勇气去看溺水者的脸。三谷虽然看了,但因为太过恶心,心里难受,也没法长时间盯着看。

尸体的脸肿胀得厉害,就像面相都变了一样,而且可能是撞到了岩石角上,整个脸几乎都烂掉了,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样子十分可怕。

不用说,三谷和倭文子立刻跑去叫旅店的人了。关于之后发生的土左卫门(此处指代溺水者)事件的详细情况就不必赘述了。警察当然来了,法院也派人来了。这场骚乱不仅在盐之汤,而且在整个盐原都传开了,两三天来,人们无论是在夜里还是在白天,谈论的都是这件事。

虽然溺水者的脸已经烂掉了,但从年龄、体格、穿着、携带物品等方面可以确定,他就是冈田道彦无疑。

经过调查,也查明了他是投水自杀的。河的上游有好几处有名的瀑布。冈田应该是跳进了其中某个瀑布的潭里自杀的。据医生推测,他已经死了十天以上,所以很可能就是他说要去东京离开旅店的那天就投水了,只是一直沉在瀑布潭里,因为连续下雨导致河水上涨,才终于在那天被冲到了旅店的后面。

关于自杀的原因,最终还是没有弄清楚。有传言说他是失恋了。还有人说他失恋的对象就是柳倭文子。但其实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有倭文子和三谷青年知道。

冈田似乎并不是来盐原后才认识倭文子的。他的恋情似乎更加根深蒂固。他来温泉,可能不是为了治病,而只是为了接近倭文子。从他提出那场疯狂的毒药决斗就可以看出他当时是多么的苦恼。

正因为他感情深厚、苦恼万分,所以绝望之下变得半疯狂也并非没有道理。但他虽然把短刀藏在怀里,却没有勇气使用它。最终他选择了弱者的道路,除了毁灭自己,别无他法。

溺水者事件的第二天,三谷青年和柳倭文子就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坐上了开往东京的火车。

他们完全不知道,在同一列火车的另一个车厢里,有一个老人,他竖起了成套服装的衣领,压低了鸟打帽,用黑眼镜和口罩遮住了脸。那就是唇无的男人!蛭田岭藏。啊,这个怪人,他和三谷、倭文子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因缘呢?

好了,读者朋友们,以上可以说是故事的序幕。接下来,舞台将转移到东京。而世间极为奇怪的犯罪事件的帷幕,也即将徐徐拉开。 KfmKMIcEQNtaYB0rZYGvQWD+/H1PvmlI4aMZ0uZ53gDshxz7PVMtvr0zgihull9E



繁茂的少年

三谷和倭文子回到东京后,每隔三天就会约好见面地点,继续享受着愉快的幽会时光。

三谷刚从学校毕业,工作也还没什么着落,靠着父母寄来的生活费住在寄宿处;倭文子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情况,连住址都弄得含糊不清,所以两人都没有互相到对方住处拜访过。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热情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愈发浓烈,所以这种含糊不清的状态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倭文子小姐,我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像罪人般偷偷摸摸的幽会了。请你把自己的情况说清楚吧。那个叫畑柳未亡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一天,三谷带着一定要问个明白的决心,又提起了自盐原回来后已经问过多次的问题。“畑柳未亡人”,就是已经死去的冈田道彦无意间说漏嘴提到的倭文子的另一个名字。

“我怎么这么胆小呢。肯定是因为害怕被你抛弃呀。”

倭文子像是开玩笑般地笑了笑,但语气中却透着一种快要哭出来的感觉。

“不管你的过去是怎样的,那种事不会改变我的心意的。倒不如说,就现在这种情况,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你当成玩具一样呢。”

“嗯……”

倭文子哀伤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像是发了狠似的,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是个寡妇。”

“这我早就猜到了。”

“而且,我还是个百万富翁。”

“……”

“还有,我有个六岁的孩子。”

“……”

“哎呀,你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了吧。”

三谷青年一副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样子,沉默了下来。

“我全都说出来啦。你听我说呀。啊,要不干脆现在就到我家去吧?去看看我可爱的孩子呀。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倭文子满脸通红,兴奋得都没注意到自己流下的眼泪,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也没确认青年的意向,就突然按响了柱子上的呼叫铃。

