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舌

神谷芳雄是一名刚刚大学毕业的公司职员。而且，他父亲还是某商社的高管，作为调查科的职员，他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生活清闲自在。正因为如此，他难以忘记初次品尝到的美酒滋味，以及那为他端酒的美貌女子的魅力，于是频频前往那家位于京桥附近一条小巷里的“阿芙洛狄忒”咖啡馆，也并非没有道理。

假如他选择了别的咖啡馆，或者没有频繁到与那里的女服务员坠入爱河的程度，他本可以避免被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命运所玩弄。他之所以成为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并结识了那个怪物般的豹人，正是因为这家咖啡馆——阿芙洛狄忒。

那是一个格外寒冷的冬夜。神谷又一次坐在阿芙罗狄蒂咖啡馆的角落桌旁，小口抿着威士忌，和女服务员弘子闲聊了三四个小时。

“今天真奇怪啊，才刚过十一点，除了我之外一个客人都没有。”

这家咖啡馆平时就有些冷清，客人不多，显得格外宁静。至于今晚，更仿佛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一般，昏暗的灯光、死寂的氛围，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大概是因为‘魔日’吧。外面很冷吧。不过，没人打扰，这样也挺好。”

弘子微微张开她那形状姣好的嘴唇，露出神谷喜欢的虎牙，撒娇般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门口的侍者迎客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向最角落的棕榈盆栽旁的座位，仿佛刻意避开他人的视线般坐了下来。

神谷在那男人走动的瞬间，瞥见了他的样貌。他穿着一身漆黑的西装，身材瘦削，双腿修长，皮肤黝黑如土耳其人，脸颊凹陷，鼻梁高挺，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让人联想到某种动物，那双眼比普通人更靠近鼻梁，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左右。

神谷随后又与弘子愉快地低声交谈了一会儿，但在这期间，那个坐在棕榈叶阴影下的男人却让他莫名在意。他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人。

弘子似乎也有同感，边说话边不停地偷偷瞥向那边，终于忍不住低声抱怨道：“真讨厌，那个人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我的脸看。你看，他从那片叶子后面，用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真让人不舒服。”

神谷不经意地看过去，果然，在棕榈叶的缝隙间，那双如萤火般异样闪烁的眼睛，像猫盯着老鼠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弘子。

“他是第一次来吗？”

“嗯，是的。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

神谷故意咂了咂舌，瞪向对方。然而，对方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锐利的视线立刻转向了神谷。

“可恶，我才不会输！”

他借着酒劲，决定与对方对视，于是紧紧盯着那双眼睛。然而，奇怪的是，对方眼中的萤火逐渐变得强烈，最后竟在他眼前闪烁起一片诡异的妖光，让他感到一阵眩晕。接着，一股莫名的寒意从他的后颈蔓延开来。

“别管那种家伙了。你最好也别看他，那家伙有点不对劲，根本不是正常人。”

“嗯，我不看了。”

然而，没过多久，事情的发展让他们无法再装作视而不见。

“喂，弘子，我有点麻烦了。”一个负责招待那个怪异客人的女服务员，满脸通红地走到他们的桌旁，低声说道，“那个人说，无论如何都想让你过去一趟。”

“不行，太失礼了。我可是在陪着芳雄啊。”

“嗯，我明白。所以我告诉他轮班不对，拒绝了，但他不听，喝醉了，可能会闹事。你能不能稍微过去一下？”

听到这里，神谷顿时火冒三丈。

“告诉他不行！哪有这样抢别人谈话对象的？要是他再啰嗦，我就亲自过去。”

女服务员只好先回去了，随即又折返回来，带着哭腔说道：“那位客人说想见你，他差点要冲过来，我好不容易才拦住他。弘子，求你了……”

“好吧，那我就去会会他。”

神谷站起身来，不顾两个女人的劝阻，径直走向棕榈叶阴影下的座位。

“听说你找我有事？”他借着酒劲，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那男人把酒杯和威士忌瓶都推倒在桌上，双眼狰狞地盯着盘子里的牛排，疯狂地切碎着。听到神谷的声音，他抬起头，咧嘴一笑。