没过多久,两人就稀里糊涂地、怀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心情,并排坐在了汽车的坐垫上。

三谷紧紧握住倭文子的手,仿佛在说“这种事怎么会改变我的心意呢”。

两人都一言不发。但脑海里,纷繁复杂的思绪就像风车一样不停地转动着。

大约三十分钟后,汽车到达了目的地。下车后,展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宽阔的石板路、御影石的门柱、有着精美镂空图案的紧闭的铁门以及连绵的混凝土围墙。

门柱上的名牌果然写着“畑柳”二字。

他们被领到的是一间布置略显陈旧但却极为奢华的西式客厅。

那把大扶手椅坐起来感觉还不错。在三谷所坐椅子的正对面,有一把很深的长椅,倭文子靠在有着华丽图案的天鹅绒靠垫上,慵懒地倚着圆形扶手,她的身影散发着一种别样的韵味。

穿着可爱洋装的少年,正把胳膊肘支在倭文子的膝盖上,把脚搭在长椅上,他就是畑柳氏的遗孤、倭文子的亲生儿子茂少年。

以那略显暗淡的皮长椅靠背为背景,倭文子白皙的脸庞、华丽的靠垫、茂少年如苹果般红润的脸颊,看上去就像一幅题为《母与子》的美丽画卷。

三谷抬起头,看向他们头顶上方墙壁上挂着的放大照片。那是一个看起来面相有点凶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这是死去的畑柳。挂着这样的照片,真是不太好呢。”

倭文子神情庄重地表示歉意。

“还有,茂少年也是。这孩子也和畑柳一样,让你看着不舒服了吧?”

“不不,怎么会呢。这么可爱的茂少年,谁会讨厌呢。而且他长得多像你呀。

茂少年这边呢,肯定也会喜欢叔叔的吧。是吧,对吧。”

说着,三谷牵起少年的手,茂少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窗外,这里的庭院里红叶也已经变色了,常绿树木的枝叶繁茂,温暖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整个氛围透着一种淡淡的、略带忧伤的梦幻感。

倭文子一边抚摸着茂少年的脸颊,一边突然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身世,不过由于周围的情景如此这般,就连她讲的这些,听起来也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故事色彩。

但是,把她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写在这里未免太过冗长乏味,所以只把和这个故事相关的部分简要地记录下来吧。

十八岁的倭文子,由于父母双亡,被远方的亲戚收养,因此,她对金钱以及能用金钱换来的荣誉有着超乎寻常的强烈执着。

她曾经恋爱过。但她却像扔掉破鞋一样抛弃了那段恋情,嫁给了百万富翁畑柳。

畑柳年龄比她大很多,容貌也很丑陋。而且,为了赚钱,他整天想着如何钻法律的空子,是个十足的坏蛋。但倭文子却喜欢畑柳。比起畑柳本人,她更喜欢畑柳赚来的钱。

然而,恶运连连的畑柳最终还是遭到了报应。他在钻法律空子的时候出了差错,被指控犯下了可怕的罪行,不得不沦为阶下囚。

在畑柳入狱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倭文子和茂少年过着孤寂的生活,而畑柳在狱中也生了病,最终在那里的病房里离开了人世。

畑柳和倭文子都没有那种会来争夺遗产的亲戚,但是,被巨额财富以及年轻寡妇的美貌所吸引,求婚者接踵而至,由于厌烦了这种过度的纷扰,以及那些以财富为目的的求婚者的可怕嘴脸,倭文子把茂少年托付给了善良的奶妈,自己则化名独自一人去随心所欲地泡温泉了。

就是在那里,和她住在同一家旅店的三谷青年,在对她的身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对她产生了热烈的感情。甚至在那场毒药决斗时,他还表现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男子汉气概这更让倭文子心动。而倭文子开始对三谷青年产生感情,也绝非偶然。

“我是多么贪婪、多情、坏女人,你现在都清楚了吧?”

倭文子结束了长长的倾诉,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你最初那个贫穷的恋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应该不会已经忘了吧。”

三谷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感觉。

“我被那个人骗了。一开始他说得好听,承诺会让我幸福,可结果我一点也不幸福。那个人不仅贫穷,还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讨厌性格。不过,他确实是爱我的,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恶心,讨厌得没办法。”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嗯,那都是八年前的事了。而且,当时我还只是个孩子呢。”

三谷默默起身,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那么,也就是说,这就是你的魅力所在吗?”

他一边望着窗外,一边用毫无表情的语气说道。

“嗯?”倭文子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只是因为我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境遇,现在觉得太痛苦了。一个有孩子、丈夫还是狱中死去的罪人的妻子,和你这样相处,我觉得太可怕了。”

“你觉得就因为这样,我们现在就要分开吗?”

在倭文万看来,正因为分不开,所以才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对方应该是明白这一点的。

她也起身走到三谷身边,和他一起看向窗外。略带红色的阳光把树木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美丽的草坪上,不知何时,茂少年已经从房间里跑了出去,正和他身体两倍大的爱犬西格玛在草坪上嬉戏。

“和孩子一样,你也是无辜的。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改变对你的心意。倒不如说,我是害怕你的财富。就像你最初的恋人一样,我也只是个贫穷的书生模样的人呀。”

“嗯。”

倭文子把手放在三谷的肩上,脸颊几乎贴在一起,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的脸,仿佛在说“太好了”,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就在这时,从宅邸围墙外传来了俗气的笛子和太鼓的音乐声。

最先察觉到这声音的是西格玛。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动了动耳朵,朝那个方向望去。茂少年也被狗的样子吸引,竖起了耳朵。

以为音乐在门前停住了,结果却隐隐传来了卖糖果小贩的叫卖声。

三谷和倭文子看到茂少年突然朝门口跑去。西格玛也跟着主人,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地跑着。

在门外,有个模样奇特的卖糖果小贩,正扯着嗓子喊着糖果店的广告词。

他胸前挂着太鼓,上面还放着一个箱子,里面摆着糖果样品。他的衣服是把友禅印染的布料胡乱拼接起来的和洋折衷的戏服,头上戴着一个比普通脑袋大一圈的、粗制滥造的像小丑人偶脑袋那么大的玩意儿,从那黑洞洞的嘴巴里,传出了沙哑的叫卖声。

可能是因为脑袋上戴着那玩意儿的缘故,卖糖果小贩的声音就像老式的留声机一样,听起来怪怪的,鼻音很重,几乎都听不懂在说什么。

不过,不管意思如何,那类似唱歌的腔调倒挺有趣,再加上他那奇特模样的新奇感,茂少年跑到门外后,不由自主地朝卖糖果小贩那边靠了过去。

“小朋友,看,给你这个糖果哦。来,尝尝吧。好吃得不得了,能把你的腮帮子都甜掉呢!”

他一边摇晃着那张滑稽的脸,一边递出太鼓上的糖果样品。

茂少年以为他是像圣诞老人一样亲切的叔叔,高兴地接过糖果,其实他也并不是肚子饿了,只是出于新奇,马上就把糖果放到了嘴里。

“好吃吧。好啦,接下来这位叔叔要敲着太鼓,吹着笛子,唱一首特别有趣的歌给你听哦。”

呼呼啦,咚咚咚。那个大脑袋的滑稽脸在肩膀上转来转去。友禅印染的戏服像木偶一样,一蹦一跳地,开始滑稽地跳起舞来。

一边跳舞,卖糖果小贩一边渐渐远离畑柳宅邸的门前。茂少年因为太过有趣,不知不觉就忘了自己,像个梦游症患者一样,跟在他后面走了。

以跳舞的卖糖果小贩为首,穿着可爱洋装的茂少年跟在后面。再后面是像小牛一样的西格玛。这奇妙的队伍在冷清的住宅区街道上,一直走啊走,不知要走到哪里去。

在客厅里的倭文子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卖糖果小贩的音乐声渐渐远去,最后完全听不见了,可茂少年却一直没有回来,她突然开始担心起来。