“嗯，有事。与其说是事，不如说是请求。我……我喜欢上那个女孩了。能让我见她吗？”

对方意外地平静，让神谷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请让我见她。否则，我可能会失去自制力。别激怒我。你看看我的嘴，我的嘴。”

他说着，开始咬牙切齿，臼齿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在压抑着愤怒。而那双眼睛，也再次燃起了诡异的磷光。

“这未免不太合适吧？她是我的熟人，你想横刀夺爱吗？”神谷虚张声势地说道。

“不行吗？不行吗？”男人急切地追问。

“嗯，这让我很为难。”

“啊，救救我吧。我快要失控了。如果我真的失控了……”

他发出令人不适的牙齿摩擦声，突然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桌子，一次又一次地砸着，直到指关节破裂，鲜血开始流淌，即便如此，也仍继续砸向那已经沾满鲜血的桌子。

他正在与自己内心的野兽搏斗。通过咬紧牙关、伤害自己的手指，试图压制住某种凶暴的冲动。然而，尽管如此，那股如野兽般的愤怒仍不时涌上心头，让他全身颤抖，双手的五指扭曲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而他的眼睛，也变得更加炽烈，牙齿“咯咯”作响。

神谷看着这一切，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酒意全消，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

“弘子，过来一下。”他不自觉地喊道。

“怎么了？”

弘子的声音立刻从背后传来，她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走进座位，坐在了男人旁边。

“啊，你……你叫弘子，对吧？”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他搂住弘子的肩膀，微笑着，仿佛在道歉般说道，“我叫恩田。我想送你一件礼物，你能收下吗？”

他边说边偷偷瞥向神谷，嘴唇不停地蠕动着。是的，这个叫恩田的怪人，嘴巴大得惊人。如果他真的张开嘴，恐怕会裂到耳根，整张脸都会变成一张大嘴。他的嘴唇并不厚，但异常鲜红，仿佛始终湿润着。

恩田从手指上摘下一枚形状奇特的戒指，不顾弘子的推辞，强行戴在了她的手指上。

“这是与美丽的弘子初次见面的纪念。请好好珍惜。”

他紧紧握住弘子的手，语气中带着一种自私的任性。

神谷虽然不悦，但回想起恩田之前的狰狞模样，心中恐惧，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将这一切视为疯子的痴态，默默忍受。

疯子捡起倒在地上的威士忌瓶，将残留的酒倒入杯中，高举酒杯喊道：“为弘子干杯！”

说完，他一饮而尽，随后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那是一条异常鲜红的长舌。

他的舌头，还不仅仅是长而红。其真正的恐怖之处，要到他将牛排送入口中时，才彻底显露出来。

这绝不是神谷醉酒后的幻觉。弘子和另一名女服务员也清楚地看到了，事后她们脸色苍白地讨论着这件事。

恩田用叉子刺起一块滴着鲜血的厚切牛肉，张开大嘴，伸出鲜红的舌头，灵活地将肉卷入口中。就在那一刻，灯光下，他那敏捷的舌头表面清晰可见。

那真的是人类的舌头吗？鲜红的舌面上布满了如针般的倒刺，随着舌头的每一次移动，这些倒刺如同被风吹动的草丛般逆立起来。这绝不是人类的舌头。这是猫科动物的舌头。神谷曾养过猫，因此深知这种舌头的恐怖。这是凶猛的肉食动物的舌头，像是猫、虎，或是豹的舌头。

那双巨大的眼睛中燃烧的磷光、黝黑而瘦削的脸庞、鲜红的猫舌、敏捷的身手，这一切都让人联想到热带丛林中那孤独而凶猛的野兽——黑豹！是的，看着这个男人，神谷无法不联想到那栖息在热带丛林中的阴兽。

我到底是不是清醒的？这个怪物会不会是我醉眼昏花中的幻影？还是说，我现在正陷入一场噩梦？

神谷越看越恐惧，想要移开视线，却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知不觉间，再次凝视起对方那野兽般的口部。