她叫来了女仆,让她到门前去看看,结果茂少年不用说,就连爱犬西格玛都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倭文子、三谷以及仆人们都慌了神,把宅邸内外的各个角落都找遍了,却哪里都找不到他们的身影。就在这时,因为有事外出的奶妈回来了,得知情况后,她又是道歉又是哭泣,场面一片混乱。

虽然之前根本没想到会被卖糖果小贩拐走,但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大家难免会怀疑是不是遇到了人贩子之类的事。

是要报警呢,还是再等等看呢,就在大家犹豫不决的时候,时间毫不留情地流逝着。

不久,太阳落山了,户外渐渐暗了下来,不安的情绪也越来越强烈。仿佛能看到在那无尽的黑暗中,茂少年一边呼喊着母亲的名字,一边徘徊的可怜身影,也仿佛能听到那悲伤的声音,倭文子已经坐立不安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书生脸色铁青、惊慌失措地跑进了原来的客厅,来到倭文子等人面前,他们正满脸担忧地相互望着。

“确实是被拐走了。西格玛回来了。这只狗为了小主人,拼命搏斗,受了这么重的伤。”

看向书生所指的门外,只见像小牛一样的西格玛全身是血,趴在地上,发出悲伤的低吼声。

它急促地喘着气,舌头耷拉着,眼睛有时会变得白茫茫的。身上有好几处大口子,伤口触目惊心。

倭文子看到走廊上那鲜红的一幕,刹那间,由于联想到在某个遥远地方、有着同样命运的自己可怜的孩子,她头晕目眩,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在她眼里,那血淋淋的西格玛凄惨地喘着气,怎么看都像是茂少年在不停地挣扎的样子,怎么也挥之不去。

畑柳家有个叫斋藤的老人,担任着类似管家的职务,不巧的是他当时不在,于是三谷代他给警察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并请求警方帮忙寻找茂少年。

警察回复说会派相关的巡警过来,三谷刚要挂电话或者还没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铃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还在桌前守着电话的三谷再次把听筒放到耳边,回答了几句后,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是谁呀?从哪里打来的?”

倭文子焦急地问道,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三谷用手捂住送话口,回头看了看,脸上露出极为难看的犹豫神情。

“有什么让人担心的事吗?没关系的,快说吧。”

倭文子催促道。

“我确实记得这个声音。绝对不是假的。是你的孩子自己在电话那头呢。但是……”

“啊,你说什么?茂在电话那头?那孩子还不太会打电话呢。……不过我还是听听看,那孩子的声音我最熟悉了。”

倭文子跑过去,从还在犹豫的三谷手里夺过了听筒。

“喂,我能听见吗?妈妈在这儿呢。你是茂少年吗?你在哪里呀?”

“我、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那个叔叔、在旁边、很可怕、什么也、说不出来……”

声音突然中断了。突然,好像是那个可怕的叔叔用手捂住了少年的嘴。

“嗯,真的是茂少年呢。茂少年。茂少年。好啦,快和妈妈说话呀。我是你妈妈呀。”

倭文子强忍着焦急,大声呼喊着,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了茂少年结结巴巴的声音。

“妈妈、救我、快点。我、在、夜里十二点、医院的、屋顶上、现在。”

“嗯,你在说什么呀,你身边有坏人,是他们让你说这些的吧。茂少年。就说一句,就说一句就行,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呀。好啦,在哪里呢?”

然而,少年的声音就像聋了一样,完全无视倭文子的话,说着一些不像孩子会说的、可怕的话。

“到那里、十万元、拿来、妈妈、不拿来、我、回不去。十万元拿来。妈妈不、不行的。”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茂少年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快点、来、你的孩子、会死的。”

啊,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的孩子”说的不就是正在通话的茂少年自己吗?

“好啦,听话。不听话、这个孩子、会很疼的。”

就在这句话说完没说完的时候,传来了一声悲痛的孩子哭声。 KfmKMIcEQNtaYB0rZYGvQWD+/H1PvmlI4aMZ0uZ53gDshxz7PVMtvr0zgihull9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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